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他大哥叫孔耀家,在孔家園子一個曾祖父的玄孫裏,他排行老大。所以,他們生産隊,乃至一個大隊的人們就給他起了幺號,叫“孔老大”。
孔耀家是二伯父的大兒子,人長的不是很瘦,就是個子小了些,身高有一米六左右。小方臉,上下窄了些,左右顯的寬了些,臉色紅紅的,就像個關公臉。眉毛濃濃的,眼睛大大的,黑眼仁小些,周圍的眼白襯托的大了些。
孔耀家人特別老實,見了只對你微微一笑,如果沒有什麽事兒,你不問他是不會和你說話的,說話慢悠悠的。但好鑽研,見個東西一看就能搞懂原理,腦瓜子特別聰明。
孔耀庸的母親,親房和本隊的人們都說,孔耀家是個濫線書,啥都看了就懂,啥都會做,手特別能,是個能行人。
孔耀家會用鐵絲編漏勺兒,編的和別人賣的一模一樣,編的漏勺上的篩眼,形狀一樣,大小以致均勻,編好了二三十只就和兒子拿到公社的街道市場上去賣。
二伯母家裏沒有洇票子(冥幣)的踏板子,孔耀家就自己用果木的厚木頭板,掏刻了一個洇票子的踏板子。第二回,孔耀家又孔耀庸他們家,掏刻了一個上下兩面都能用的踏板子。後來孔耀家又給自己家,掏刻了一個圓轱辘的踏板子,圓轱辘上掏刻上“冥國人民銀行”,“50”,“伍拾圓”,“1970”,“一九七O年”字樣,還有閻王爺戴着長方形平板頂,前後挂有幾串寶珠王冠的頭像,以及套花的邊框。先是給親房,後是給親戚朋友和本隊的關系好的人掏刻。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有一次,孔耀家從公社回來,騎自行車走到東面鄰村的大路中間的一個大水坑前,後面來了一個拖拉機,孔耀家躲閃中及,被拖拉機挂倒了,腿子摔成了重傷,幸好沒有傷及要害部位,住了一個多月醫院,出來後在家裏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好了。
他大嫂名叫李蓮秀,娘家是河南邊的霍城公社下游的一個村,在他們公社所在地那個村子的河對面。
李蓮秀年紀比他大哥小兩三歲,個子比他大哥大了許多。倒三角形的長臉,兩臉頰中間陷了進去。臉色老是白的有些發黃。眼睛不大,眼白倒很明顯。經常唠唠叨叨的,愛和女人們喧觀,說起說來鼻音好像很重的。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
一年他們大房門下果子,就是在孔家園子的後頭園子路邊的那棵大香水梨樹下。
孔耀庸大哥大嫂的獨生兒子孔祖強,在樹下搶着拾掉在地上的跌果,都是他們耀字輩的幾個兄弟,孔耀春,孔耀強,孔耀輝,在那裏拾跌果,放成一堆,下完了按房頭大家分。
孔祖強跑過來從他手下搶走了一個果子,便裝到自己提的小筐裏,跑到一邊去了,成了他家的果子了。
他很生氣的對孔祖強說:“你是老幾,搶着拾大家的跌果。”
孔祖強臉紅着走到了一邊沒有說什麽。
可站在一旁的李秀蓮卻臉上挂不住了,李秀蓮走過來對孔耀庸氣呼呼的說:“你說他是老幾?”反複說着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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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嫂李秀蓮不依不饒的質問着孔耀庸,反複說着這句話,他像躲避瘟神一樣的,只能是往一邊躲着,不管他怎麽鬧,也沒有回答李秀蓮的問話。
