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孔家園子中間,有一條南北方向的大路。
東北面的後頭園子。東西橢圓形。裏面長有五棵果樹。
最西南角的一棵香水梨樹,是他祖父的。再往東面一棵香水梨樹,是他二祖父的。最東南角的一棵香水梨樹,是他四祖父的。東北角的一棵香水梨樹,是他三祖父的。西北角的一棵桶口粗的土蘋果樹,那是他們生産隊的了。那幾棵香水梨樹,都很大,樹幹都要一個人抱中住。
這個後頭園子,那四棵香水梨樹,長得有十多米高,大枝像許多龍蛇一樣,纏繞在主幹上,向四周上下延伸開來,形成很大的一個樹冠。
果樹下面的地裏,種一些苜蓿,或幹脆什麽都不種。
他祖父的那棵香水梨樹,最大,兩個人用胳膊才能抱住。
這棵香水梨樹,西面的枝幹都伸到了大路上空。下面的樹枝,大人跳起來都能抓得住了。坐上大車,從大路上經過樹下,都能伸手摘上上面的果子了。
一天,聽人說,有人偷摘他們家的果子。他哥哥孔耀育,跑到後頭園子裏去了。
他哥哥孔耀育站在大路邊,他們大房門的那棵香水梨樹下。
站到靠大路邊最下面的那個大枝下,濃密的樹葉裏“窸窸窣窣”在響,“咚咚”還掉下來了兩個果子,肯定有人在上面偷摘果子。
他哥哥孔耀育很生氣,大天白日的,膽子太大了,偷我們的果子。
他哥哥孔耀育一縱身,跳起來抓住了一個枝兒,抓落下來搖了兩下,問道:“你是誰?下來。”
樹上沒有了動靜。
他哥哥孔耀育,手沒松開,接着又搖了幾下,這個大樹枝“嘩啦嘩啦”的上下擺動。
“我是耀有,四哥別搖了。”上面的人說話了。
Advertisement
“果子驢都啃不動,你摘果子,再說你這是偷果子。” 他哥哥孔耀育很生氣,對從樹枝上蹲下,露出頭的孔耀有說道。
“這面一枝上的果子,不是被大車挂到,就會被上下走的學生們打到。”
“我把他它先摘了,能煮着吃,肥水不流外人田。” 孔耀有說道。
“你也不能偷着一個人拿走。你下來。” 他哥哥孔耀育說道。手裏抓着的樹枝還是沒有松開。
“還有幾個就摘完了,摘完了我再下來。” 孔耀有說道。
他哥哥孔耀育更生氣了,抓着的樹枝一陣猛搖。
“咔嚓”一聲,忽然,那個大樹枝折斷了。
“唰”,“撲嗵”,不好,孔耀有連同那個大樹枝都掉了下來。
孔耀有當時臉色剎白,坐在地上,眼淚流出來了,就是哭不出聲來。
他哥哥孔耀育這下也吓壞了,趕緊抱起孔耀有,扶他回家。
每當到了夏未秋初的時節,孔家園子裏,風光這邊獨好。
站在高處的山上看,就像兩顆緊緊相連的綠寶石。
和後頭園子裏一樣,前頭園子裏也都是一人抱不住的大樹。是他曾祖父的手裏栽植的,大概都有近百年的樹齡了。果園是這裏最主要的産業了。解放後,前頭園子已收歸生産隊所有了。
前頭園子比後頭園子方正,南北稍長點。從南往北,大體上有三行。最北面一行是兩棵香水梨樹;最南面一行的西南是兩棵白果樹,東南角是一棵沙果子樹;中間這一行靠西邊是一棵冬果樹,靠東面和中間是兩棵李子樹。
果樹下面的地裏,生産隊裏種的是甜菜,俗稱“糖蘿蔔”。又大又綠的甜菜葉兒,嫩點小點的葉子,撇下來,煮了涼拌,可當菜吃;撇下大的長的老了的葉子來,剁碎了拌上其它飼料喂豬,喂羊,喂雞,喂養其它畜禽,是很好的飼草。
前頭園子從東北角開始,向東西兩面的園邊分開,有個“人”字形的田間小路。就在這個人字的分叉點上,生産隊搭了一個酷似“A”字型的窩棚,有個長着長白胡須,個子還算大,但顯得有些幹瘦的老漢,看守這個果園。
