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裴沁跟魏昆侖等人又約在了素悅齋,而無論如何,這次他都非得把胡崖放在自個兒眼前看着了。
胡崖上次已見過一次他的朋友們,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樣,再加上後來在凰圖發生的事……讓他光是想想,就覺得極為不自在。
可裴沁磨着他‘寶貝’‘祖宗’一頓叫,胡崖被他又煩又臊得實在沒辦法,也就只能答應了。
姜賀照例當司機,他已經給裴沁開了小半月的車了,原本互瞧不上的倆人,因為胡崖的存在,竟也意外地沒再爆發什麽大沖突。
一個老老實實開車,偶爾故意飄個移、緊急剎個車吓吓裴大老板,或者嘴賤刺他個幾句,反正絲毫不把衆人大誇特誇的人放在眼裏。
另一個在胡崖面前,那是要風度有風度,要風範有風範,做足了讓自家寶貝滿眼欣賞和戀慕的派頭。但轉頭就小肚雞腸地給姜賀使各種絆子,不是讓他在大樓裏上上下下跑着送文件,就是找着由頭讓他大太陽下轉來轉去,反正是絲毫不讓他閑着。
一句話,在胡崖面前,倆人都是乖得沒邊的好寶寶。可只要胡崖一個轉身,那就誰也不是省油的燈了。
到了素悅齋,裴沁讓姜賀待在車上喝西北風,胡崖欲言又止,最後也不好做裴沁的主,只能暗自想着等會給他打包些吃食回來。
結果,他們倆人前腳剛走,姜賀後腳也跟了進去,自顧自要了間包廂,點了一桌愛吃的菜,然後全記裴沁賬上了。
胡崖被裴沁帶着,魏昆侖等人自然是把話說得最熨帖,把事做得最妥帖了。
一番自來熟的自我介紹後,衆人樂呵呵地入座。
胡崖聽着五人一口一個‘哥’叫着,臊得臉皮直發燙。他再不會看人,也看得出來,在座的這幾人,個個都比他年紀大,偏偏一個個都叫得極為順口和親熱。
他有些受不住,便略微拘謹地說道:“叫我胡崖就好了。”
五人聽了,沒一個敢應,全部拿眼去瞅裴沁。
裴沁正在拿熱毛巾擦手,擡眼掃了一圈,笑道:“是啊,誰讓你們瞎叫的,他比你們都要小,叫名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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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聽聽,這是自個兒全忘了上回,逼着他們必須得叫人‘親哥’的事了?
狗東西,裝什麽大尾巴狼。
五人笑呵呵地應了。
裴沁換了一塊幹淨毛巾,轉頭就去給胡崖擦手,被胡崖狠狠瞪了一眼,才讪笑着縮回了手。
喲,這倆人重逢還不到兩月吧,裴沁這妻管嚴的毛病,就已經這麽嚴重了?
呵,瞧那慫樣,真是給哥幾個開了眼了。
嘿,裴沁啊裴沁,你也有今天?這頓飯真是值了。
熱菜上桌,魏昆侖先端了酒去敬胡崖。
胡崖還什麽都沒說,裴沁這邊已經先護上了。
“他不喝酒。”
“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不愛喝啊?沒事,這裏的果汁也不錯,我叫人拿。”
胡崖見每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怕掃了大家的興致,便說道:“我能喝……”
其實他屬于一口醉,以前在部隊時還專門想練練,結果回回都是一口倒。後來實在是沒辦法,也就放棄了。這也是他唯一拼命想練,卻死活練不出來的技能。
裴沁把他的酒杯給拿了,眉眼含笑道:“這都是自家兄弟,不是什麽長輩,也不是什麽領導,不用講究那些虛禮。”
衆人一聽,全明白了,連連點頭應是。
很快,果汁就拿上來了,裴沁親自給胡崖倒上,還湊近了問好不好喝?不好喝就換別的。
胡崖耳根都熱了,撞着他的膝蓋,讓他注意一點距離。
五個人精,個個裝瞎,面上裝着跟身邊人聊天,私下全都在使眼色。
我草,這也太酸了,酸死人了,真他媽的酸啊。
一桌子人,個個情史豐富得能寫本書了,就老裴家的那小王八蛋,像讓人閹了似的,對誰都不感興趣。
好嘛,這回鐵樹終于開花了,而且一開,就開得全京城都聞到他的騷氣了。
胡崖很快就發現,裴沁的這些朋友個個都極為有趣,說的那些話總是能把他逗笑,漸漸地他也放松了下來,除了禮貌的應聲,偶爾他也會主動地說上幾句。
每次他一笑,或一說話,裴沁就一定會盯着看。結果,唯一沒喝酒的人,反而成了全桌臉最紅的人。
胡崖自己都覺得臉紅得不行了,就起身以上洗手間的借口,出門去緩一緩。
他剛走,賀老二就替大家夥說出了心聲:“沁哥,咱們哥也太純情了吧,一逗就臉紅,我都多少年沒見過,像咱哥這麽容易害羞的人了。你他媽也太有福氣了。”
魏昆侖也嘿嘿笑道:“最關鍵的是,這小子他十年前就得手了。你們想想,十年前啊,咱哥那得嫩成啥樣啊?”
