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裴沁回到家時,已是臨近中午的時間,胡崖卻還在床上睡着。
換了身衣服後,裴沁開門進去,看着床上側身而卧的人,幽然一嘆,再次在心裏提醒自己,以後對這人一定要輕拿輕放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折騰得太狠了。
悄聲靠近,彎腰輕輕一摸他的額頭,果然,還燙着。
也不知道是那晚他做得太兇,還是那夜他房裏的溫度太低,第二天胡崖就有點感冒的症狀,但他這人很能忍,一點都沒顯露出來。
直到昨天晚上,從外面跟着他回來時,直接就在車上睡了過去。叫來醫生一量體溫,都過了39度了。
人都燒得迷糊了,卻怎麽也不願意打針,只能吃了一些藥讓他一直睡。
一個晚上,裴沁反複用熱水給他擦身,給他換了三次衣服,守了他整整一夜。沒辦法,像胡崖這樣看着身體素質不錯的,要不大半年不生病,一病就能病得洶湧澎湃。
裴沁坐在床邊,低着頭癡癡看着人,看得整顆心都像泡了溫泉一般,又暖又軟。
這人怎麽就那麽傻啊?胡崖,你還能更傻一點嗎?
這十年,你到底是靠什麽支撐下來的?
為什麽不恨他,為什麽?
裴沁掀了被子,貼着胡崖的背,抱着他的腰睡在了一邊。
閉着眼,嗅聞着他頸上溫熱清爽的氣息,很快就情不自禁地又将唇吻了上去。
胡崖被那潮濕的熱息擾得動了動,一邊往前挪了挪,一邊含糊地夢呓:“朝陽,回你自己那邊去,別貼着我睡……”
裴沁瞬間頓住,連呼吸都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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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朝陽……十年前,跟他一起進新兵連,又一起進了雪鷹大隊的戰友,同吃同睡七年,日夜相伴七載的男人,最後連死了,都要守着他的那個人……
他和他的兩個月,怎麽抵得上那整整十年?
所以,胡崖根本不用靠着對他的恨或愛撐下來,而是身邊一直都有另一個更親密的人,占滿了他的所有……
裴沁喘不過氣來,他撐起身,将胡崖也翻過身來,紅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看。
他腦子越來越亂,胸腔越來越脹,瘋長的情緒讓他根本壓制不住。
“他抱過你嗎?他吻過你嗎?他有把你弄哭過嗎?胡崖,告訴我,他有碰過你嗎?”
裴沁半側着身子,一雙長臂,占有性極強地将他抱在懷裏,聲聲哄問如惡魔低語,牽着昏沉之人的魂與靈,誓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胡崖,你喜歡他嗎?寶貝,告訴我,你愛他嗎?”
胡崖原來平靜的睡顏,漸漸變得不安起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像要甩開什麽似的。
裴沁猛然醒神,見他額上已是一片細密冷汗,立時無比懊惱地直想甩自己一巴掌。
又發什麽瘋?他都病成這樣了,怎麽還忍心這樣逼他?而且他整個人都在眼前了,還去糾結那十年幹什麽?
就算心動過又怎樣?就算親密過又怎樣?那十年本就不屬于你裴沁,你沒資格也沒權力去要求任何。
再說,胡崖連女兒都有了……
何止男人,他連女人都有過了……
裴沁鼻子都酸了,他覺得他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除胡崖之外的人,讓他這樣委曲求全了。
胡崖側過臉,将額頭抵在裴沁的手臂上,很是用力地蹭了蹭,像是急着想從某個可怕的噩夢中醒來,卻偏偏怎麽也醒不過來。
裴沁更是着急了,一手抱着他的頭,一手輕拍着他的臉想将他叫醒。
“胡崖,醒一醒,別怕別怕,我在這裏呢……”
胡崖睫毛亂顫,眼皮也開始抖動,嘴唇更是咬得發白,滿臉都是難捱的痛苦之色,卻就是忍着一聲不吭。
裴沁用手捏開他的牙關,生怕他把自己咬傷了。
“胡崖,醒過來,快醒過來……媽的,我就是個混蛋,寶貝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別吓我,寶貝……”
胡崖像是溺在了水中一般,冷汗狂冒,全身繃直,甚至開始痙攣……
裴沁一把将人緊緊抱住,死命地抱緊,生怕有一絲的松勁,這人就要崩碎在眼前了。
老天,我裴沁有罪,我有大罪,請把全部懲罰都落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再折磨我的愛人了……
求求你們了,誰都可以,求求你們來幫幫我,任何代價我裴沁都願意付。
“胡崖,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裴沁要崩潰了,‘我愛你’三個字是他唯一的信仰了,他已全無底牌了。
“……裴沁……裴沁……”胡崖在他懷裏,虛弱至無聲地嘶喊着。
對,他在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可發出的聲,只有近在耳邊的裴沁才能聽到。