夏未秋初的豔陽,照射在果樹上,圓圓的綠葉,在和煦的微風的吹拂下,熠熠閃光,像綠色海洋裏的點點星光,在不停的閃耀着。
果樹上濃密的樹葉裏,黃亮的小圓果,細長的褐把兒,那是香水梨;黃的發白的橢圓形果子,那是冬果梨;碩果累累的小紅果兒,那是沙果子;紫得發黑的圓果兒,一邊露出了肚皮的,那是李子了。
熟好了的果子,讓人看見了饞涎欲滴。
人們開始忙碌着采摘果子,收獲莊稼了。
這一天,他二伯父、四伯父和大哥、二哥和三哥們,拉來了雲梯,扛來了肩挺,來到後頭園子,他祖父的那棵大香水梨樹下。
專門下果子用的雲梯很獨特,底座是一米左右長三十公分粗的一截圓木,中間鑿開了栽上近二十米長,胳膊粗的雲梯杆兒,在雲梯杆兒上每隔三四十公分,等距離同方向上打通一個小方洞,小方洞穿上五十公分長的腳踏杆兒,腳踏杆穿過雲梯杆上的小方洞後,兩面的長度一定要相等。雲梯底座中間與雲梯杆,雲梯杆和腳踏杆的接口處,都要用木鉚楔緊了。
肩挺實際就是兩根粗一點的木頭長椽子,細點的那頭拴好繩結連起來。
兩個伯父的兒子,他和哥哥,兩個伯父的兒子,就是其他大房門裏的小兄弟們,也都背背鬥,提筐欄,拿繩子,來到那棵大香水梨樹下。
架雲梯。男女老小都上陣幹。他四伯父一個人踏着雲梯底座的兩邊,指揮着,吆喝一聲:“起!”其他人四五個一邦,分成三邦,一邦人把雲梯杆往起使勁一邊抱起,擡高,舉起,往雲梯底座方向推着走;另兩邦人用事先拴在雲梯中上部的兩條長粗麻繩,從兩邊抓着繩子往起拉雲梯杆。
長長的雲梯,漸漸的從平地上立起來了。升高到快要垂直的時候,他四伯父仰頭看着,右手往下一揮喊道:“停,把肩挺架上。”兩個人抱着肩挺過去,用兩根椽頭連着的一小段繩子垂下的半圓環裏,放到雲梯杆的中下部,這時四伯父說:“松繩子。”高高的雲梯杆就會被兩根肩挺穩穩承住了,組成了一個三棱形。
大人們輪流爬上雲去摘果子,摘滿一筐,用繩吊下來,倒到果堆上,再吊上去摘。把外圍裏的果子采摘下來。
他和幾個小弟兄們,像小猴一樣,則各施絕招,迅速的爬上樹去,先摘樹心裏的果子,後爬到大枝上去,摘周圍能夠得着的果子。
樹梢上的果子要用跌兜子摘。用8號鉛絲或粗點的鐵絲做成圓圈形,帶長把狀,圓圈頂上事先擰上一個小小的圓圈。鉛絲或鐵絲做成圓圈上,縫上将一個小布口袋開口邊沿縫上去,這樣就會形成一個開圓口的布兜兒。再把鉛絲或鐵絲做成圓口布兜兒上的長把,綁上一個長竹竿的一端。
手拿跌兜杆的把兒一端,将另一端的跌兜伸到樹梢上的果子下面,往上将果子裝進跌兜裏,往回一拉,果把兒剛好夾到圓圈頂上的那個小小的圓圈裏,果把就和果把座兒脫裂,果子就會掉到跌兜裏了。
果子下完了。樹下堆着一大堆和一小堆。小堆是受了傷的,破的果子。
他四伯父就先用背鬥,少了後用筐,裝上了拿過去再倒下,把剛才摘下來堆着的大小兩個果堆,分成了三個一樣多的果堆兒。二伯父、四伯父和他們家各拿一堆。
他和母親、哥哥,把一堆果子連背帶提,拿回家了,一共是三背鬥另一筐。
他母親忙着将好點的果子,挑不傷,不破,不壞的果子,擺放到架起的長條木板上。果把全向上方,果把避開不能戳果子。每個木板上都堆碼上三四層兒,整整齊齊的就像個小堤壩。在耳房裏整整堆碼了三板子。
耳房裏不生火爐,不燒炕。等過上一陣子時間,這些木板上黃亮的香水梨,就會慢慢的顏色變深,到了冬季,就會完全變成了黑褐色的“軟兒梨”了。
他和本隊的小夥伴們,經常在大隊門市部門前的三岔路口上玩。
有一天傍晚,吃過晚飯後,又來到這裏玩。
和他歲數差不多的七八個小夥伴們,聚到大隊門市部門前的場地上玩耍。
