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你喜歡溫柔漂亮的姑娘,都不碰我……”
吉惠的聲音抵低的,衛守昊卻被她那委屈的語氣逗得發笑。“你對自己的認識,倒也蠻深刻的。”
吉惠漸漸平靜了下來,也沒嚎啕大哭了,只是哽咽聲不絕于耳,抽泣得厲害。“那有什麽辦法啊!”吉惠大叫冤枉。“長得不好是爹娘生的。”
衛守昊不知道吉惠這麽計較這個。是,吉惠是不似一般姑娘那般,柔弱嬌媚,但身上滿是正派英氣,堪堪也是可以混個清秀二字。不算太差。衛守昊逗弄吉惠。“那你還有溫柔這一項可以後天彌補。”
吉惠更委屈了,又是放聲大哭。
她沒有想彌補麽?明明進帥府的時候,她就想彌補來着。是他硬是拆穿了她,明明想要當個柔弱易撲倒的軟妹子,結果卻下井爬吊繩了。
“你又哭什麽……”衛守昊長嘆一口氣,以前可不是這麽不經逗的。“好了、好了,那你說說,娘又怎麽待你不好,不喜歡你了?”
“娘也喜歡溫柔漂亮的姑娘,娘總說我丢人……嗚嗚……想要給你換媳婦……”
吉惠明顯是懵了,這會衛守昊也才七歲,遠沒到該有媳婦的時候。這分明,是說的上輩子的事。
衛守昊突然就悟了,剛還一臉的輕松,突然就皺緊了眉頭。
吉惠還在哭,還在死死的抱着人。這人看上去,好好的沒什麽負擔,整日裏免費派送笑臉,實際上那是沒個能說心裏話的人。委屈也沒地說委屈。
她最信任的人,是衛大帥,但她總不能跑去跟爺爺訴苦,說你全家都不喜歡我。一方面,爺爺出戰已經很忙了,另一方面,這樣背後告陰狀的行為,她實在做不出來。
吳牧曦懂她,總是很關心她。這反倒讓吉惠有點不大敢跟他說實話。于是每當吳牧曦說‘他們欺人太甚’‘他們怎麽可以這樣’之類話的時候,吉惠往往是那個拉着吳牧曦手臂說沒關系的人。
再來說家裏人,她怎麽可能跑對方面前說:從今起你要對我好了,因為你以前太壞……
越想越難受,吉惠現在,都快要哭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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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爺不喜歡你,娘不喜歡你,你還纏着做什麽?”
“可我喜歡你們,嗚嗚……喜歡大家。”
衛守昊覺得,有一瞬間,一種痛從他的心口蔓延,疼到了他的指尖,以至于他指尖都顫動了起來。
衛守昊沒來由的回想檢讨。
的确,娘總喜歡說些讨厭她的話,然後故意找些人家的姑娘進門,一聊就聊許久。但衛守昊知道,娘是不可能給他重新找媳婦的。衛三每次做錯事,娘就得罰她一回,罰跪、罰抄寫,卻都鎮不住她。娘不過是使個壞招,讓她知道怕罷了。
娘時常挂嘴邊教訓她:虧得她是嫁到帥府,否則到別戶人家,可不要離休了。
娘話裏話外都護着她,他若開口說離休,娘第一個打斷他的腿。以前衛三沒嫁與他時,娘日夜犯愁,幾乎把京城裏年紀對口的世家都翻了個遍。按照娘的要求,衛三只能老死在帥府。
第一:不能是些小門小戶,身份低,配不上帥府。
第二:上面妻妾不能多,最好是只有一個嫡子,沒什麽嫡庶壓力。
第三:只能娶衛三一個,否則随便找個姑娘,都能壓衛三一頭。
第四:品貌端正,博學多才。一定要疼媳婦。
第五:全家都必須是個好拿捏的。
別的不說,光第一條和最後一條,都是個矛盾。大戶世家,哪戶是好拿捏的,哪戶只有一個嫡子,哪家嫡子只娶一個妻……
更甚者,品貌上面,光人額頭上有顆小黑痣,都被他娘點着嫌棄三四天。
又要求最好,又怕人欺負衛三。
娶衛三的當晚,他就琢磨過,懷疑娘當時的做法,全是做給他看的。娘選來選去,最後發現,咱們最合适。就差給他明着要求疼媳婦了。
像是給他下套似的……
娘會讓他再納妾?笑話!
娘時常念叨,随便一個姑娘,衛三都比不過,入門當個丫鬟,都能讓衛三受欺負了。有娘在那鎮着,衛三當她帥府一輩子的正室嫡妻,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那些被請進府的姑娘小姐,一部分是拿來震懾衛三的,另一部分,是故意裝裝樣子,讓有心人知難而退的。
凡是個長腦子的人都能看得明白,那麽多世家小姐進門,最後無一例外的吹了,明擺着就是有人給擋着。只是衛守昊沒想到,自己媳婦腦子果然簡單,真就看不出來。
想想那麽些年,她還是他妹妹的時候。他就成天跟她身後收拾亂攤子。她每回鬧騰開心了,借着吳牧曦橫行霸道了,不都是他去善後?
