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束花
一束花
第十五章
他在後悔什麽?
季萱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悵然。
元白嶼,一定是在後悔認識了她吧?
想到這裏,季萱然的眼眸愈發黯淡,她低聲道:“我只希望以後你們都能過得好。”
無論是元暻,還是元白嶼,只願他們未來能夠平安喜樂,再無病無災。
元白嶼終于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覺得我在後悔什麽?”
前塵往事,就像夢一場。
他每每夢到那一天,就覺得心神皆碎,那時,他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不是她的愧疚,不是她的虧欠,也不是她要還多少債。
如果小叔能夠順利醒來,恢複健康,那麽這一次他絕不會因為任何的理由而……
季萱然看着元白嶼的眼睛,那裏面複雜的情感讓她無從辨認,或者說,不敢。
她黯然低聲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敢猜測。
她不敢給自己太多希望,希望越多,期待越高,跌起來就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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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沒有心,還會害怕嗎?”
元白嶼冷笑一聲,目光緊緊盯着她,像是要掌控她的一舉一動。
他本以為自己很了解她,結果發現自己實在是過于自負了。他也曾無數次想質問她為什麽,卻至今也不敢開口。也許,他才是真正的懦夫。
“季萱然,”元白嶼的聲音輕的很像是低語:“我從始至今,就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
在他的整個高中時代,季萱然是那樣突兀地闖入,又是那樣聲勢浩大地占據了他所有的青春。
她給他帶來無數的光,給他帶來美好的回憶,讓他從對一切漠不關心到也有了未來想要一起站在巅峰的願望。
可惜這一切,早已戛然而止。
季萱然怔住。
這一刻的元白嶼看起來是那樣的脆弱,像是玻璃水晶鑄就的精妙擺件,一碰就會碎。
但那也只是短暫的一刻,短暫到她以為那是她的一個幻覺。
“白嶼,我也只是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她落寞地看着他,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疲憊。
她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冷靜理智強大客觀。
她同樣飽受紅塵束縛,為情所困。
元白嶼抿緊了唇。
明明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再去傷害彼此,卻總是讓事态走到現在的地步。
回國之前,他不是已經下定決心忘卻過去的傷痛,重新開始嗎?
為何一見到她,他就變得不像他了。
元白嶼低低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只是淡聲道:“明早我要去開會,下午準備好和我一起出門。”
季萱然看着他離開,臉上露出一絲茫然,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把自己埋在了手掌之中。
她真的不敢去猜測元白嶼的想法,也不敢給自己太多的期待。
只能希望那個醫生,真的能夠将元暻醫治好。
否則她這輩子,再無解脫的可能。
*
第二天下午,元白嶼帶她去的果然是那位海外的醫生那裏。
他帶着滿心的誠意而來,也重金聘請,終于說動了這位文森特醫生去一趟北城。
“我聽了你們的描述,那位病人的肌肉竟然沒有多少萎縮,說明你們真的将他照顧的很好。”文森特醫生的中文很流利,笑容溫和地看着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家人,是最打動我的地方。”
季萱然的鼻尖有一瞬間的酸楚。
這四年,是愧疚,是感激,是希望與絕望交織。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要為此贖罪,如果元暻能夠醒過來,她可以什麽都不要,以命換命都可以。
本來,就是她欠他的。
“醫生,謝謝你。”季萱然微紅着眼眶看着他,“無論結果怎麽樣,我們都感謝您的幫助。”
文森特醫生笑着搖了搖頭,和他們約定好了去北城的時間。
離開醫生那裏之後,季萱然和元白嶼的心情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文森特給他們介紹了幾種國外最新的治療方案,都是近一年才實驗成熟的,這為元暻的蘇醒帶來了可能。
也讓他們激動、期待,和不敢聲張的一絲喜悅。
他們等這一天,實在等的太久了。
無論如何,文森特的出現都給他們帶來了希望,這讓他們的情緒一時之間提升了許多。
“白嶼,我請你吃飯?”