你把他打一下,他把你拍一下,跑來跑去,東躲西閃,很是熱鬧。
你說“我歷害”,他也說“我最歷害”,過來一個還說“我才最歷害”。嘻嘻哈哈,打鬧的不以樂乎。
“誰說你最歷害?”有個小夥伴不服氣的對他說道。
“就是我,你不服氣就我們比武。”他退後兩步,對那個小夥伴說道。
“我們一齊上,你能行嗎?” 那個小夥伴又對他笑着說道。
他這才看清了,那個小夥伴不是別人,是他,一個親房兄弟,比他小兩歲,是他二伯父的老三兒子。
他那個親房兄弟名叫孔耀春,從小就熱愛武術,後被選拔到了學校的武術隊。
孔耀春個子中等,長得是濃眉大眼,皮膚潔白。眉睫毛長長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好像也會說話似的。說話時有些嘶啞的拖腔,鼻音也重了點。
“行呢,你們來吧。”他說着,向下貓着腰,握緊兩個拳頭,向上彎曲着胳膊,舉到胸前,眼睛盯住那幾個小夥伴,左右掃視着。
那幾個小夥伴散開成半圓形的圈,也向下貓着腰,胸前抱着一雙拳頭,向他逼近。
他先是半圓圈中間,邊猛沖過去,邊迅速向前方左右上下掄着兩拳,一陣猛沖猛打。
半圓圈中間的兩三個小夥伴,招架不住了,趕緊後退,向兩邊跑開,半圓圈中間散開了,他沖了過去。
他轉過身來,那幾個小夥伴又組成了個新的半圓圈,迅速向他又包圍過來了,那幾個小夥伴一齊往前沖。
他先是向右側掄雙拳猛沖猛打,呼啦啦,那幾個小夥伴一齊向右包抄過來。
他又後退兩步,掄開兩拳,向左猛沖猛打,呼啦啦,那幾個小夥伴一齊向左包圍着,沖過來了。
他再趕緊退後兩步,再向左前方掄拳猛沖猛打,這下那幾個小夥伴亂了陣角了。
他向右面掄拳猛沖猛打,前面的兩三個小夥伴,往後跑着躲。他向左掄拳猛沖猛打,前面的兩三個小夥伴也往後跑着躲。
這時,進入了混戰階段。
俗話說“惡虎難抵群狼,好漢難抵四手”。
他這時急了,猛然伏身,兩手爬地,左腿蹲着,右腿伸直,從身體的右後方,忽然往前擦地面掃過去,做了一個很不規則的掃膛腿。
他感覺右腿碰撞到了什麽,“撲嗵”,接着一個小夥伴摔倒地上,向前滾了過去。
混戰中的一幫小夥伴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是怎麽回事,都趕緊往兩過躲着跑開了。
摔倒的那個小夥伴,整個身子向前“轱辘辘”的,整整滾了四五圈才停下了。
不好,有人挨拌子,摔倒滾地了。
他趕緊跑過去,伏下身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孔耀春兄弟。
孔耀春當時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嘴唇發紫,說不出話來。
他吓壞了,趕緊抱來他的身子,坐着。
孔耀春呼出一口長氣,睜開了雙眼。
這時,小夥伴們全都圍了過來。
孔耀春翻了他一個白眼,他苦笑着對孔耀春說:“對不起,沒防住。”
孔耀春生氣的推開他的兩手,低頭又緩了一會,臉色好多了。
“沒事了,好了。”不知是那個小夥伴說了一句。
“別完了,咱們都回家吧,遲了。”他對小夥伴們說道。
小夥伴們都要散開各回各家了。
他攙扶着孔耀春,走到二伯父的家大門口,孔耀春對他說:“我好了,你回去吧。”
“真得嗎?那我回家了。”他回答道。
他沒敢再進二伯父家的門,看着孔耀春從大門口走進去,看不見了,就轉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