誠然,他嫉妒她,沒給她好臉色。
可,挨家挨戶賠禮道歉、挨家挨戶威脅震懾。做這些的,不還都是他?
随便哪戶打聽打聽,都知道他護己到了極點。她倒好,還不覺得他喜歡她。
她也不想想,她壞了他多少門親事,他只要和人小姐說上兩句話,她就跳出來搗亂。他不都由着她了?後頭好不容易找上陸府,陸府勢大得心,擁有難以想象的助力,陸府小姐容易拿捏,掌握陸府,帥府在朝堂上有了文官助力,可就方便得多。
如果他再入科舉,考個名堂出來,帥府往後的路,那不是無人敢檔。
他費了多少心思才選中的陸菀,花了多少心計才把自己塑造成癡情郎的模樣。眼看就要成了,她就來搗亂。
那陸府什麽人家,皇上親信,那能善罷甘休嗎?爺爺還護着她,讓他把她娶了。說什麽為保帥府不衰,給她加軍籍,披盔甲。他自毀前程,落了個犧牲品的名聲,她倒好,跟着爺爺到戰場上溜了兩個月,回來跟個沒事人似的。
要不是他情深無悔的模樣塑造得深入人心,這事肯定沒完。
成親一年,他沒敢碰她。一來,考慮她也還小;二來,怕是陸府發難,假裝情深與她分屋而眠。
後來陸菀嫁了,他盯着媳婦,猶豫要不要好人當到底,等她十六歲再琢磨那事。結果,她在家悶了一年,逼急了,上來就用藥。
事後,他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好心沒好報。硬是罰她又跪又抄,這才稍稍平複了自己受傷的男兒心。
她竟然會以為自己不喜歡她,如果他不喜歡她,她早就被人上門集體報複,哪還有往後的事。
不,這麽說吧,她早就死他手上了。
這麽個禍害,他能留着,那得是疼到心尖尖裏頭去才對。
他承認,他待她不好,嫉妒她、沒給她什麽好臉色,總是罰她、動不動訓斥她,也沒別人家相公細心……
可,她也不看看自己有多調皮搗蛋,一天不罰,上房揭瓦。她打了兩年戰回來,得了個三帥名聲,雖是在府中又待了兩年,但也是戰事吃緊的時候,難保邊關一聲令下,她就又要奔赴過去。
他哪敢碰她,要不然,她是要懷着大肚子,還是剛生完孩子就奔上去?
有了一次陰影,他心都顫了。這一擊就中,回頭生個孩子都要在鬼門關前溜達一圈,好不容易結束,又要扛劍沖鋒……
她鬼點子多,萬一又給下藥。他怕極了她,把她劃得遠遠的,故意冷臉對她,不讓她進屋。可她就開始爬屋頂。後來每次睡覺,莫名其妙被驚醒,一把匕首抵在脖子。他讓人釘死屋頂,她回頭就敢淋雨一夜,最後他不也心軟默認了?
和炎和義部剛剛互約停戰,他還想着怎麽給兒子添個弟弟妹妹,她不就死了嗎?她說死就死,他也很茫然啊!
茫然了三十年都沒把這事想明白。
那種以為終于可以天長地久,卻被人回身一槍斃命的感覺……
可他也沒法說她。
畢竟,他還裝着自己不是上輩子過來的。
她更讓他受不住的傻,就是如果照她那麽想,還喜歡他,還為他受了一劍……
最要命的是,重來一次,她沒扛劍劈他,還想着他,一心讨他歡喜……
衛守昊懷揣着複雜的心情,在他媳婦脖頸間印下一個吻。吉惠感覺到他的雙唇後,頓時渾身一抖,松開了抱人的力度。
衛守昊擡頭一看,他媳婦哭得是眼睛紅腫,淚流滿面。
衛守昊本想說兩句輕松的緩解一下氣氛,最後說出口的話,帶了點難以言喻的沙啞哽噎。“衛三,你說你是不是傻?”
吉惠更難過了。“對了,我還不聰明。嗚嗚……我的缺點怎麽這麽多啊……”
“你知道就好。”衛守昊坐起身,用袖子給躺着的小花貓擦臉。“既然你都哭着投訴了,爺就委屈一下自己。”
吉惠滿是疑惑的看衛守昊,哭紅的一雙眼讓她看上去跟只小兔子一般畏縮可憐。
“爺可以待你好些,但是你可不能棄了爺。”
“不會的。”吉惠突然叫笑開了,小黑臉上,是潔白的牙齒配着完美的笑顏,只是下一秒又哽咽了一下,哭後的餘韻仍在。
她抓着衛守昊給擦臉的手,抱在懷裏蜷縮在榻上,笑嘻嘻很是滿足。“只要不是被人占身子,是昊哥哥就好。昊哥哥放心,我會變得不那麽讨人厭惡的。”
衛守昊覺得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難的難題。
該怎麽讓他腦子不聰明,還傷了一世的媳婦相信,他是喜歡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