第25章 叔嫂見、三個願望
第25章 叔嫂見、三個願望
嚴澄吃的也是豪華版……或者說是正常版的朝食, 只是分量比虞凝霜和嚴铄那盒少許多。
蔔大郎買的肯定是合家主人口味的,此時嚴澄吃得正歡,只是不時飛速剮虞凝霜一眼, 當她洪水猛獸一般。
被他緊靠着的宋嬷嬷唯有歉意地看着虞凝霜,而後者只是搖搖頭,表示并不在意。
虞凝霜現在終于明白,為何衆人提起福壽郎都是那樣奇怪的态度,他這樣官家的小郎君又怎麽會“不讀書”了。
自閉症?躁郁症?還是智力障礙?
無論是什麽,她都努力散發着友好的氣息,與他保持着安全距離, 默默看着他。
嚴澄眼裏還噙着方才哭鬧的淚, 卻皺着眉認真吃飯, 捧着一個比他手還大的煊軟的筍蕨包子, 一口一口咬着吃完了。
簡直像是一只要盡快進食完,好躲回樹洞的小松鼠。
看起來要多招人心疼, 有多招人心疼。
作為親手帶大一雙弟妹的長姐, 虞凝霜最見不得孩子受委屈。
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孩子。
不得不說,這小家夥長得是真好, 唇紅齒白, 眉清目秀。不哭不鬧的時候, 倒是有幾分高冷的貴公子氣質,和嚴铄特別像,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只不過嚴铄那是千年寒冰成了精, 嚴澄卻是剛結了表層的脆脆冰, 有一種可憐巴巴的怯弱, 好似随時要破碎。
虞凝霜聽說他今年十歲,和虞川同歲, 可自家那粗茶淡飯養出的弟弟,竟比嚴澄看起來還高一些。
虞凝霜心裏唏噓,嘴上也總想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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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郎,我是你阿兄新娶的妻子。”
“蛋羹好吃嗎?”
“你最喜歡吃什麽呀?”
可無論她說什麽,嚴澄均是一聲不吭。
兩位嬷嬷也只暗嘆氣,不說話,氣氛沉郁得很。
好在這屋裏不只有虞凝霜一人叽叽喳喳,那竹籠裏的一只繡眼小鳥,便不時應和她幾聲。
虞凝霜問:“福壽郎,這鳥兒叫什麽名字?”
嚴澄猛然擡頭,戒備滿滿地看着虞凝霜。
宋嬷嬷暖場,答:“福壽郎似給它起名叫‘梅子’,老奴也不太确定。”
畢竟嚴澄從未開口叫過,宋嬷嬷是看他畫這鳥兒時,邊上都會歪歪扭扭寫上“梅子”兩字,這才大膽猜測。
“梅子?這名字倒是特別。”
虞凝霜含着笑看那繡眼鳥。
它有着淺灰色的肚腹短毛和微勾的小喙,環着眼睛長的一圈白色絨羽則是名字的來源。那絲光閃耀的背羽和翅膀最美,随着角度的轉變,流幻出時青時黃的奇特顏色。
虞凝霜福至心靈。
“啊!是不是因為它的羽色?便如梅子青中帶黃、半青不黃的?”
正努力幹飯的嚴澄動作一頓,臉仍埋在粥碗裏,但是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虞凝霜跟着猛點頭,不遺餘力地誇。
“你真會起名字。這名字又可愛,又形象,多配一只小鳥啊!”
嚴澄把臉埋得更低了些。
“梅子,啾啾啾,梅子。”
虞凝霜一疊聲逗着那鳥兒,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向嚴澄興沖沖道:“你等一下,等一下啊——”
話音還沒落到地上,虞凝霜已經拔腿疾步而去,兩位嬷嬷誰也沒跟上。
嚴澄三下五除二用完了剩下的朝食,不知跑到哪裏去的虞凝霜還沒回來。
趁着嬷嬷們收拾碗筷,嚴澄幾不可察挪了挪身子,偷偷往房門方向看去。
正逢上虞凝霜氣喘籲撞回他的視線,手裏拎着一只小竹籃。
“趕巧了!蔔大郎今日就買了梅子。”
虞凝霜笑着将那小籃置于嚴澄面前。
她額間的汗珠和梅子上沁的露珠,一同逆着光閃爍,點亮了嚴澄的眼睛。
這籃梅子買得也實在應景,正是青黃相間的顏色。
虞凝霜眼珠一轉,“福壽郎,我們來挑一個和鳥兒顏色最相近的梅子,怎麽樣?”