何沖瞧了一眼裴沁,見他只笑不惱,就知道這狗東西,是等着他們一個勁誇胡崖呢。
“沁哥,我瞧着咱哥對你,那也是一往情深啊,剛才偷着瞧你的時候,那小表情可是甜死人了。”
裴沁眉尾一挑,笑得春水蕩漾道:“他偷瞧我了?我怎麽不知道?”
五人對他的臭德行,是看得清清楚楚了,雖然很是不恥,但也樂得哄着這人。
于是,一桌子的人開始七嘴八舌,分析胡崖是怎麽看他,又是怎麽偷笑等等等等,樂得裴沁酒都多喝了幾杯。
胡崖全然不知裴沁在別人面前的得瑟樣,拐了一個彎,就找到了綠植滿牆,熏香清雅的洗手間。
他剛要往裏走,轉角的洗手池先出來一人,他習慣性側身,先讓那人通過。
那人仰着頭,一眼都沒看給他讓路的人,甚至擦身而過時,似因為喝了酒,而晃了一下身子,撞上了胡崖的肩。但他還是什麽都沒說,連頭都沒偏一下就徑直走了。
定在原地的胡崖,一動不動,只有一雙眼緊跟着那人的背影,在微微顫動……
慘叫聲響起時,裴沁正要起身去外面找胡崖,一聽那聲響,不僅頭皮麻了,整根脊柱都似過了一遍電。
他媽的,不會這麽邪門吧?他帶胡崖出來一次,就遇一次麻煩?
裴沁拔腿就往門外沖,什麽形象都顧不上了。
東邊的走廊上,層層疊疊地圍了幾圈人,堆擠在一起,像是在抱團取暖似的。而隔着五步的距離,胡崖一個人站在那裏,每當他往前邁出一步時,那一堆人就會跟着往後退一步,但很快就已退無可退了。
裴沁眉間一皺,跨着大步沖了過去。
還沒走近,他就看到了胡崖手裏,那把只要出門就絕不離身的軍刀。
裴沁驚詫,臉色也随之變了。
胡崖用左手握刀,整條胳膊都繃得很緊,但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是故意在刺激對面的那群人一樣。
裴沁飛快地掃過那群人,一眼就看到了被護在最後面的蔣正文。堂堂大校,此時卻躲在五個人身後,一臉見了鬼似的慘白,可以想見,要是沒前面這些人擋着,這人大概已經軟癱在地上了。
而擋在蔣正文身前的那五人,也全都一臉驚懼,略略一看,竟是全都帶了傷,有兩人緊捂着手腕,手上鮮血淋漓。另外三人有捂手臂,還有人拖着一條腿,看來都傷得不輕。
他大步往前走,走過包廂門時,裏面有人叫了他一聲,但他餘光都沒掃過去一點,直直地走向胡崖。
裴沁沒有在意胡崖手裏的那把刀,直接伸手就按在了他的肩上。
胡崖的肩背是繃得真緊啊,觸手都發硬了。而那孤絕冷煞的背影,更是透着他此時理智盡失的狀态。
稍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種情形之下,誰去接近他都是極為危險的,但裴沁一點猶豫也沒有,他只恨自己再一次,讓胡崖孤身一個人面對這種情況。
然而被突然近身的人,卻沒有反射性地攻擊身後的人,像是在肢體相觸的那一刻,就分辨出了按住他肩的人是誰。
胡崖停了腳步,裴沁順勢上前,将人攬在了懷裏。
“不值得,為這種人不值得,想想小嫣兒,想想我,別讓這種人毀了我們的未來。”
裴沁對胡崖低語,阻止愛人墜落漆黑無底的深淵。
胡崖不動,沒有收回目光,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卻忽然像是被暖風吹醒了,開始在身後之人的懷裏發起顫來。
裴沁心疼至極,單手橫過他的肩将人抱緊,另一手握住胡崖的手,一根根掰開他冷僵的手指,将那把軍刀,翻轉到了自己的手裏。
魏昆侖等人也趕到了,一看到讓人倒胃口的蔣正文,心裏就什麽都明白了。
結果,之前吓破了膽的人,一見胡崖被人攔住了,立時就開始大聲質問起來:“你們想幹什麽?裴沁,是你讓他來殺我的嗎?你膽子也太大了,這可是京城,那麽多人看着,你也敢讓人持刀行兇?”
裴沁擡眼,眼神冷冰得毫無情緒。
他直直地看着蔣正文,舉起手裏的刀對準了他的臉,慢聲說道:“蔣正文,我裴沁要你的命,你還能站在這裏?”
蔣正文很想逞強迎視裴沁的目光,但幼時根植于心底的恐懼,還是讓他避開了他的視線。
裴家老三就是個瘋子,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可是除了他,沒人發現,也沒人相信。
裴沁一眼都不想看這種廢物,攬住胡崖就想走。
轉身時,一直烏沉沉盯着蔣正文的胡崖,卻又繃緊了身子。
裴沁連皮膚上都開始細細密密地刺痛起來,他再次低聲說道:“相信我,我會替你都讨回來的。”
胡崖眼睫顫了顫,然後很慢地擡頭看他。
裴沁滿眼心疼地望着他猩紅的眼底和青白的臉色,很是認真地對他點了點頭。
胡崖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後臉上的冰凍稍融,他唇角動了動,卻根本沒力氣發出一點聲,而那雙一直沒有光澤,暗沉如在凝視深淵的眼瞳,也終于再次泛起了點點幽光。
……終于,他奮力伸手向上時,剛好有人伸手向下,并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