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裴沁帶着人死活不肯退,陸聖霆和劉峰也懶得多廢話,重新補充了裝備,再次迅速跟了上去。
之後又遇到了兩波埋伏,但人數明顯要少很多,陸劉兩人幾乎一出手就秒滅了對方。
再往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聽到子彈聲,好像最強的火力都壓在了前面,越往後反而靜得讓他們懷疑,是不是判斷錯誤,胡崖和那幾個甘北人根本不在礦洞裏?
直到在兩條岔路口,陸聖霆和劉峰發現了胡崖留下的習慣标記,瞬間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連等一等裴沁都不願意了,直接就大步奔向前去。
等裴沁一行人喘着氣趕到時,先是聽到了地下水,從空曠洞穴之中奔流而過的聲響。
果然,他們一腳踏出洞口時,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最起碼有五六層樓高,橫向卻沒有邊的巨大岩洞裏,到處都是嶙峋的岩石,一條地下河就在他們腳下急湍而過,而他們所站的地方,是一條忽窄忽寬,窄不夠雙足站立,寬不過一臂之長的岩板小道,只要步子跨得大一點,幾乎一步就能跌落到腳下的地下河中去。
而這條岩板小道呈陡勢,在岩壁上蜿蜒而上,又濕又滑,又險又峻地與對岸,一塊突出并延伸到半空中的大石板相連,形成了極為奇特的一條通道。
裴沁擡頭,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胡崖,那清瘦的人就站在那塊石板的邊緣,身前是五個深目高鼻的甘北人,身後一步是近十米的懸空,而下面就是湍急的地下河,和河水中時隐時現的黑色岩石。
他心都漏跳了幾拍,但在呼喊聲脫口而出之際,又死死咬緊了牙根,生怕一聲喊出,反而害了胡崖有任何不測。
陸聖霆和劉峰手上握着刀,一步一刀楔在崖壁上,幾乎是手腳并用才勉強往上走,但速度怎麽也快不起來,那路面實在是太濕滑了。
裴沁不敢動,就那麽一眨不眨地看着胡崖的背影。
水聲沖擊着岩石,讓他根本聽不到離得那麽遠的人聲。
忽然,那站在最中間的甘北人擡起了手,一把黑洞洞的槍直指胡崖,驚得裴沁一步跨出,要不是身邊的保镖眼疾手快地将他拖回來,他已然跌進地下河之中了。
裴沁轉身也想往那上面走,可才踏了三步,就腳下一滑摔了下來,又是保镖再次盡心盡力拉住他,否則他又要翻滾着摔進河裏去了。
那條岩板路根本沒法攀爬,厲害如陸聖霆和劉峰,費了大力也才往上爬了三分之一。
裴沁揪心揪肺地再次擡頭盯住胡崖,一聲聲求着滿天神佛,保佑他的愛人。
一聲槍響炸起,原本直挺挺站立的胡崖,一個晃身就消失在了裴沁的視野之內。
裴沁大駭,凄厲地大喊了一聲‘胡崖’,但他的聲音被另一聲槍響蓋了過去。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上方,全身都在劇烈顫抖,喉間更像是被大力扼住了一般。
而很快,又一聲槍響驚起,接着是連續的好幾聲,急切又兇狠地,似巴不得把所有子彈都用盡為止。
裴沁在那一分鐘之內,再也沒見着胡崖的身影,只有滿耳的子彈在炸鳴,猩紅的雙眼也只能看到那五個甘北人,隔個幾秒就消失一個,直到最後那個持槍的甘北人,還貼壁站在上面。
另一邊的陸聖霆和劉峰也聽到了槍聲,幾乎是不要命地在細窄的岩板上縱躍,可還是離着那塊平臺有些距離。
那最後還能站立着的,應該就是祈方最後的小兒子各贊了,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從肢體上看,他似乎并不害怕,反而顯得很是激動興奮一般。
所以……所以胡崖還好好的,他一定還好好的,是吧?對,他的胡崖那麽厲害,幾個甘北人,對他來說算什麽?不算什麽,什麽都不算。
裴沁真的嘗到了萬千蟻蟲噬骨的痛苦,那種恐懼和絕望,鮮生地讓他恨不得就地瘋了算了。
突然,各贊沖到了最外沿的邊緣上,背朝外,近乎挑釁一般展開雙臂,略略一頓後,直接後仰着翻倒了下來。不過一秒,就徹頭徹尾地沒入了翻騰的河水之中,一絲虛影都沒冒上來。
而幾乎同時,裴沁看見胡崖也出現在了那邊沿,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也想一頭紮下來。
他猛然瞪大了雙眼,近乎撕心裂肺地朝他大喊了一聲:“胡崖。”
隔着十米遠的石臺上,胡崖身形驀然一頓,然後一雙眼直直地落在了裴沁的臉上。目光相觸的剎那,哪怕離着那麽遠,裴沁都清楚地看到了,他臉上閃過的驚詫和心虛。
很好,太好了。如果他今天不在這裏,他不出聲喊那一聲,這個人是不是就不管不顧地也跟着跳下來了?
那麽深那麽急的水流,河底河沿那麽多肉眼可見的岩石,他為了追那個甘北人,真的是一點後果都不考慮就敢跳啊!