嚴澄不說話,卻去将鳥籠抱來,放到了竹籃邊,而後真的低頭挑起了梅子來。
兩位嬷嬷在一旁,交換了無比震驚的眼神。
毫不誇張地說,虞凝霜很擅長帶孩子。
她同時擁有現世先進的理論指導和今生豐富的實踐經驗,加之天生親和力足,這般耐心觀察、小心應對之後,居然能夠和初次見面的嚴澄相安無事,一起坐在案邊挑梅子。
只見虞凝霜拿起一個果子比在鳥兒旁邊,嚴澄搖了搖頭,拿起另一個。虞凝霜偏着頭細看之後說“好像淺了些”,嚴澄便将手中果子放下。
兩位嬷嬷屏息凝神一聲都不敢出,生怕打擾這珍貴的平靜,眼看着二人就這麽樂此不疲地挑了一整籃,最後還真挑出一個顏色和鳥兒幾乎無差的果子。
嚴澄将其探到籠邊比對時,鳥兒冷不丁蹦了過來。
香軟的果子對它極具吸引力,當即歡快地振翅俯身,在上啄了一口。
雖然嚴铄仍是沒什麽表情,但神奇的是,虞凝霜就是能看出他現在愣住了,有些無措地任鳥兒一口接一口啄着手中的梅子,指尖被甩上梅汁。
這呆萌的樣子看得虞凝霜在心裏暗笑。
她試探着伸出手,見嚴澄沒反抗,便将那果子扔進鳥籠,再拿濕布巾給他擦手。
籠中,鳥兒仍在一邊脆聲鳴叫,一邊努力啄食。
此情此景,讓虞凝霜靈感乍現。
她一指那竹籠,說個冷笑話。
“福壽郎你看!梅子吃了梅子。”
嚴澄看看虞凝霜,看看繡眼鳥,倏地一笑。
他的膚色因久居內室而顯得蒼白,然而笑起來時居然尤其鮮活可愛,如同一植纖弱的小草一甩頭,仰面向陽。
微細的青色血管此時仿佛葉脈,虞凝霜似乎能看到快樂正在其中源源不斷地流淌。
一個切切實實的可愛笑臉。
只為了她那個冷到不能再冷的冷笑話而展現,虞凝霜心都要化了。
她當然不是反應最大的那一個。
李嬷嬷高呼:“老奴好久都沒見到福壽郎笑了!”
虞凝霜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想說你一位古代的嬷嬷為什麽要搶霸總管家的臺詞,扭頭就見連穩重的宋嬷嬷都已經開始啜泣了。
虞凝霜哭笑不得,本來只顧一個嚴澄就行,現在卻要哄三個。
不過,被嚴澄小動物般清澈的眼睛注視着,虞凝霜對他的憐惜倒是升到了頂峰。
可憐的孩子!
他那個阿兄不茍言笑,母親和嬷嬷們對他小心翼翼,恐怕他連真正有趣的笑話都沒聽過幾個罷!
這才會對她那冷笑話這麽捧場。
虞凝霜拿起一顆黃梅咬下,在四溢梅香中暗自搖頭,她遞給嚴澄一顆,對方乖乖接了。虞凝霜再把兩位又哭又笑似散了架的嬷嬷拼起來,四個人圍案而坐,一起吃了甜蜜的黃梅。
臨走時,虞凝霜問嚴铄,“我還能來找梅子玩嗎?”