人們知道李秀蓮會得理不饒人的,也都不好意思勸說李秀蓮,也不理睬李秀蓮,就由李秀蓮說去吧。
這次,他才第一次償到了他大嫂李秀蓮的歷害,以後他再也不敢得罪他大嫂李秀蓮了。
他尕哥(這地方的老二習慣上都稱呼為尕)叫孔耀庭,是孔耀庸他二伯父的二兒子,在孔家園子同一曾祖父的玄孫弟兄們之中排行也是老二。
孔耀庭個子比較高,人長的也有點瘦,身體還是很健康的。小臉兒,但還是濃眉大眼。說話不多,說話也是慢騰騰的,聲音在些沙啞。人也很老實的。
孔耀庭當了三四年的兵,回家務農。
不久,就找一個本大隊四隊的姑娘結婚了。
孔耀庭的媳婦,他尕嫂子,名叫王芳。人長的個子瘦高,倒三角的小臉,有一雙圓圓的小眼睛,嘴雖然很小,但上下兩張嘴唇卻有些厚,嘴向前朝的老高,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生氣,其實他就這幅長相。
他尕嫂子王芳,說話時聲音尖尖的,聲音并不大,但聲調有些高,說話時速度比較快,聽着像是和你在吵架哩,其實并不是的。但王芳的确是個很愛唠叨的女人,有事沒有事的想說就說,經常嘴裏說個不停。
孔耀庭一家和他二伯父們,以及他大哥一家,都住在同一個院子裏。
坐東向西的一排房子,他二伯父一家,住中間的上房和小房三間,還有北面的一間廚房,他大哥一家住這院子裏北面,坐北向南新蓋的兩間房子,孔耀庭一家住南面的耳房。
這一年的夏天,不知是為了一件什麽雞毛蒜皮的事,他尕嫂王芳和他二伯母吵起了架。
起先,吵得也并不歷害,可是俗話說“打人沒好手,罵人沒好口”,這架是越吵越大。
王芳用髒話首先罵人,二伯母的老三孔耀有也忍不住,開始與王芳講理了。
“你今天要是再罵一句我媽的話,我就要收拾你了。” 孔耀有氣憤的對王芳喊道。
“我就要罵,你碎子子子把我能怎麽樣,×你媽。” 王芳兩手把兩個胳膊上的衣袖往上一捋,也氣呼呼的回答道。
孔耀有這時氣壞了,猛撲過去,王芳還沒有反映過來,畢竟是女的,抵擋不住男的,前胸上挨了孔耀有的兩拳,他也去撕挖着打孔耀有,終究還是女的力量小,只挖破了孔耀有的右手上的一塊皮膚。
親房鄰居跑進來勸架,把孔耀有和王芳兩個人給拉開了。
這時,王芳沒有沾上什麽便宜,那能善罷甘休呢,就連哭帶吼,跑進耳房裏,對孔耀庭哭鬧着說:“你兄弟們要打死我了,你也不放個屁,你真是個窩囊廢。”
王芳哭喊着又說道:“把我欺死了,我也不活了。”邊說着,就跑到了房間裏的案板着,抓起一把菜刀來,将刀刃轉過來了,放到自己的脖子前。
孔耀庭這時一看也急了,趕緊跑過去奪下了王芳手裏的那把菜刀,沒有來得急放下,就拿着怒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孔耀庭出了耳房門,沖上上房的臺子,要找孔耀有算賬。
孔耀有也豪不示弱,拉架的人沒有攔住,孔耀庭和孔耀有就撕挖到一齊了。
孔耀庭左手抓住了孔耀有前胸的衣服,孔耀有也兩手抓住了孔耀庭的胸前面的衣服。
