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蒲公英青年的殡儀事件[完]
第29章 蒲公英青年的殡儀事件[完]
王花工面對成幫主的賣關子, 心裏又戚戚然起來。
這個所謂的暴力摩托幫,明天到底要幹什麽啊?
而這份疑惑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王花工除了年輕的時候在部隊裏的時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在野外露營。
用成幫主的話來講, 露營這件事的本質,就像是一群成年人一起過家家。
他們晚上喝了酒、吃了燒烤、還聊了機車、聊了愛情、聊了婚姻、聊了彼此的工作……
楚孑聽着大家的對話, 覺得與他們宿舍的秉燭夜談也沒什麽兩樣。
大家都是在生活當中的人, 談論的無非也就是生活之中的事。
但他沒想到, 就是這樣的普通的對話, 竟然會讓王花工獲得了久違的放松, 比他做幾十次心理纾解的游戲還管用。
王花工就這樣和自己兒子年齡相仿的人盡情地聊着, 為他們的婚姻提意見,問他們孩子的近況,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
還和他們聊起王昌。
如果人類真正的死亡是從生者對死者的忘懷開始計算的,那麽王昌這個人,一定是一位長壽者。
因為所有記得他、了解他和愛他的人, 都不會輕易的把他忘懷。
王花工對于王昌的各類信息近乎執着。
也只有在這方小小的篝火前面,才聚齊了王昌生前所有了解他的人, 讓王昌這個人在言語之間重新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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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花工想了解的話題顯然不止于此。
甚至, 他還在不停地問關于機車的問題, 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了個小本,認真地記錄。
豪爵、新大洲本田、五羊本田、宗申、錢江、鈴木……
這些名字他一個個反複念着、讀着,強迫自己記住。
動力設備、傳動裝置、輸油管、發動機……
就連機車的每一個部分王花工也不放過,也不嫌這些詞生僻拗口,全數都記在了腦子裏。
似乎是要把過去兒子的愛好一股腦都塞進腦海裏一樣。
而別看成幫主和“小弟們”各個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但此刻也都十分細心, 一個一個部位的為王花工講解着。
就算是像楚孑這種對機車并沒有太特殊的愛的人,也很難不被他們的熱情打動, 很快就把機車的每個零件都記住了。
所有人就這樣聊着。
他們會聊機車的零件,會聊王昌總習慣怎樣改裝這些零件,然後,又會聊到很多關于王昌的故事。
就像是把王昌的一生都融化在了這些細碎的零件裏了一樣。
機車的每次轟鳴,都是王昌在試圖重新與這個世界溝通的聲音。
……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上午開始,天空就一片灰蒙蒙的,到了下午,突然下起細密的雨絲起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王花工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
所有的騎手們都穿戴好了裝備,之前險些被打的小個子也給王花工和楚孑分別帶好了頭盔和手套。
暴力摩托團的“大日子”,終于到了。
小個子邀請王花工坐到了摩托車的侉子裏,帶着他們一路向北駛去。
“孩子,你們到底是要去幹什麽啊?”王花工問道,“不是要去比賽什麽的吧?”
“當然不是了,叔叔,您就等着看吧,”小個子一邊熟練地轉彎,一邊笑着回答道,“您待會不要說話,垮起一張臉就可以了,剩下的包在我們身上。”
十幾輛摩托車很快就進了市區。
楚孑這下也認出來,這條路的終點,似乎是彙英中學。
彙英中學側門。
幾個灰色校服的大個子和一個深藍色校服的小個子圍着花仔,向小巷裏走去。
花仔今天覺得很不舒服,似乎發燒了,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随時都要跌倒。
“求你們了,今天別讓我去……唱歌了,”花仔哀求道,“我真的很難受。”
“這才哪到哪啊,”小個子拍拍花仔的頭,“你身體這麽弱,要不是我們天天鍛煉你,你早就病死了,記得謝謝我們啊。”
旁邊的大個子也幫腔:“是啊,你別整天裝不舒服了,沒用。”
幾個人根本不聽花仔說什麽,直接把他帶進了小巷。
大個子按住了花仔的手臂,小個子拉開了他的拉鏈,将外套接連脫下,直到花仔身上只剩下單薄的T恤衫。
細雨密集地打在他的臉上,眼鏡模糊地讓他幾乎看不到眼前的景象。
而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寒冷。
如果絕望有感覺的話,一定就是冷的感覺吧。
花仔暈乎乎地想到。
“唱啊,怎麽了,還要我們教你嗎?”小個子用腳踹了踹花仔,“在雨中一展歌喉,多浪漫啊。”
“就是啊,快唱快唱,唱完我們就回家了,哪有空和你耗着。”旁邊的人也幫腔着。
花仔張開了顫抖的嘴唇,聲音滿是艱澀與屈辱。
“我是……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
“唱的什麽啊!重來!”小個子說着,就一腳揣在了花仔小腿上。
撲通一聲,花仔整個人都跌倒在了滿是泥濘的水坑之中。
“咳咳咳!”