嚴澄點點頭。
虞凝霜一喜,抓住機會得寸進尺。
“我明日要用黃梅做一樣飲子,可以找你幫我嗎?我覺得你特別會挑梅子。”
這一回嚴铄停頓了一下,但在虞凝霜笑吟吟的目光中最終還是點點頭,那幅度甚至比前次還大。
*——*——*
嚴府還剩最後一隅沒逛完,是後罩房再往後那一片兒。
李嬷嬷說是小菜園、晾衣架子、地窖之類的,既髒亂不得體,也沒什麽看頭,便改日再去看。
虞凝霜倒是被那句“地窖”吊起胃口,很想去親眼看看,萬一能改成合适的冰窖呢?她就可以提前實現冰塊自由的。
只是既然都走回這西廂房了,因東廂西廂正隔着庭院相對,嬷嬷們便催着虞凝霜先回去正經用了飯再好好休息。
至于她們自己,則抹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淚,歡天喜地去給楚雁君報喜訊去了。
虞凝霜回得東廂房,穿過耳室徑自到了小廳,便見嚴铄正在羅漢床上看書,而桌上餐食已經動過。
“切。”
虞凝霜冷哼,為自己在外奔波而他先穩當當用了美食而不滿。
可一想,他也沒等她的必要。
不止因兩人只是假夫妻,更因為他家這約定俗成的進餐方式——
除了嚴铄四時八節去母親屋中陪着用夕食,其他時間,嚴家母子三人都是各吃各的。
虞凝霜其實很為他們可惜,但好像又拿不出解決的辦法。
嚴澄足不出屋;
楚雁君自顧不暇,好好坐在桌邊吃一頓飯的力氣也沒有;
而嚴铄大多在府衙公廚用飯,只有夕食在家用。
虛弱、病症、性格,各自的難處,絲絲縷縷纏繞,将他們圄于各自封閉的繭房裏,也将這個家生生切割為三份。
現在,虞凝霜看着眼前雕花的梨花木食盒,想念的卻是自家廚房裏那張低矮的舊木案。
念及此,她那點兒不滿也散去,只是嘴上仍不饒人地嗆兩句。
“你倒是先吃了,虧我還惦記着你。”
她将掌心栖着的兩個黃梅丢到炕桌上。
那鮮豔的澄亮照着嚴铄的書頁,像是給他加了一盞燈。
嚴铄的眼睫如疾飛的翅羽,在書和虞凝霜之間一閃,“多謝。”
“好說。”
虞凝霜理所應當受了這份謝。
其實當然不是惦記嚴铄,而是她始終以“做戲做全套”對自己高标準、嚴要求,又知“魔鬼就在細節中”,方才吃梅子時一句“我拿兩個回去給夫君嘗嘗”,便将夫妻恩愛的假象進一步刻印在嬷嬷們腦海中。
伸手一摸,銅壺裏水還很熱,虞凝霜喟嘆着倒了一碗。
經過一整個鬥智鬥勇、勞心勞力的大清早,她終于能坐下吃喝。
那邊嚴铄卻忽然開口,“見過福壽郎了?”
“嗯,你弟弟長得真好,和你——”
虞凝霜趕緊咽下一口水,“——和你母親很像。”
她說完,嚴铄又不回應了。
虞凝霜幾乎已經習慣嚴铄的這種做派。
他會忽然搭話,也會忽然沉默,像是時不時卡帶的錄音機。
于是也沒管他,她兀自敞開了吃,都要吃完了,才又聽嚴铄說—
—“沒吓到你?”
仿佛是窗外的蟬鳴、熱風吹出的樹音,以及屋中長久的寂靜,林林總總加到一起,這才給了他足夠的力量釀出這麽一句。
虞凝霜正細細品味那蔥潑兔。
兔肉片得薄可透光,能看到順絲順绺的漂亮紋理。再被被蔥香和椒香盡去了腥膻,只剩細嫩油滑,讓她恨不得和着舌頭往下吞。
忽聽嚴铄這一句,虞凝霜只反問:“吓到?吓到什麽?”
“我聽到他哭了。”
虞凝霜登時立眉,眉梢因此垂落幾多嘲諷,如最涼滑的鲛绡,飒飒帶着風,垂墜出去千尺不止。
“所以說!你聽到親弟弟哭了,而你老神在在擱屋裏吃飯看書?你就不能過來看看?”