正在這時,他二伯母看見老二和老三又打了起來,忽然他發現孔耀庭的右手裏還提着一把菜刀,這下他急壞了。不能讓他們兄弟相殘阿。
在亂哄哄的一群圍着勸架的人中,他二伯母驚恐的跑過去,雙手猛抓住孔耀庭的右手,拼命要奪孔耀庭的右手裏的刀。
孔耀庭沒有看清是誰在奪他手中的刀,還以為是別人在幫孔耀有,沒有來得及轉身,也沒有多想,也沒有細看,就使勁轉手擘,搖晃着掙開二伯母奪刀的雙手。
孔耀庭右手裏的菜刀從他二伯母奪刀的雙手裏掙脫出來了。
就在這時,孔耀庭右手裏的菜刀在空中往回一拿,不好,正巧一下碰到了他二伯母的鼻子上了,立時,他二伯母的鼻子就鮮血“嗒嗒嗒”的滴個下來,他二伯母趕緊用右手捂上了自己的鼻子。
人們趕緊過來圍上了二伯母,攙着二伯母進了上房裏坐下,打發人去請大隊的醫生去了。
這回可吓呆了孔耀庭,趕緊鑽進了耳房裏不出來了。耳房裏的王芳也沒有了聲音,不哭不鬧了。
這場家庭內部戰争結束了。
沒過幾天,外面就傳開了,說得很血腥的,人們添油加醋,說是孔耀庭打仗把他媽的鼻子給削到了,甚至還有的人說,孔耀庭殺人了呢。
孔耀庸,他們學校東口,也是個三岔路口。向西沿着北面王家坪山脈山腳下大隊的大水渠,有一條水渠邊的小路。向南是一條大路,直通他們生産隊隊部,大隊部和大隊門市部的丁字路口,再往南就穿過孔家園子,從孔耀庸家的房院後經過了。路口東面的大水渠南邊,是孔耀庸他四伯父的家。正好對着路口西邊的大水渠南面的二伯父家。都是大路口東西兩邊的第一戶。
他四伯父名叫孔宗傑,初小文化程度,是他們生産隊的副隊長。人長得特像他的祖父,身材中等,四方臉,皮膚白淨裏,帶着因長年勞動曬的暗紅色,濃眉毛,大眼睛,嘴巴有些寬闊,上下兩嘴唇有些厚。說話時聲音大,聲音也很粗壯低沉,也有重重的鼻音。經常穿着一身黑顏色的衣服,愛戴一頂有檐的蘭顏色布帽子。他四伯父被評為大隊和全公社的勞動模範,還去大寨參觀學習過一回,是他們生産隊和大隊去過大寨的兩三個人之一。
他四伯母姓周,不知叫什麽名子,娘家是他們公社所在地那個大隊周家崖頭的。個子高,頭發向後梳攏了,盤紮成一個圓疙瘩,圓臉,白皮膚,小巧的五官,就是眼睛黑的有點發花。
這天,他四伯母穿過大路,來到對門,去看望他二伯母。
他二伯母坐在上房的炕上,在臉中央鼻子上的部位,貼着一個小方塊的幾層白紗布,白紗布塊四邊,各有短短的窄窄的兩截白膠布頭,是壓着粘住下面白紗布塊用的膠布條。
“尕嫂子,你的鼻子好些了嗎?” 他四伯母坐在上房的炕沿上,看着他二伯母,關切的問道。
“好多了,不痛了,傷口已結痂了。”他二伯母看着他四伯母,好像是在微笑着,用既尖又後音拖的有些長的聲音回答道。
“傷的不嚴重吧?” 他四伯母也坐到了他二伯母近旁,拉着他二伯母的右手,看着他二伯母臉中央的那塊白紗布,又關心的問道。
“傷了一點皮,不勁大的。” 他二伯母回答道。
他四伯母用寬慰的話對他二伯母說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家家的鍋底都黑這裏,這一晌三媳婦子也和我做仗這裏,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天下烏鴉一般黑,都一樣呀,沒辦法。”
他四伯母和二伯母看沒有別人,就互倒苦水,都說了些媳婦子們對公婆叔姑不好的事兒,時常鬧些矛盾,有時發展到嚷仗打錘,說完了,嘆息完了,他四伯母就回到了自己家裏。