花仔幾乎被濺起來的水花嗆死,眼鏡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只能伸手在泥濘當中找着。
但就在這時,小個子卻用腳踩住了他四處尋覓的手。
“怎麽不唱了,接着唱啊。”小個子笑着道,“你那眼鏡值幾個錢啊,有什麽好找的。”
花仔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壓的幾乎喘不了氣,感覺自己真的到了極限了。
他滿臉通紅,整個人的軀體都在散發着高溫,四肢卻冰冷如冰窖一般。
他渾身都濕透了、冷透了、髒透了,視線裏只有近處的垃圾和泥巴是清楚的,遠處一片模糊。
就像他未來的學校生活一樣。
但他能怎麽辦呢,誰又能來拯救他呢?
花仔絕望的想道,就算他死在這條巷子裏,恐怕也沒人在意吧?
然而。
哐當一聲巨響從巷口傳來。
雨聲吞沒了機車排氣管的聲音,小個子和他的小弟們根本沒注意外面什麽時候停了這麽多輛摩托車。
而且巷頭和巷尾密密麻麻的,都是穿着皮衣的彪形大漢,正成包夾之勢向他們走來。
小個子瞬間驚呆了。
一時間連怎麽逃跑都忘了。
“尼瑪的,就你個小臂崽子叫王佳琪,是不是?”成幫主惡狠狠向前指道,“你丫還挺會玩啊?”
大名為王佳琪的小個子在這巨大的身高差和體型差面前根本想不出回應的話,張大了嘴巴,什麽聲音都發不起來。
成幫主向後一回頭,兩個壯漢就上前,把花仔扶了起來,還給他重新戴上了眼鏡、穿上了外套。
“這是我們幫裏照顧的兄弟,就他媽憑你也敢碰?”成幫主冷哼一聲,滿臉痞氣,“行啊,王佳琪,你膽子不小啊。”
小個子這才回過神,顫顫巍巍道:“大哥,你們是那個幫派的?我給你們錢,你們罩我行嗎,幹嘛罩他……”
當!
沒等小個子把話說完,成幫主直接将手中的扳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上,發出巨大的金屬聲響,讓現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憑你他媽也敢跟我說話?”成幫主冷笑,“讓你說話了嗎?這有你說話的份嗎?哪涼快哪待着去!”
“……好!”小個子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從善如流道,“大哥,放我們一條生路,感謝……”
“別讓我以後再在這看見你,聽到了嗎?”
“是是是……謝謝大哥……”
說完,他就往人縫裏一鑽,想要跑路。
然而他還沒跑出兩步,就被一道身影逼回了小巷。
楚孑從暴力摩托團的成員身後走了出來,手裏拎着繩子,滿臉邪氣。
“等等。”
小個子吓壞了,瞬間愣住:“這位大哥,怎麽……”
“楚堂主,怎麽了?”成幫主暗搓搓像楚孑使眼色,用口型問道:“你要幹什麽?”
楚孑冷冷看向小個子,笑了笑:“把外套脫了。”
小個子哪敢反駁,立即脫下外套,瞬間被夾雜着雨絲的寒風凍得瑟瑟發抖。
楚孑随意往牆上一靠,點了根煙,又道:“唱首歌聽聽。”
“我?”小個子難以置信,“我不會唱歌,大哥,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讓你唱你就唱,哪他媽這麽多廢話?”成幫主了解的楚孑的意思,陡然狠戾起來,“怎麽,你嗓子金貴,不願意給我們聽?”