行,胡崖你可真行啊,老子敬你是條好漢,他媽的老子給你豎大拇指。
最後,半空石臺上的七人,是借着繩索蕩回了對岸。
裴沁的保镖把那四個已無絲毫攻擊力的甘北人,動作近乎粗蠻地又捆紮了一遍,才一個接一個提拎了出去。
陸聖霆和劉峰也跟着蕩了過來,利落地解了繩索後,就擡頭朝上直喊‘班長’。而向來幹脆迅速的人,這次卻格外地磨蹭,光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探頭就探了好幾次,那模樣竟像是在恐高似的。
“咦,班長不怕高啊。每回高空訓練,就他跳得最快最猛,今天這麽點高度,怎麽反而好像在害怕了啊?”劉峰不解地嘟囔。
陸聖霆也疑惑,攏着雙手作喇叭狀,大喊道:“班長,下來吧,我們在下面接着你呢。”
裴沁冷着一張臉,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上面低着頭系了老半天繩子的人。
多厲害的胡班長啊,大英雄啊,西北軍的一把尖刀啊,一個人一把刀就敢獨闖賊營啊,他能怕?
哼,他能不怕嗎?就他今天幹的這些事,等回了家,看他怎麽狠了心收拾這小王八蛋。
胡崖再是心怯,終也是躲無可躲,慢悠悠地蕩了下來,然後就低着頭不說話。
裴沁都被他氣笑了,上前一步,抓了他的肩,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最後還是不放心,又上手去扒拉他的衣服,窘得胡崖紅着臉直躲。
“躲什麽?不是很能耐嗎?這麽牛的孤膽英雄,怎麽被人摸一把,看一眼就受不了了?給我站好了,自己說,哪受傷了?”
胡崖哪裏敢說實話,搖了搖頭,很小聲說:“沒……沒受傷。”
裴沁冷笑一聲,哼道:“好好想,好好答,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胡崖低着頭,誰也不敢看,哪裏還有一絲持刀殺敵的威風?
陸聖霆和劉峰都驚呆了,瞪大了眼睛看自己家英明神武的班長,此刻卻像只小鹌鹑似的模樣。
這……這是他們班長?這就是他們橫掃整個西北軍,迷暈了無數新兵蛋子的雪鷹隊神話?
倆人很有默契地又轉頭去看裴沁,瞧着他像個讨債地主似的德行,心中瞬間忿然,伸手就想摸槍摸刀,把這人給幹了。
結果,他們班長竟然還真的乖乖回話了:“都是擦傷挫傷,沒傷筋動骨,也沒皮開肉綻的地方。”
“傷在哪?”萬惡的牢頭繼續審問道。
“就……就背上有一塊,還有左胳膊上、右大腿側和小腿……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
裴沁直接伸手掀開了他左邊的衣領,入眼就是半個巴掌那麽大一塊,還滲着血絲的傷,觸目驚心地讓他指尖都顫了顫。
他冷笑:“這種傷也算忽略不計是嗎?”
胡崖縮了縮脖子,輕聲說:“不怎麽疼,所以忘了……”
“好一個忘了。行,胡崖,胡崖你就這樣吧啊,把我吓死氣死,你就高興了,也自由了。”
胡崖一臉愁苦,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想了又想,也只能低低嘆了一聲作罷。
裴沁怒得都喘不上來氣了,伸手一抓,拉了人就大步往外走。
這鬼地方,他媽的,他轉頭就買幾噸炸藥來炸平了,最好整座山都跟着塌沒了。
劉峰直着眼,不斷搖頭,喃喃說:“肯定是被下降頭了,一定是……”
陸聖霆皺緊了眉間,盯着裴沁背影的雙眼,幾乎能把他給洞穿了。
等劉陸倆人追下山時,裴沁已經帶着胡崖坐車走了,悔得倆人又開始吵嚷,都怪着對方拖延了時間。
一路無話,一個不想說,一個不敢說,就這麽沉默着去了醫院。
一番詳細檢查,果真如胡崖所說,都是擦傷挫傷而已。檢查的時候,胡崖處處避着裴沁,以為能蒙混過關。
裴沁一眼就看穿了他,索性也沒讓胡崖在醫院處理傷口,而是帶着人回了家。
剛進廳門,等在家裏的醫生就迎了上來。
三人進了主卧,胡崖一開始還扭捏着不願脫衣服,被裴沁瞪了好幾眼,才喪眉耷眼地慢吞吞解了扣子。
然後,那一身的紅腫青紫,驚愣了醫生,更驚怒了裴沁。
整個上藥過程,裴沁一句話也沒說,但一雙眼一秒都沒有離開過胡崖,甚至極為配合地聽着醫生的指揮,極盡溫柔小心地替胡崖擦着身子。
胡崖一直覺得自己挺能忍痛的,以前在部隊裏,不管是大傷小傷,他從來哼一聲都沒有。
可是,今天就這麽一些小傷,就因為身邊有那麽一個人在,竟就覺得疼得不行。稍稍一碰,輕輕一按,他就身子一顫一顫,聲音一哼一哼個不停。
裴沁哪裏還有一絲怒氣在,全讓心疼給掩沒了。
聽他時不時悶吭一聲,又看他痛得臉都發白了,還緊咬着唇不放,滿心滿肺都疼了起來。
他輕攬住胡崖的肩,避着那些傷,将人很是小心地摟在了懷裏,不住輕撫,不住低哄,親密又寵溺地把醫生都看紅了臉。
“這些傷最起碼三天不能碰水,要是身上不舒服熬不住,就用溫水擦洗,但千萬別讓傷口沾水。”
裴沁連連點頭,比小學生還乖地不斷應着聲。
等送走了醫生,裴沁沉着臉站回胡崖面前,結果那膽大包天的人,就那麽濕漉着一雙墨瞳望着他,原本心硬如鐵的人,就怎麽也罵不出口,也狠不下心了。
裴沁伸手将坐在床邊的胡崖抱進懷裏,長嘆着求他道:“你要是沒了,我也就不活了。這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了,別以為我在開玩笑。”
胡崖雙臂纏上,緊摟住了他的腰,輕聲呢喃:“對不起……”
可他沒敢說‘下次不會了’,他很想應,可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