他三哥名叫孔耀教,是他四伯父四伯母的老大兒子,在孔家園子一個曾祖父玄孫的兄弟中排行老三,他們弟兄們都叫他三哥。孔耀教是他們孔家園子裏個子最高的一個,足有一米九高,但身體有些偏瘦了。他也當了幾年兵複原回來,安排到了本村他們學校當老師。結婚後,連生了三個姑娘才生下一個兒子,由于超生違犯了計劃生育,學校的民辦老師的工作不讓幹了。
他三嫂名叫張樹花,娘家是河對面霍城下游,他們公社所在地大隊河對面的那個大隊。在婦女中算是中等個子,人細眉碎眼的,長得也算麻利,就是脖子有些短,老看是像低着頭。說話并不多,但總是慢添添的,好像老是想着什麽心事似的。
他四伯父家和二伯父家的院落布局差不多,也是西面是園子,種幾棵蘋果樹,還有一棵長長的葡萄樹,中間是光禿禿的長條院場。最東面南北向蓋了一排坐東朝西的房子。四伯父一家住北面的上房和小房,最北面還有一間廚房。張樹花和孔耀教一家住在最南面的一間小房裏。
張樹花出門端着一臉盆髒水,“嘩”,一下就波進了小房院前園子邊的葡萄樹窩裏了。
他四伯母在上房臺子上的門檻上坐着看見了,就對張樹花趕緊喊道:“唉,他嫂子,再不要把髒水往葡萄樹窩裏倒了。”
張樹花提着空臉盆,頭也不回,假裝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偏一下,就走回了小房裏。
中午吃過晌午飯後,他四伯母剛揭門簾邁出上房門,就聽見“嘩”一聲,張樹花提着空臉盆往小房裏走,四伯母看見有人又将髒水倒到了葡萄樹窩裏了,葡萄樹窩裏的地上水還沒有滲完,水很快滲下去時有些飯菜查露了出來。“他嫂子,你怎麽說不聽,老是往葡萄樹窩裏倒髒水,你爹辛辛苦苦的操務,賣苗子,上糞,澆水,鋤地,拔草的,死了一墩又栽一墩,死了兩棵黑葡萄一棵白葡萄,你叫人怎麽說你哩。” 張樹花進屋放下空臉盆出來說:“是葡萄樹自己死的,又不是我髒水倒死的。” 張樹花心相反正是葡萄樹不是我的,我也吃不上葡萄,葡萄賣的錢也沒有我的份,我看了還很生氣哩。
婆媳兩個在自家院子裏雙嚷了起來,這一嚷中要緊,越吵越歷害,竟然動口就罵起來了,婆婆罵媳婦子還有情可言,但媳婦竟然也敢對罵起婆婆來了,罵着罵着,張樹花還和他四伯母撕打了起來。
他四伯母畢竟是年老體弱,被張樹花挖開了頭上的結,臉上也挖出了幾道紅血印。四伯從外面回來看見了,就氣沖沖的跑進房後的棚房裏,手裏拿着一股手指粗的麻繩,跑到張樹花面前,舉起左手中的那股麻繩,朝張樹花身上,劈頭蓋腦打了兩三下後,被進來勸架的親房鄰居,腰裏抱,身上推,胳膊上抓的,拉到一旁勸開了。
架被勸開了,他四伯母也被人們勸着拉進了上房裏,張樹花吓壞了,也不敢罵了,只是“嗚嗚嗚”的哭着,左右開弓,用胳膊上的衣袖抹眼淚。這時他三哥也回來了,知道了怎麽回事,在小房裏也哭着很難為情的對其他人說道:“這叫我怎麽見人哩。”
他四伯父其實就沒有真打,看是舉得很高,很用力,那都是吓唬人的。打這以後,張樹花再也不在葡萄樹窩裏倒髒水了,再也不敢和他四伯母嚷仗了。雖然說嚷仗打架的問題解決了,但從此,在隊裏和親房鄰居們飯飽酒足後的的閑談裏,留下了公公打媳婦子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