“不是不是!”小個子臉上的五官都擰在一起了,“我唱還不行嗎……”
“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成幫主暗暗朝楚孑比了個大拇哥,然後看向一旁的小弟們,又狠狠道:“你們也脫了外套,一起唱!”
小弟們哪敢造次,紛紛脫下了外套,和小個子一起唱起來。
“我要把那舊房子……刷的和新的一樣……”
“刷了房頂又刷牆……刷子飛舞忙……”
楚孑掏出手機,把一幫霸淩者瑟瑟發抖地唱歌的樣子拍了下來。
“你們記住,以後再欺負任何人,哪怕不是花仔,我們都會把這視頻發到你們學校群裏,知道嗎?”
幾人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知道知道……”
穿深藍色衣服的小個子真的吓壞了,剛剛唱歌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裆部一陣濕熱。
而這場景竟然被錄了下來......
真的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屈辱。
“好了,滾吧。”成幫主大手一揮,“毛都沒長齊還在這裝,趕緊回家找你媽換紙尿褲去吧。”
“嗚嗚嗚嗚,謝謝,”小個子的眼淚和鼻涕已經一起流出來了,“謝謝......”
幾人如蒙大赦,一溜煙就沒影了。
一衆“暴力摩托幫”的成員這才卸下惡狠狠地神色,捂着胸口:“你倆戲真好啊,剛剛都吓死我了。”
楚孑用食指和中指夾着,趕緊把煙塞進成幫主手裏:“快把這個拿走……我差一秒就要嗆死了。”
“哎呦,我就知道楚兄弟不抽煙,”成幫主笑着把煙替楚孑處決了,“你剛剛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真要幹什麽呢。”
“咳咳,”楚孑幹咳兩聲,“哪能啊,未成年人保護法銘記于心,其實這視頻我們都不能發,但讓他們以為我們會發就行了。”
“沒錯,”成幫主贊許道,“我相信這幾個壞小子以後是不會再去欺負人了。”
這時候,王花工才從人堆中擠出來,無不感慨道:“原來,你們暴力摩托團是來幹這個的啊。”
“沒錯,”成幫主回答道,“這個所謂的幫派是王昌在三年前成立的,希望能用……怎麽說呢,就是大衆對我們這幫人的刻板印象吧,去做點好事,主要就是幫助未成年人了,偶爾也會幫幫職場霸淩之類的事,就看誰聯系我們了。”
“只要通過一個內部論壇,在上面發帖,我們就會接下這個活了。”
“最開始只有王昌一個人在做這件事,靈感也是來源于國外的類似團體,後來慢慢地,他才通過找他改裝摩托車的人,聚集起來這麽一幫人。”
楚孑這才明白了:“所以,原來王昌經常來這個學校,其實是真的來踩點,他會給受害者一個木雕的摩托車,這樣你們就知道要保護誰了,對吧?”
成幫主點頭:“沒錯,這一切都要感謝王昌,也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麽想到這麽個好主意的。”
衆人都還沉浸在剛剛演戲成功的勝利感之中,沒人注意到王花工在密集的雨絲之中已然淚流滿面。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怎麽想到要辦這件事的,”王花工喃喃道,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都是因為我……”
“花仔!”楚孑忽然注意到花仔的狀态。
怪不得剛剛一直沒說話,原來擡手整個人都已經蔫兒得像一個腌蘿蔔了,幾乎站不住。
“謝謝叔叔們,”花仔紅着小臉,滿眼淚水,“多虧有你們,我以後就可以好好讀書……”
“快送醫院!”王花工急了,也不等花仔把話說完,就把他攔腰抱起,“快!”
話音未落,王花工就将花仔帶到了一輛摩托車上。
車主剛想上前幫忙架勢,卻只見王花工熟練地擰開了油門,“孩子生病一秒鐘都不能耽誤!咱們在人民醫院見!”
說着,王花工就讓花仔摟緊自己,然後行駛了出去。
留下暴力摩托幫的一衆人大眼瞪小眼。
“王叔叔他……竟然會騎機車?”