裴沁心都緊縮成一小團了,忙啞着聲應他,一遍遍地應,生怕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胡崖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皮膚更是像冰一樣的冷。
“……救我……救我……我……好疼啊……我要……疼死了……”他的聲音,就像整個人正被魔鬼捏在掌心,在最後一聲氣息咽下之前,拼盡全力在向人求救一般。
裴沁被逼出了眼淚,哽着聲連連應答。
他不斷撫着懷裏人的臉,不斷摸着他的背,不斷将他的胸膛緊貼在自己懷裏,不斷将他的手腳攏在自己的身邊,可滿心都是眼睜睜看着最愛的人,正在寸寸粉碎,卻全然無能為力那般的絕望。
“胡崖,我愛你,我永遠跟你在一起,你要是不喜歡這個世界了,我也會陪着你去別的世界。別怕,我永遠都在你身邊,永遠都在……”
胡崖猛得一掙,裴沁差一點就抱不住他了。
終于,一聲嗚咽從裴沁懷裏響起,随後那繃得發硬的身體,也一點點松軟了下來。
像雨點落入池水,更多的哭聲伴随着更多的顫抖,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裴沁紅着眼,将人更緊地抱住,死死攥着他,不讓他再往深淵下墜去。
許久許久,久到裴沁都怕胡崖把自己眼睛,像他媽媽那樣給哭瞎了。
他慢慢傾身,把縮在懷裏的人一點點放回枕上,但雙臂一直都沒有松開他。
倆人淚眼相對,看到的都是對方最狼狽也最真實的模樣。
裴沁輕輕吻着他的雙眼,不斷親,不斷吻,溫柔得像清風細雨,讓脆弱的人絲毫抗拒不了。
胡崖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不哭了,好不好?”他哄他。
胡崖很乖很軟地點頭,可那眼淚根本止不住,滿眼滿眶都是淚水。
裴沁又細細吮去,又心疼又無奈。
他捧着胡崖的臉,讓他感受自己的溫度和真實。
“我在,我一直都在,永遠都在。”
胡崖一下就哭出了聲,他像個孩子一樣哭道:“可你明明走了,你回家去了,我爬到山上去,追着你的車追了好久,一直追一直追,可最後你的車還是看不見了……你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心裏很清楚……”
裴沁怔了一下,訝然地張了張嘴,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像個無措的孩子,俯下身,一把将人抱住,雙肩開始抖動不止。
胡崖也抱住他,嗚嗚哭道:“我站在山上一直等,等到天都黑了,你也沒有再回來。你不會回來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往回走,哭得路都看不清了,一路上我都在喊你的名字,可你回家了,你不要我了……我每天都偷偷去你家,守着那個電話機,按無數遍那串數字,可我不敢按最後一個,我很想聽你的聲音,又怕……我怕……”
一無所有的人,害怕着一切未知。
他怎麽敢打那個電話?他怎麽敢伸手去夠那樣的高臺?
裴沁是他最遙不可及的夢,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存在。
他太害怕夢碎了,所以只要不去驚醒,他就還能一輩子懷抱着這個夢。
他哭得胸膛震顫,也哭得裴沁肝腸寸斷。
他的胡崖,怎麽就能這麽傻啊?
痛死他了,愛一個人竟是這麽痛的嗎?
最後,胡崖就是這麽哭着又睡了過去,像是做了一個圓滿的夢,情緒發洩過後,又乖乖地睡沉了。
裴沁就那麽抱着他,守着他,看着他,像他最虔誠的信徒那般,交付了自己的所有。
黃昏的時候,胡崖又高熱了一次,醫生給他打了一針才退下來。
裴沁給他擦了身,又把衣服換了,還抱着人喂了半碗粥下去。之後一夜,胡崖都睡得很安穩,溫度也沒有再升上來。
第二天,天剛亮,胡崖就醒了,身上已沒有一點難受之處。
他神清氣爽地起身,轉頭卻看到睡在身邊的裴沁。他眉一皺,絲毫想不起來,這人會睡在自己床上的原因和過程。
不過……這人怎麽眼睛這麽腫?臉色也不好,跟上次那樣,好像連着幾天沒睡覺似的。
胡崖想下床走開,可看着人的視線卻像是粘住了,就那麽默默地看了許久。看到最後,生生把自己都看得慌了起來,這才急忙忙地大步進了浴室,洗了好久的冷水才稍稍冷靜下來。
結果,他一擡頭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吓了一跳,怎麽他的眼睛也這麽腫啊?腫得眼睛都小了一半。
怎麽回事?難道是……過敏了?可倆個人一起過敏……
胡崖想了又想,還是毫無印象,只能放棄。
等裴沁醒來時,胡崖已經吃完早餐,站在門口跟劉擎聊着天。
“怎麽戴墨鏡了?眼睛不舒服嗎?”劉擎問。
胡崖點頭,說:“有點發炎。”
“那要注意,最好抹點藥。不過,你戴這副墨鏡還挺好看的,什麽牌子?在哪買的?”
胡崖搖頭,老實回道:“我就在櫃子上拿的,不是我自己買的。”
劉擎一下就明白了,不敢多問,只和他聊其他的。
沒一會兒,裴沁也出來了,結果,他也戴着一副墨鏡,而且一看就是和胡崖的是同款。
胡崖愣了,裴沁笑了,劉擎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