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晚安
晚安
倪音十分有眼力勁兒, 感覺到危險的到來，她可憐弱小又無助，哪兒還敢要求周程遠和她表演圍裙秀, 只灰溜溜地抛了句“我去晾衣服”，便跑去了陽臺。
望着她方才倚靠的地方，周程遠無奈地搖搖頭。
陽臺上并排擺放着兩臺洗衣機, 一臺是倪音入住時便有的, 另一臺是她入住不久後周程遠特意為她添置, 讓她單獨使用的。
雖然兩臺洗衣機會方便很多, 但當時，倪音初初嘗到心動的味道，還不清楚該如何處理這份感情, 便被周程遠這種男女有別、界限分明的态度搞得心頭酸澀、落寞了許久。
盡管在這之後, 倪音故意裝傻賣乖，偶爾動兩下手, 仍是把髒衣服扔進舊洗衣機裏面，為此還被周程遠教訓了幾次。
現在倪音名正言順，有着更為驕縱胡鬧的權利，望着這兩臺兢兢業業工作的洗衣機，她的意見很大, 特別是在圍裙秀被拒絕後, 有一點遷怒的情緒。
午飯時，倪音舊事重提, 特意點名洗衣機的問題, 她斤斤計較。
周程遠無奈極了, 但他都和倪音分享床鋪，甚至縱容倪音穿他的衣服穿他的內褲, 其他的好像也沒有太區別的必要了。
他識趣地認錯道歉，并且主動為兩臺洗衣機定好分工，一臺用來洗他們的衣物，另一臺則用來洗床單被罩這種家居用品。
倪音對該結果尚且還算滿意，她默了瞬，又暗戳戳地提醒道：“那圍裙算是衣物還是家居用品，該用哪臺洗衣機啊？”
周程遠瞥她：“我手洗。”
倪音：“……”
在潞城捏制的兩個陶瓷水杯已經被周程遠清洗出來，就擺放在他們平時喝水的吧臺上，陽光散落，像鍍了一層碎金，很漂亮，更重要的是意義不同。
倪音本來沒有想喝水，為了使用一下水杯，特意接了半杯溫水。
半個小時後，房門被敲響，打掃衛生的阿姨拿着工具包過來了。
正巧晚些時候要送倪音去學校，過幾天溪城可能會降溫，周程遠便帶着倪音出門，陪她逛街，買了幾件厚衣服，一個新包，一些她愛吃的小零食，以及重購了一副在外游玩時她不小心遺失的藍牙耳機。
時光如梭，幾個小時很快便過去了，為方便起見，他們直接在外面吃了晚餐。
到家時，阿姨已經離開了，在她的巧手下，房子煥然一新，地板都在晶晶發亮，而倪音也該去學校了。
周程遠提前幫倪音收拾過行李箱，他把新買的包和小零食等塞到空置的地方：“新衣服還沒洗，你也沒辦法穿，就不給你放進去了，等你周末回來再穿，或者哪天我洗好給你送過去。你再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缺少的。”
倪音恹恹：“周叔叔，我不想去學校。”
周程遠摸了摸倪音發頂，好笑道：“都幾歲了，還有厭學情緒呢？”
倪音胡攪蠻纏：“周程遠，你沒有舍不得我就算了，你還嘲笑我，我們這才談了幾天戀愛啊，你就這樣了，那等以後……，算了，那以後不提也罷。”
周程遠：“……”
周程遠捏着倪音的臉頰扯了扯：“又胡說八道了是吧，心情好的時候是周叔叔，心情不好直接周程遠，求人的時候是周叔叔，以下犯上的時候又成周程遠了。”
倪音煩煩地揮開周程遠：“哪兒有你這樣當人男朋友的，你就是不喜歡我。”
周程遠氣笑了，直接堵住倪音那張慣會撒嬌又慣會戳人刀子的小嘴：“再亂說一句試試，屁股不想要了？”
說着，周程遠把倪音從地板上撈起來，橫壓在大腿上，他擡手輕拍了下，空氣中回蕩着悶響，他沒用多大力道，單純為了警告倪音。
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但……那是在床上啊……
現在亮堂堂的房間裏，還是正經聊天的時候，竟然還被……！
倪音咬着唇瓣，羞恥得不行，她腦袋往下埋，恨不得成為鴕鳥。
打一棒給個甜棗的技巧，周程遠懂，他輕揉安撫，語氣也溫和下來：“倪音，到底是誰舍得誰，當初你可是準備報潞大，誰狠心？而且我喜歡你，周程遠很喜歡倪音，你想吵架也要憑良心講，還什麽那種以後不提也罷，你倒是提提那種以後是什麽以後。”
“我沒想報潞大，一開始就沒有想過。”
“是你一直把我往外推，我沒有辦法，我只是想氣——”
倪音感覺委屈，甕聲甕氣地反駁，她聲音倏然變了調，軟到能沁出水，她唇瓣緊抿，抓着周程遠的手指微微用力。
片刻，倪音再次開口，她聲音帶顫，蘊着幾分羞赧：“你、你別再弄了。”
周程遠正認真傾聽倪音的後續，他動作微頓，視線也疑惑地落了下來。
倪音手肘撐起，膝蓋也壓在周程遠腿邊，有些許顫抖，她撐起身，慢吞吞地往下爬。
裙擺随着動作的弧度，略有起伏，翻飛的一角，周程遠注意到純白之處的被洇濕的重色，他了然，忍不住輕笑了聲。
倪音臉頰緋紅一片，她也不想，但周程遠動作溫柔，很舒服。
現在這時間确實不夠，倪音還得回學校，周程遠不好幫忙，他起身避開：“我先出去，你收拾一下。”