“我為何要去?”嚴铄回,“他從來不願見我。”
在用眼神把嚴铄戳死之前,虞凝霜壓着火氣仔細看察他。
看他緊抿的唇和緊握的拳,看他眼中難得一見的迷茫,然後她意識到——嚴铄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該去。
虞凝霜勸自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無意于交淺言深,和嚴铄争論他的家事。
只是那孩子傷獸一樣的境況,讓她難以釋懷,仍是止不住思考起來。
嚴澄吃飯時動作精細有條理,能聽懂話,而且還有那樣細膩優美的感知力,給一只鳥兒起名“梅子”。
大概率不是智力方面的問題。
可她到底不是醫生,領先于衆人的,只是對病童的耐心和包容,而對各種病症一知半解。
嚴澄的具體情況,她現在還分辨不出來,需要進一步的觀察和接觸。
虞凝霜便問:“你書房有醫書嗎?容我借來看看。”
“有。你随意。”
虞凝霜倒是真的想學學醫。
一是臨時抱佛腳精進一下,技多不壓身;二是裝點門面,再被人冠上“外行人”的身份說教時,她好絕地反擊。
就比如那個黃鼠狼。
虞凝霜覺得自己方才在正房沒發揮好,頗有些懊惱。
又想起這窩心事兒,她便旁敲側擊地問。
“那位黃郎中醫術很高?理合堂好像也不是什麽頂尖醫館。”
“但卻是離這裏最近的。去歲冬,母親有一回……很是兇險,當時正是請了黃郎中來。”
“哦。”
虞凝霜咬着箸尖想,還真有些棘手。
畢竟是救命之恩啊,可不是她三言兩語能撼動的。
看來要小心應對,不能硬來。
虞凝霜心事重重用完朝食,想着吃兩顆自己做的話梅清清口,也清清心。
可打開那小瓷罐一看,本來被滿滿當當裝到罐沿的話梅,數量已經銳減,正随時要塌方似的松垮晃悠。
“你吃了這麽多?!”虞凝霜脫口而出。
興師問罪的語氣激得嚴铄周身一僵。
見虞凝霜露出被搶了糖果的孩子似的表情,他不解道:“……不是說給我了嗎?”
虞凝霜二話不說,轉身往卧房去,拿了壓在妝奁底兒的秘密小冊開始記賬。
“那梅子我挑頂好的買,二十八文一斤呢。話梅做起來又特別麻煩,一顆算五文錢好了。真的,不是我坑你啊,這手工費已經是友情價了。”
“你這吃了應該有十幾顆吧,就給你算十顆。”
“對了,剛才給蔔大郎一兩銀的喜錢,我一起記上……”
虞凝霜寫下的一筆一劃都充滿了私人恩怨。氣呼呼地想着嚴铄居然未辨明她那只是做戲的客套,就對她的寶貝話梅伸出了魔爪。
實在是因那話梅她折騰很久才得了兩罐。自己都沒舍得吃幾顆,只将一罐留在家中,一罐拿來嚴府。
被搶食的怨恨可是刻骨銘心。
酸死他得了。
虞凝霜一邊想,一邊噙一顆話梅入口,被這酸甜滋味喚起了和弟妹一起做話梅的記憶。
彼時她仍在室,陪伴他們的時間如同天上的雲,白茫茫一團接着一朵,綿延無盡。現在卻如風中的柳絮,虛軟又細碎,偏在地上滾得飛快,抓也抓不住。
離家不到一天一夜,虞凝霜已然十分想念。
虞凝霜或許锱铢必較,或許睚眦必報。
然而她最珍貴的品質,便是即使在那些暴烈的時刻,依然能保持推己及人的冷靜和理解。
便如現在,話梅一顆,連起兩家,虞凝霜悵然長嘆。
“我好像知道你為何要娶我了。”
她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清甜,卻驚雷一樣炸在嚴铄耳邊。
“嚴铄,我們其實挺相像的。”
都是要支撐門楣的頭生子。
都是上有因種種原因不善掌家的母親,下有年歲相差很大的弟弟。
這一大早的所見所聞,讓虞凝霜明白嚴铄娶她——就是要她做一個侍奉婆母、育養小叔、打理庶務的鎮宅神獸。
這些恰是虞凝霜強項。
業務對口,薪資也到位,虞凝霜還真越發覺得這是一份好工作。
吃飽喝足,她兀自進了卧房小憩。
屋內窸窣聲漸漸從弱到無,嚴铄終于擡起眼,允許自己往卧房方向看去。
相似?