季萱然轉頭看着元白嶼,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我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在公司這幾年,取得的成功的那種喜悅,是和現在這種快樂不一樣的。
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壓在心上的大山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得以讓人喘息片刻。
雖然還是不上不下的,但,總比以前一點希望都沒有的絕望要好。
元白嶼看了她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餐廳離這裏不遠,他們打算步行過去。
香港的街道擁擠,卻處處充滿着人間煙火的味道。
頭發花白的老夫妻手挽着并肩散步,幸福的一家三口分享着手裏的棉花糖,年輕的小情侶嬉笑打鬧着,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讓人感受到了溫馨平淡帶來的安寧。
“……哥哥,買一束花送給姐姐好嗎?”
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和甜美燦爛的笑容在身側響起,眼底閃動着狡黠的光芒。
季萱然一時之間愣住了,她的身邊太多年沒有另外一個異性的存在,從前習以為常被誤會的場景也陌生了許多年。
在她的大學時代,元白嶼每次來到學校找她出去吃飯,路邊賣花的人常常便會甜言蜜語地讓他買花送給她:“這位小哥,你和這位漂亮的小姐姐真般配啊,生活要有儀式感,買一束花送給女朋友吧?”
剛開始季萱然還會臉色通紅地擺手解釋,元白嶼卻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裏取出錢遞過去,換回一束嬌嫩欲滴的鮮花。
“補課的報酬。”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淡定模樣,幾次下來,季萱然已經習以為常。
可是現在,在陌生的香港街頭,在他們分道揚镳後的第五年,這一切仿佛是昨日重現一般,讓她猝不及防,又心生淡淡的酸楚感。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側身望向那依然滿目期待的小女孩,有些遲疑地開口,“我們……”
“多少錢?”身側的男人忽然淡淡出聲,季萱然驚訝地擡眼看他,卻見他面容清冷,眉目間看不出什麽情緒流露,似乎這只是一件尋常的、随手的小事罷了。
“只要20!”小女孩卻很高興,興奮地挑出了她認為最美的一束,雙手送到季萱然的手中,眼眸裏星光閃閃,“漂亮姐姐,你真幸福!”
她對季萱然眨了眨眼,“哥哥這麽帥,姐姐一定要好好珍惜呀!”
季萱然拿着拿束鮮花,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心率有些過快了,這一切太像是昨日重現了,讓她是一邊忍不住懷念,又是一邊悲喜交織。
她不能多想,不然就會讓彼此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想到這裏,她低聲地對元白嶼道了聲“謝謝”。
對方沒有回應,季萱然忍不住擡眼望向元白嶼的臉上,卻見他那張俊美精致的臉上掠過一絲悶意,轉瞬即逝。
“餐廳要到了,不知道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季萱然為了不深想,只好率先轉移彼此的注意力,“我昨晚就定了位置,你要是不來,我就打算一個人去了。”
她說的是真的,如果元白嶼已經另外有約或者不想和她一起用餐,她會自己一個人去那家他們曾經去過的餐廳一起吃飯。
索性她在這裏也沒有十分要緊的事情,多留一天也只是為了見文森特醫生和陪元白嶼去拍賣會,有充足的時間。
“一個人去?”
元白嶼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淡淡的譏嘲,沒有再說什麽。
季萱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只好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來。”
其實,那裏有他們在此快樂的回憶,也會讓現狀對比起來更加蕭瑟。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她只能等待。
年輕的男人的目光投向頭頂空中餐廳的位置,目光似乎有一絲的空茫,良久,淡淡道:“到了。”
侍應生将所有的菜上齊,季萱然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香港全景,面容不知不覺帶了一點懷念,輕聲道:“一眨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也只有不提到過去的事情,她和元白嶼才能這樣平靜地相處吧。
要是想起那些舊事,有無數美好的回憶的同時,也有讓他們都痛苦的記憶。
她低下頭,掩飾一般地提起晚上的拍賣會,“白嶼,晚上你有沒有什麽想買的?”
她這些年除了元氏珠寶的薪資股票,也有一些其他的投資收入,就買了一套小戶型按揭着,剩下的錢每年都資助給了家鄉的一所福利院。
她曾在那裏短暫地待過一段日子,雖然已經沒什麽印象,但就當,為了其他的失去父母的孩子多一點希望吧。
買了那對藍寶石袖扣花了一些錢,剩下的可以支出的金額并不算多,元白嶼可能并不需要她給他沒什麽,她卻只想當做自己的一份心意。
那雙精致好看的鳳眼從她身上劃過,喉嚨輕輕動了動,又歸于低沉:“如果你有想要的,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