小姑娘又敏感，臉皮又薄，在她羞惱之前，周程遠又俯身，湊到倪音耳邊低語了一句。
倪音臉頰紅紅，眼睛倏然亮起，像一顆亮晶晶的黑色寶石，她難以置信地望着周程遠，而後不放心地伸出小拇指要和他拉鈎：“你說的哦，等我下周回來！”
周程遠配合：“當然，我哪次說話不算話了。”
倪音很會翻舊賬：“你有很多次，最近的一次就在幾個小時前，你昨晚答應欠我的一個要求，你不願意兌現。”
周程遠用手指點着倪音腦門：“你瞧瞧你提的都什麽東西。”
倪音不管，她抓過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在戳她的食指上咬了口，期待地看着周程遠，再次确定：“下周哦！記得啊！”
像逗小貓似的，周程遠撓了撓倪音的下巴：“記得，讓你随便玩。”
……
晚霞漸漸散去，在太陽完全墜入地平面之前，周程遠把倪音送到學校。
分別之際，濃情蜜意之時，還要一周後才見面，難免會滋生出幾分不舍，倪音慢吞吞地解開安全帶，她抱着書包，不想下車。
周程遠傾身，在倪音唇上吻了下：“寶寶，該下車了。”
倪音試圖：“不然我今晚在家裏住？”
周程遠沒有意見：“可以，但你明天早上有課，你願意早起嗎？”
倪音：“……”
倪音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拉開了車門。
周程遠也解開安全帶，并且把車子熄火，拔掉車鑰匙，跟着一起下車。
他自然地接過倪音的書包，牽起倪音的手：“行李箱等會兒再拿，我很久沒來溪大了，校園裏面變化很大，陪我随便逛逛。”
倪音唇角微翹，情緒變化很快，她輕晃着兩人連在一起的手臂，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你那個時候，談戀愛的情侶會在晚上去操場散步嗎？或者坐在綠茵場談情說愛，看星星看月亮？”
她又吐槽道：“約會結束，男生把女生送到宿舍樓下，就在正門口，然後難舍難分地摟摟抱抱，又親又吻，幾分鐘，十幾分鐘，都不結束，那些情侶還隔半米站一個，排成一排，非常忘我，根本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有，還有直接去宿舍外面開房的。”
“剛才拐彎時臨街的那個酒店，我上學的時候它就已經在營業了，每次開學前幾日，或者周末的時候，房間都是滿的，隔音非常差，那些情侶真的一點都不顧及旁人。”
周程遠略作回憶，也聊起在溪大上學時的事情。
倪音睜大眼睛，篤定道：“你去開房！”
周程遠：“……”
倪音沉着小臉，質問道：“你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嗎？你跟誰開的房？”
周程遠驚訝于倪音的反應，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誰跟你說我沒談過戀愛？”
倪音心情變得糟糕，她印象中，不管是岑定，還是周程遠的其他朋友、同事等，對周程遠的評價都是“至死單身”“一把年紀還不着急”，從來沒有出現過前女友的痕跡。
所以，雖然沒有人明确地說過周程遠從沒有談過戀愛，但倪音一直是這麽以為。
可周程遠已經度過了二十七年的人生，這麽漫長。
而她，認真算起來，和周程遠認識相處的時間連兩年都沒有，她缺席了很久很久。
恰似那句話——君生我未生，但還能慶幸的是，他們相差并不是很大。
初中、高中、大學、步入社會這幾年，無論是早戀、被允許的校園戀愛、職場戀愛，或者各種形式的戀愛，都有可能發生過無數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
意識到這一點，倪音的嫉妒達到了頂峰，沉默片刻，她聲音悶悶，帶着難掩的酸澀，她有種明知故問的感覺：“所以，我不是你的初戀嗎？”
這模樣，讓周程遠心疼得不行，他哪裏敢讓倪音繼續誤會。
“你是，你當然是初戀。”
倪音不信，以為周程遠在哄她，她抿了下唇，反駁道：“你都跟女同學去開房了，我算哪門子初戀啊，還是說你把那些女同學都定義為只走腎不走心的炮友？周程遠，你太渣了！”
面對這無端地指責，周程遠哭笑不得：“倪音，你知道謠言是怎麽産生的嗎？”
他捏了捏倪音柔軟的小手：“我只是說酒店隔音不好，你便認定我去開房，我什麽都還沒說，你便覺得我和女同學開房，連一句辯解的話都不允許我講，便判定我是渣男，我是不是比窦娥還冤？”
倪音不吭聲，她确實武斷了，專橫了，拿周程遠撒氣呢。
“你知道，我母親在我高三暑假時去世，我在瑤城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大學的寒暑假我基本都留在溪城打工或者實習，學校宿舍可以申請留宿，但宿舍區的阿姨、工人師傅都是需要休息的，宿舍并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住。”