何處相似?
他自嘲着推開書冊,修長的手指撐在額角。
他和她的境遇,分明判若雲泥。
母親舐犢情深沒有虛假,可她每回見他時,眼中痛惋的哀色更是真實。
那暗沉的顏色,浸透了他最清亮的年少時光,這讓嚴铄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她心目中理想的兒子。
而幼弟不喜歡他,見他時眼中只有深深的抵觸和淡淡的懼意。
他也不知該如何與那孩子相處。
但虞凝霜是不一樣的。
僅有的一次親眼所見,以及特意派人探聽的消息都讓嚴铄心知肚明——
虞凝霜的母親和弟妹看她,像是看着一根撐着房梁的柱,像是看着一支啓明的燭。
這樣的她,和自己怎會相像呢?
她很快就會發現的,嚴铄想,發現他無論作為兒子、作為兄長還是作為家主,都一無是處。
不,或許已經發現了。
就如同她已經不費吹灰之力,就窺見了他那淺表的謀算。
而其中更深的一些東西,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嚴铄起身,又拿起了那個剛被虞凝霜百般摩挲珍賞的話梅罐子。
從前,他并不會吃味道如此濃烈刺激的食物。
況且,糖果蜜餞這種僅僅為了享口舌之樂而存在的零食,并不能飽腹,是以不符合他務節、務簡的飲食觀。
可這滋味,一經沾染,居然就像沾了瘾。
口中,仍有上一顆話梅那綿綿無絕的悠遠回甘。
嚴铄又打開了罐子。
*——*——*
另一頭,虞凝霜剛得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讓她在美人榻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
“三個願望?!真的嗎統崽?!”
【是的,宿主。您将在獲得333點、666點以及999點冷漠值的時候,分別擁有實現一個願望的機會。】
虞凝霜沒被這突然的驚喜沖昏頭腦,反倒想起了系統之前的話。
“你不是說除了變出冰塊,你無法幹涉現實世界嗎?”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是您父親入獄的事情,我沒幫上忙,心裏很愧疚。】
系統于混沌中出生,本如同一張白紙。
它跟着虞凝霜感受人世百态,看她整日奔波拼搏,漸漸為她生出喜怒和情義,甚至有了一顆心去感知“愧疚”。
虞凝霜也把它當朋友相待,一人一統閑着沒事就聊天說笑,關系越來越好。
【所以我特意去向主人申請,加上前幾天主人的勞務費發了下來,為我補充了一些能量,能夠用于實現您的願望。】
敢情之前還真是拖欠勞務費了……虞凝霜吐槽。
不對!
重點是可以實現什麽願望!
虞凝霜馬上問:“可以讓我一夜暴富嗎!?”
系統:【……】
果然是它單純不做作的宿主,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當然是不可以的。
您的願望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
第一,不可對他人造成傷害。
第二,不可為自己謀奪錢權。
第三,不可超出當前時代背景的認知水平。】
“你也來約法三章啊?是不是跟嚴铄學的?”