*
雨也停了。
王花工帶着花仔,穿梭在了馬路上。
雨水将街道洗刷一新,遙遠的天際線上升起了一道并不太顯眼的彩虹。
這似乎預示着,今天是一個新的開始。
花仔燒的難受,将小小的上半身都貼在了王花工的後背上。
雙手也緊緊環繞住了王花工的腰。
王花工感覺到背後的熱量傳來,驀地一怔。
他恍然想起,在王昌也差不多這麽大的時候,他也騎着摩托車,帶兒子放過學。
那時候的摩托車當然沒有現在這些人玩的這麽犀利,只是一個時速不超過40公裏的代步工具罷了。
王花工年輕的時候玩過一陣,後來妻子去世就賣掉了,沒想卻在兒子成年之後變成了他最大的愛好。
他永遠記得那天,也是一個類似的雨後,王昌的學校來電話,說王昌身體不舒服,讓他把王昌接走。
但他接到王昌的時候,王昌并沒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現,只是倔強地不再願意上課。
王花工只當是小男孩在鬧脾氣,也沒細問,只是讓他上了車,帶他回家。
王昌的身體也是這樣瘦瘦小小的一個,一開始根本不願意摟着他的腰,怎麽說也不聽。
他知道昌兒喜歡蒲公英,就開始沿着路找。
他專門找不平整的路開,每找到一棵蒲公英,還會來個急剎車,迫使兒子不得不在行駛過程中用手摟住他的腰。
昌兒雖然不情願,但最終還是死死摟住了父親的腰。
但作為“獎勵”,昌兒一路上也吹了不少蒲公英,也許這些小小的□□,現在已經飛到了璞蘭市的各個角落,生根發芽、開花結種。
父子二人就這樣走走停停,行駛在坑坑窪窪的路上。
一個懷緊貼着背的擁抱,似乎就是王昌的成長過程中,父子二人最親近的時刻。
王花工覺得自己那時候還不知道怎麽做一個父親,只知道用這種方式讓孩子被迫親近自己,卻沒有問問王昌,問出那關鍵的一句,“你為什麽不願意上學”。
醫院很快就到了。
幸好花仔只是細菌感染,醫生開了點滴,就讓王花工帶他去輸液了。
王花工将花仔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裏,替他數着呼吸與脈搏。
他看到了花仔手上的傷口,找護士要來了碘伏和棉簽,細細地幫他處理。
十幾年前,王昌的手上,似乎也總有這樣的傷口。
“那時候,我還只以為是王昌淘氣,在學校總跟人打架,”王花工對趕來的楚孑靜靜說道,“我都沒想到,他會受欺負。”
“這世界上怎麽有我這麽混賬的爹啊,連兒子受欺負了都不知道。”
“我都不敢想,他媽走了以後,昌兒在學校,到底過得什麽日子啊。”
“你說,這孩子得多怨我啊。”
王花工雙眼通紅。
怪不得昌兒死活不再讀高中了,他都不敢想,那時候昌兒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竟然只以為昌兒是在鬧脾氣,甚至覺得,“這都不是什麽大事”。
王花工覺得自己恐怕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直到,楚孑将兩張畫遞到了他的手裏。
“這是王昌的紋身畫稿,是我剛從成幫主那裏拿到的。”
“這輛摩托,是王昌一開始想紋在胸口的,這張稿子他畫了三四年自己才滿意。”
“這是他最喜歡的型號,也是他生前修的最後一輛車,就是王叔叔剛剛騎的那一輛。”
王花工摸着兒子細膩的筆觸,半晌說不出話。
昌兒為什麽會這麽喜歡摩托車呢?和那天下午的經歷有關系嗎?
他不知道,也不敢細想。
這時候,楚孑又遞過另一張畫。
“而這幅畫,是他一個多月之前找到成幫主,說要紋的。”
“成幫主當時覺得很奇怪,王昌做了那麽多紋身,一直不往胸口上紋,就是為了把最有意義的一張圖紋上去,那紋身都設計了好幾年了,怎麽會突然改主意?”
