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楚孑打開手機的定位, 發現幸好手機還保留了之前一周王昌經常去的幾個地點。
能看出來,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家裏和茉莉花店。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地點引起了楚孑的注意
——彙英中學。
這是璞蘭市的一家不錯的私立高中, 楚孑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這裏學費并不貴, 可以說一般的工薪家庭都能負擔的起普通班的費用, 而且針對好學生還有不少獎學金的補貼, 因此升學率一直很好。
所以, 在璞蘭市人的眼中, 回應中學基本上和別的公立初高中沒有區別,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這家高中是私立的。
可王昌去這裏幹什麽?
如果是因為之前茉莉懷孕了,他要去這些學校提前看看,為未來的孩子做規劃,倒也是勉強說得通。
可上周茉莉的孩子已經不在了,王昌卻仍然去過四次彙英中學, 基本上是工作日的每天都會去了。
這已經顯然超過了想去看看學校的範疇。
楚孑又想起來在王昌家裏擺放的木工器具與繩子。
他的心裏泛上了一些隐隐的擔憂。
而想查清這件事,也只有一個方式了。
隔天一大早, 楚孑就找到了王花工, 說明了情況, 二人當即決定去彙英中學門口看看。
而且彙英中學的地理位置極好,位于璞蘭市城東的核心區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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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所有城市一樣,璞蘭市的東側新區的發展遠好于西側這種老城區。
城東這邊彙集了璞蘭市最大的商業區,號稱西南小CBD,而且地鐵站、車站、三甲醫院甚至機場都離這裏不遠。
最關鍵的是,彙英中學雖然不在城東最繁華的商業區, 但卻距離城東的住宅區很近,可以說, 這附近的有錢人家,如果不想送孩子在大學階段就出國的話,最優的選擇就是把孩子送進彙英中學。
所以彙英中學的學生構成,大部分其實家境不錯,小部分是工薪家庭,還有極少數是成績很好,拿着獎學金進來的學生。
這一點,從彙英中學門口停着的接送孩子們的車輛就能看出來。
二人來的時候,彙英中學已經開始早讀了,所以周圍都沒什麽學生了,只剩下些還沒離開的家長。
而楚孑和王花工饒了一圈才發現,王昌生前總去的并非是學校的正門,而是西北方的側門。
側門并不大,旁邊就是一條綿長的小巷。
楚孑和王花工在小巷裏走了一圈,感官并不好。
與彙英中學堪稱恢弘華麗的大門相比,這裏就像是第二世界,滿地都是煙頭、小食品的包裝袋和破舊的教科書。
幾乎每個學校周圍都會有個這樣的巷子。
連環衛工人都感到頭疼的巷子。
除此之外,楚孑和王花工沒有找到什麽特別之處。
想到王昌之前總是黃昏才來,于是二人就在周圍找了間咖啡店,坐着等。
白日裏的咖啡廳人并不多,大多數都在安安靜靜地工作,顯得楚孑和王花工像是兩個異類。
“孩子啊,老陪我待着,耽不耽誤你的正事啊?”王花工雙手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現在放假,本身也沒有什麽正事,”楚孑笑道,“而且,幫您就是我的正事啊。”
“唉,謝謝你啊。”王花工露出一個苦笑,神色中充滿了不好意思。
楚孑呷了一口咖啡,苦澀布滿口腔。
很多人都覺得殡儀服務只結束于儀式之後。
但他看了很多資料,國外的許多殡儀館都是會和社工合作,或是有自己的獨立公益團體,不止會囊括臨終關懷、死亡陪伴等等業務,還會負責遺物打包整理、失獨老人陪伴等等事項。
一套完整的殡儀服務當然不僅僅是一個儀式那麽簡單。
畢竟,最理想化的狀态之下,殡儀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生者平和的接受逝者離開。
這也是楚孑覺得,目前我國的殡葬行業可能缺乏的一部分。
當然了,道阻且長,這種變化也并非一蹴而就,只能一步一步來吧。
二人又閑談了幾句,楚孑昨天剛在“讀書救得了華國人”系統中學了一些關于死亡心理學和創傷療愈的內容,于是給王花工做了一些簡單的心理疏導和緩解情緒的游戲。
游戲雖然十分簡單,但從沒進行過任何一種形式的心理疏導的王花工卻玩的很開心,甚至露出了笑容。
這不免又讓楚孑心生感慨。
其實,他能看得出來,王花工雖然此刻沒有顯露太多的憂傷,其實是因為心中內疚的情緒占據了主導。
如果說所有的負面情緒中彌留時間最長的,內疚一定算是其中之一。
這些情緒到底該如何找到出口呢?只能靠時間嗎?
這些是殡葬學課本中沒有告訴他的,楚孑也并不确定。
時間終于到了下午。
這幾乎就是王昌之前每天都來的時間了。
而這也是彙英中學開始放學的時間。
楚孑很快就看出來了,學生們穿着兩種不同的校服,普通的灰色的代表的是普通班的衣服,而深藍色的應該是彙英中學國際部的校服。
看着穿深藍色衣服的孩子們渾身名牌的打扮以及輕松悠閑的氣質,以及門口停着的準備接送的豪車,顯然這就是彙英中學裏最富貴的那幫人了。
而很快,楚孑和王花工的視線鎖定了其中一個穿着深藍色校服的孩子。
他個子很矮,看上去像是初一或者初二的學生,出了側門之後鬼鬼祟祟地朝周圍看了一圈,然後直接鑽進了那條髒亂差的小巷之中。
緊接着,四五個穿着灰色校服的學生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也往小巷走去。
但這些人之中,有一個瘦瘦弱弱的小男生,被所有人圍在正中間,看上去頗為惶恐。
直覺告訴楚孑,這幫人顯然不是什麽好朋友。
于是,他和王花工也趕緊結了賬,走去小巷。
沒想到剛到小巷,就讓他們看到了難以忘懷的場景。
寒冬臘月裏,瘦瘦弱弱的小男生的外套被別人拿着,只穿着校服短袖站在寒風當中唱歌。
“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
一首簡單的兒童歌曲,被瘦弱的男生唱的聲聲斷斷,令人聽了都感覺難受。
而圍着他的幾個男生,還有深藍色校服的男孩,卻笑得很開心。
這幫人顯然沒想到楚孑會出現在小巷旁邊,還以為他是路過的路人,便都站了起來,把那個小男生擋在中間,朝他擺擺手:“快走快走!”