虞凝霜笑罵,“真是好的不學壞的學。”
【……并不是和他學的。一定要說的話,是我近期在補充地球文化知識,和一本書中名為‘張無忌’的主角學的。】
虞凝霜:“……”
【我舉個例子,假如您被毒蛇咬了命懸一線。
那麽您可以許願,讓您喝下的任意一碗中藥有治療的奇效,使您痊愈。
但是,不可以許願出一支血清給自己注射解毒。】
虞凝霜聽得認真,若有所思地分析。
“其實就結果而言,一碗藥和一支血清都能救命。所以……只要注意許願的方法,是可以巧妙地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的。”
【正是這個意思!不愧是宿主,馬上就發現了竅門!】
【您這麽狡詐、啊不是!是這麽聰明!我相信您一定能将願望的功效最大化。】
這些要求都很合理。
而且說到底,能有三個願望已是意外之喜了,虞凝霜絕沒有挑剔的道理。
“謝謝統崽!還有什麽要求,你盡管大膽提!我一定遵守。”
【不客氣,宿主。另外請注意,為了不攪亂世界的正常文明進程,願望影響現實的程度将被嚴格限定。】
【雖然因為具體內容會有上下浮動,但是基本上,每個願望只能對單獨個體産生影響。】
【如果您許願天災終結、吏治清明這些過于宏大的願望,以我的能量根本無法達成。】
虞凝霜垂頭笑笑。
“那你還真是看得起我。我小民一個,只想要自給自足的安穩,沒有救國救民的情懷。”
【只剩最後一點。】
【那就是……我的數據收集期還剩十個月左右。之後我就會從您識海中消失,回歸本宇宙,所以請在這期限內完成許願。】
一聽到某天會和系統分別,虞凝霜難免傷感起來。
系統亦然。
而且就算為虞凝霜争取來了三個願望,它仍是對她被迫嫁給嚴铄的現狀耿耿于懷。
【要是我能早一些擁有實現願望的力量,您也許就不用沖喜救父了。】
【我們或許可以、可以,比如說,将您父親的案件真相植入審案官員的腦海中,這樣他就可以被無罪釋放。】
“統崽啊統崽,”虞凝霜嘆,“你确實還是要再學習學習地球文化。”
畢竟這個主題真是學無止境。
“這不是你的錯。事情也沒有這麽簡單。”
“就算那官員知曉真相,可他真的會為阿爹翻案嗎?”
“就算他想放阿爹,萬一被上峰壓住了呢?”
“就算阿爹被放了出來,可他以後不會再受到更詭谲的報複和陷害嗎?”
虞凝霜連連诘問下,系統沉默了。
虞凝霜深知,三個由高階文明構設出的崇高的、純粹的、嚴守道德和公理的願望,無法真正讓她在這紛雜的世間一勞永逸。
三十個、三百個也不行。
就像統崽十個月後便要離去,虞凝霜能依靠的,最終也只有她自己。
但她還是非常感謝系統的幫助。
如那個被蛇咬的例子,能有三個願望作為保命的法寶已經是天道眷顧。
而且虞凝霜和系統一統計,算上從前的,再加上這兩日她和嚴铄相處時得到的,她收集的冷漠值居然已經破百。
離那第一個333點的小目标也不算遠了。
虞凝霜士氣大振,誓要釘在嚴铄身邊,盡快将許願機會收入囊中。
否則要是等統崽離開時,她還沒攢夠點數……那豈不是浪費了千載良機,辜負了統崽苦心?
*——*——*
翌日,虞凝霜和嚴铄用過朝食,便去給楚雁君請安。
楚雁君早已從嬷嬷們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得知了虞凝霜和嚴澄初見的場景,現在見到她便更加熱絡,抓着她的手笑容滿面,直說“合該你們有叔嫂的緣分。”
“我下午還去找他呢。”虞凝霜回,“昨兒我看家裏藥櫃有假酸漿籽,便搓洗出一盆涼粉來,今日去和福壽郎一起做些梅子醬來配着吃。”
一句話,屋裏其他人全都側目而驚。
對于嚴家母子,還有李嬷嬷、陳小豆這樣的忠仆來說,雖然原料和做法都聽得似懂非懂,唯一在意的卻是虞凝霜這是要帶着嚴澄做涼品飲子。
話都不會說、動不動就尥蹶子哭嚎的福壽郎,能做出好吃食?幾人想都不敢想。
但是虞凝霜說得如此淡然天成,仿佛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又讓他們心中不自覺燃起幾絲微薄的妄想。
屋中剩下的另一人——正在記錄楚雁君脈案的黃郎中,關注點可是完全不同。
當他聽到虞凝霜提“藥櫃”、“假酸漿籽”,便如同被觸動了機關似的變了臉。剛想說幾句,正見人家一家母子、主仆其樂融融……
他多少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未再貿然發言。他只将臉色黑了兩分,埋頭寫字。
卻不知,虞凝霜一直分出半縷神思注意他。此時,正朝着他的側臉,露出盡在掌握的狡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