“這時候呢，我就要在外面找地方住，你可能不清楚，學校附近的酒店都可以十天半個月的短租，也可以三個月半年的長租，水電含在房費裏面，價格比租房便宜，而且不用交押金，很方便也很劃算，你會怎麽選？”
“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問岑定，我有沒有談過女朋友，他還是很清楚的。”
周程遠耐心地，一點點同倪音解釋清楚。
倪音哪兒還有一絲一毫的生氣，方才仿佛浸在醋缸裏的醋意也煙消雲散，她仰着小臉，眼巴巴地看着周程遠，有些不知所措。
她忘記了，或許該說她認識周程遠的時候，周程遠已經成長為一名成熟穩重、錦衣玉食的上位者，人的天性是慕強，她眼中是無可挑剔、堅不可摧的周程遠。
她習慣性依賴對方，即使在只言片語中知道他曾經是一個小可憐，但從未真正記得這個曾經的标簽，也從未感同身受的細細品味過。
倪音支吾半天，最終問了句廢話：“你以前是不是很窮。”
周程遠：“……”
周程遠有點好奇他家小姑娘的腦回路了，他想了想，回答：“确實挺窮的，我母親生病多年，家裏的積蓄早就被掏空了，後來還是你父親資助我上學資助我母親看病。”
周程遠捏了捏倪音的臉頰，再一次強調：“所以啊，上學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時間戀愛，我的空閑時間基本都在為了養活自己而打工。”
倪音擰眉，難得說了次倪文柏的壞話：“我爸爸竟然這麽摳門嗎？都資助你了，還摳摳搜搜，正常大學生的生活費才多少啊，他就不能多給你一點嘛。”
此刻，倪音是站在施予者的立場，是在高位，她認為的正常聊天，她心疼的抱怨，其實并未考慮周程遠的心情和立場，頗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不過周程遠并不以過往、貧窮、被倪音一家資助過為恥，他一直都正視并感恩那些事情，他坦坦蕩蕩，實際上，他也更願意匍匐倪音裙下，将她奉至高位的王座之上。
“不一樣的，高中時我願意接受倪叔叔的資助，是因為我還未成年，以我的能力根本無法負擔我母親的醫藥費，而且學習蠻重要的，是我能抓住的讓我的人生扶搖而上的機會。”
“大學以後，只有我自己，我需要的學費和生活費的數目不是很大，我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賺取，就也沒有必要麻煩倪叔叔了，不是倪叔叔小氣，是我不願意要。”
周程遠語氣溫和地和倪音講。
倪音仍是心疼，她開始埋怨周程遠：“你十八歲那年，幹嘛不給我當家教啊，那樣我們很早就認識了，賺我的家教費可比在外面打工輕松多了，我爸爸還大方，性價比很高的！而且我還有好多好多零花錢，都可以給你用。”
周程遠無奈地抱了抱自己的小女朋友：“寶寶，我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苦，我打工不是去工地搬磚搬石灰，也不是在烈日下發傳單，我也給別人當過家教的，不然你以為我這個瑤城高考理科狀元的名頭是白拿的啊，總能提點身價吧。”
怕倪音不信，周程遠又說：“倪叔叔資助我和我母親的那些錢，我都當作是借他的，在大學畢業第二年就已經還清了。寶寶，雖然現在我還比不上你父親，還沒辦法給你提供如你之前那般優渥的生活，但是相信你男朋友的能力，再過幾年一定可以。”
“你好見外。”
倪音撇嘴，對周程遠努力工作賺錢然後再還給倪文柏的行為不滿。
“你花點你未來岳父的錢怎麽了，他該感到榮幸。”倪音不嫌害臊道。
“……”周程遠調侃道，“倪叔叔聽到你這話，怕是要被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
倪音突然假設：“那如果，你去過我們家很多次，我們很早很早就認識，嗯，姑且算是青梅竹馬吧，我這麽善良，肯定會把零花錢塞給你，你會要嗎？”
周程遠知道自己不會，但總要哄倪音開心，他說：“會吧。”
夜幕籠罩，明月高懸，晚風帶着些許涼意，遠遠地便看到操場內熙攘的人群，确實是情侶居多。
“好了，不聊這些了。”周程遠主動中斷這個話題。
周程遠忽然道：“我們小音年紀輕輕，經歷挺豐富的。”
倪音不解：“嗯？”
周程遠一一細數：“牽扯進打架事故中被帶到教務處訓話，早戀，紋身，去夜店喝酒蹦迪，還差個翹課和抽煙對吧？”
倪音不樂意：“哪兒有你這麽算的。”
周程遠垂眸看着倪音：“所以我們寶寶的初戀是哪位？詳細講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