楚孑當即撥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向裏走去,厲聲問道:“你們幹嘛呢?”
深藍色校服的小不點笑了一下,看上去頗有禮貌,“叔叔,我們和同學玩呢。”
“玩?”楚孑冷笑,“那你怎麽不把外套脫了,和他一起玩啊?”
楚孑雖然一幅大人的樣子,但其實心裏也止不住的顫抖。
因為這幾個孩子的神色中,根本就沒有一絲青少年的青春與活力。
反而特別像是那種已經經過社會千百次磨煉的虛僞與冷漠。
“叔叔,您都不知道,我們平時就是這麽玩的,”小男孩又笑,問像那個瘦弱的男生,“花仔,是不是啊,你自己跟叔叔說,是不是你主動要求不穿外套的?”
叫花仔的小男孩已經凍得嘴唇都紫了,看向楚孑,眼神像是在求助,嘴上卻說:“是的……叔叔……你快走吧……”
楚孑還沒答話,王花工卻心疼的不行了,問道:“孩子,你說實話啊,沒事,我倆都在這呢。”
說着,王花工就脫下了寬大的外套,披在了花仔的肩上。
但他卻沒想到,這動作反而刺激到了花仔,花仔立即往前站了一步,将大衣抖落在地上,大喊一聲:“我不冷!”
王花工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叔叔你看,花仔他真的不冷,”小男孩又道,“我勸你們就不要多管閑事了吧?”
楚孑冷冷看向他,問道:“你叫什麽?”
“哎呀,我們老師說不能向陌生人透露名字呢,”小男孩眨眨眼,“您要是再不走,我可要報警了,還要找學校保衛處呢。”
旁邊灰色校服的男生也搭腔:“就是啊叔叔,這本就不關你們事兒。”
“我們鬧着玩呢。”
“花仔他都不覺得冷,您為什麽要管我們呢?”
“這是我們的事,怎麽這麽多管閑事啊……”
幾句話說的楚孑火氣漸起。
但面對一幫還能享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的小孩,楚孑也不能動手。
楚孑冷靜片刻,站到了巷口。
“來,你們繼續玩吧,我看看總不犯法吧?”楚孑冷冷道。
小男孩明顯愣了一下,卻還端着假笑:“叔叔,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意思啊,就想看你們玩而已,”楚孑也換上了标準的假笑,掀起了袖子,“不行麽?”
小男孩聳聳肩:“你看呗,不過不能動手哦,不然未成年人保護法會讓你坐牢很久的。”
“你懂得還不少,”楚孑心中寒意更甚,“但有沒有可能叔叔根本不在意呢?”
對付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楚孑知道說教是沒什麽用的。
又不能動手打,只能用這種方式了,希望有用。
“呵......”小男孩的臉一下就臭了起來,“叔叔你還真是......”
而他剛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幾聲摩托的轟鳴。
“算了,我們走,真掃興,”小男孩朝小跟班們招招手,又狠狠剜了花仔一眼,“你等着,明天我們再玩。”
說完,也不看楚孑和王花工的神色,便徑直離開了。
王花工唏噓道:“真是的,現在學校裏怎麽還有這種事啊?”
“這種事一直都有的,”楚孑這才恢複溫和的表情,看向花仔,“你沒事吧?”
花仔松了一口氣,趕緊穿上外套,倔強地搖搖頭:“沒事。”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楚孑又問,“你父母或者老師知道這樣的情況嗎?”
花仔輕哼一聲,看向別處,“他們知道。”
楚孑被花仔的表情刺痛了片刻。
每一個校園暴力都像是一場糊塗官司,尤其像是小男孩們對花仔這樣的軟性霸淩,又留不下證據,老師和家人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楚孑觀察了片刻花仔的打扮,發現他的外套袖口都磨破了,沒有牌子的球鞋也很髒。
顯然,他的家人應該還在為了生計奔波,恐怕也沒太多時間關心孩子的情況。
“不過也沒事,”花仔整理好了衣服和書包,“明天就好了。”
明天……
1月21日?
楚孑忽然看到了花仔的書包上,有一個木刻的摩托車。
王花工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這個小挂件是哪來的?”
“這個?”花仔的神色忽然變得堅毅起來,“這個是一個真正的社會團體送給我的,他們叫暴力摩托團,和我們學校這種小混混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楚孑驚訝:“暴力摩托團?你見過他們?”
這不正是王昌電腦上所顯示的那個團體嗎?
花仔點點頭:“沒錯。我去找過他們,他們已經同意我入會了,說明天就來接我。有了他們罩我,以後就再也不怕那些混蛋了!”
說着,花仔的語氣漸漸狠戾,似乎是在努力模仿着社會氣息。
楚孑立即追問:“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知道,”花仔疑惑,“怎麽,叔叔們,你們也想入會嗎?”
“算是吧,”楚孑回答,“那麻煩你,把他們的地址告訴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