“但成幫主看到這幅圖他就明白了,這幅畫比剛剛那個摩托車的圖更有意義。”
楚孑說完,王花工看着那張小小的圖畫,已經泣不成聲。
畫面中,是一雙手捧着一個小小的、剛出生的嬰兒。
而在小嬰兒的手中,還捧着幾朵蒲公英。
正如當時他們在路邊撿到的那些一樣蒲公英一樣。
王花工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紙張上、落在了病床上。
王昌,他的兒子,竟然還記得蒲公英啊。
他并沒有怨自己這位無能的父親,而是還記得這些細碎的不值一提的快樂時光啊。
王昌那時候應該對自己做下了承諾吧,會像那雙大手一樣,一直守護自己即将到來的孩子。
他只希望孩子見到蒲公英,而看不到這些風風雨雨吧。
也許只有淋過雨的人,才記得要為別人撐傘。
只是可惜,王昌本身是想把這張圖紋在胸口的。
但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創口,取代了紋身的位置。
王花工覺得一直堵在自己胸口的某種東西忽然松動了。
哪怕他是個太不合格的家長,但昌兒,卻是個太合格的兒子。
是這世間最好的人。
忽然。
一只小手擦去了王花工臉上的淚水。
王花工擡頭,只見花仔正靜靜地盯着自己。
“叔叔,不要哭,我給你唱歌,好不好?”花仔還發着燒,卻倔強地說道。
王花工愣住了。
然後,他慢慢伸出手,如獲至寶般的輕輕碰了碰花仔的臉蛋。
溫熱的孩子的皮膚讓他的指尖幾乎顫抖。
王花工就這樣輕輕撫摸了花仔的臉頰半晌,似乎在懷念着什麽。
然後,他溫柔說道:“花仔還在病着,叔叔給你唱歌好不好?”
“好!”花仔的大眼睛中絲毫沒有哀傷的痕跡了,他興奮問道,“叔叔要唱什麽?”
王花工想了半晌,鄭重道:“我教給你一首新的歌吧,以後.......再也不要唱之前他們讓你唱的那些歌了。”
花仔用力地點點頭,期待着。
窗外的彩虹愈發明顯起來。
雨過天晴,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
愛與救贖雖然可能會遲到,但只要你固執的追尋,它們總會到來。
王花工閉上了眼,認真地唱了起來:
“草地上,風兒吹......”
“蒲公英,打瞌睡......”
“夢見懷裏小寶寶,變成□□滿天飛……”
年近五十的滄桑男人,聲音沙啞卻很溫柔。
這首歌就叫《蒲公英》。
是他教給昌兒的第一首歌。
……
傍晚,花仔的燒退了,王花工還在陪着他,等花仔的父母來到。
楚孑退出了房間。
漫天晚霞。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剛剛王花工和他說,他要帶着昌兒的骨灰騎摩托車環游華國。
這是昌兒一直以來的夢想之一。
而等他回來之後,他就要負起關于暴力摩托團的責任。
雖然王昌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有很多罪要贖,還有很多很多的孩子,需要他去守護。
楚孑走到了醫院的外面。
逝者的離去,總會帶來傷痛與哀愁。
但同時,他們也會留下能給生者以繼續生活的力量的東西。
這就是親人之所以成為親人的原因。
想到此,他生平第一次,給父親打去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楚峰的語氣也有一絲訝然。
“兒子,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問問您怎麽樣了。”楚孑問道,“腰還疼嗎?”
他最近幾晚總聽到父親的起夜和嘆氣的聲音,但每次問父親情況如何,父親又總是說自己沒事。
“額……”楚峰突然支支吾吾的。
這讓楚孑瞬間緊張起來。
“要不說父子連心呢,這麽巧你給我打電話來了,”楚峰尴尬地笑了兩聲,“其實我現在就在家旁邊的醫院呢……”
“醫院?您怎麽了?”楚孑立即問道。
不會……
他的父親真出什麽問題了吧。
楚孑的心就像是被人攥了一下那樣,瞬間呼吸困難。
“啊……倒是有點問題……”楚峰停頓了半天,才弱弱說道,“我今天來醫院檢查,沒想到老腰疼居然是因為這個毛病……”
“說起來也怪丢人的......”
“兒砸,你聽說過……前列腺結石嗎?”
“剛剛做了膀胱鏡和B超,可難受死我了,但別的地方都沒啥問題,就是長了個小石頭……”
“可能要做個小手術,倒是沒什麽風險,你不用擔心。”
“只是我想問問,你能不能再幫我點忙啊,就是殡儀館那邊的事……”
“啊,具體的等你來了我再和你說吧,護士叫我去備皮了,備皮是什麽意思啊?”
“什麽?幹嘛讓我脫褲子,你們又要幹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