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挂了電話, 安虞柚看了眼情況,差不多到了集合準備開始錄制節目的時候。
節目到了現在,早打出了名氣, 更有很多人此前壓根沒看過這檔喜歡的很喜歡、讨厭的很讨厭的綜藝, 卻因為聽說了網上的熱度或是看過了部分精彩片段而尋覓過來。
眼見着越來越多“野生觀衆”湧入,導演組對這第七期的節目效果是相當滿意,唯一的問題就是, 在這麽大的流量和熱度下, 所謂的冠軍出道位好像也不那麽吸引人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節目組挖掘了那麽多人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官方還不至于對他們那麽苛刻吧?
至少讓他們把第八期的拍攝計劃通過了再說?之後願意來上電視露臉的人才一定會越來越多的!
一群選手聚集到了一起,在指定的位置站定, 就看着主持人陶安走出來, 另有一位陌生的男嘉賓到場。
安虞柚聽到了旁邊有人發出了一點驚訝的聲音, 她循聲望去, 就聽見那人小聲地說“是高橋大佬”, 壓抑的聲音裏似乎藏不住驚訝。
安虞柚腦子裏過了一圈,沒有什麽印象,不過很快主持人陶安就為大家進行了揭秘。
這位身材意外高大有一米九多的男士竟然也是玄門人士,還是上一期的亞軍,第六期的亞軍選手,到本輪來做嘉賓主持人。
安虞柚眯了眯眼睛,想起來之前虞念初要參賽的時候有很多圈內大佬出來為她站臺, 為她造勢, 其中好像就有前兩期的人氣選手,包括第五期的冠軍和第六期的亞軍, 那應該就是眼前這個人了。
雖然節目組前十的選手大部分都會受到官方的關注,但特案局挑人在審核上還是比較嚴格的,哪怕只是編外人員。
上一期有不少人拿到了玄學證,但真正加入了官方的人并不多,左右這位叫做高橋的不在裏面,安虞柚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本事。
念頭在腦子裏過了一圈,她很快又平靜下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何況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冥冥之中,她也有某種預感——
“好了,請選手們随我來。”
陶安好脾氣地招呼着大家,不同的是嘉賓高橋視線掃過所有人,他身材高大,目光又很具有攻擊性,連表情都看起來不是很和善,有些選手心理素質不足,自然在他極具壓迫力的視線下有些不自在。
安虞柚面無表情,哪怕對方瞪着他她也沒有什麽感覺。
她不崇拜他,也不會害怕他,不過是個來打醬油的臨時主持人,過了這一輪就沒他了。
選手們先抽簽,這次不太一樣,兩人一組,一人輪空為單人。
兩個人同時進去房間,解決同一個問題。
安虞柚和顧鑫輪到了一組,她對這個眼睛長在頭頂、總是哼哼哼的家夥沒什麽好感,等到進了房間才知道之前選手為什麽面露愁苦。
“你們好,歡迎你們,第四組兩位選手。”
“床上的是你們的救治對象,十七歲的少年孫昊,他在半個多月前陷入了不知原因的昏迷,經過一些科學治療後仍無法弄清楚原因,孫家人于是找到了我們節目組,希望選手們能給出一些想法。”
“另外有兩位監督人,這位是辛醫生,這位是楚醫生。”
辛醫生是孫家的家庭醫生,研讀的專科方向是神經內科,原本是一家私立醫院的醫生,後受上一位服務孫家的因年齡原因離職的家庭醫生推薦,來到孫家工作。
她看起來四十來歲,笑起來有一點魚尾紋,但眉眼很和藹,是那種極有親和力的醫生。
她原本主要負責孫家的老太太的病情,老太太得了老年癡呆,還有高血壓,經常需要醫生監督病情,必要時由家庭醫生幫着護送去醫院住院,同時也負責給家裏成員定期做身體檢查,平時家裏有人有點頭疼腦熱的也會直接找她。
現在孫家的大孫子孫昊昏迷了,她聽說這家找了玄門人士來,于是也跟着一道看看情況,主要是怕跳大繩的亂來,如果他們敢給人喂符水之類,她一定會阻止,而辛醫生在孫家确實是有地位的,孫家最大的主事人老爺子、包括偶爾發病癡呆的老太太全都很能聽進去她的話。
楚醫生則是孫昊的主治醫生,某三甲icu的主治,處理過一段時間孫昊的病情,雖然他沒有醒來,但在一些指标穩定之後,孫昊就轉了普通病房,按說沒他的事情了,但在聽說病人到神經內科的貴賓房沒多久,病人家屬就要給病人辦出院,好歹是他照顧半個月的疑難病號,他怕家屬就這麽把病人折騰死,也就跟了過來。
孫家人想了想,腦科的醫生沒管多久,等于說是才轉科就要出院,孫昊大部分時候都是icu的在治,對病情肯定是他們更了解,也就默認了楚醫生的到來。
顧鑫搶先一步,裝模作樣繞着床上的少年轉了幾圈,拿出了一個鈴铛,說敲一敲就能讓少年醒來。
他就像是早背好了臺詞一般,噼裏啪啦,和高橋一問一答,就把流程走完了,安虞柚才剛剛看完病人。
“等等!”
眼見着他就要開始動手,安虞柚看不下去了。
不知道顧鑫哪裏來的底氣,他甚至沒問前因後果,沒怎麽了解昏迷前後因由,不清楚孫昊是否有因果纏身,沒查詛咒沒查魂魄,看面相的活計似乎也就只馬虎地掃了兩眼。
安虞柚直接被他的魯莽驚呆了,更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和那個高橋嘉賓一通忽悠,把委托人孫家人孫家人哄騙住,就這麽動手。
孫家人是因為知道高橋的厲害,而不是顧鑫本人的能力,才願意讓他直接試試,但她不可能讓他這麽幹。
不是誰先誰後、誰主誰次的問題,而是他學藝不精,這是在害人啊!
“做什麽?”顧鑫眉頭一挑,神色不善。
節目組的人卻很是高興,他們就喜歡看這種沖突場面,之前幾組都不溫不火的,而且也沒把人喚醒,給出的方案也不能讓挑剔的委托人滿意,更不能讓兩位專業的醫生點頭認可,眼見着觀看人數在往下掉,他們急在心裏。
這是競争,這是選拔,這是比賽!
選手有商有量地在那裏交流算什麽事情,最好是要撕起來,拿出學術競争一般不容被他人搶奪話語權的态度,狠狠地對抗上。
節目組利益至上,自然不會考慮到選手們謹慎是為了孫昊這個未成年病號的健康着想,他們也怕自己出手狠了真的當着直播的面把一條人命害了,只想要收視、收視、收視,流量、流量、流量。
他們巴不得選手在病房裏打起來,什麽爆點大就來什麽,之前就是太過溫和,陶安或是高橋幾次挑釁挑事都沒讓選手接茬,場面完全冷了。
高橋在那裏嘲諷這期選手們表現得很差勁,軟腳蝦一樣,也沒有選手往他那瞥眼。
尤其是被他當面嘴了張荊道長,直接翻了個白眼,對他嗤笑一聲,問他“那要不要看看誰的老底經得起掀,反正最先沒臉的肯定不是貧道”,因為嘲諷了嘉賓還在直播間內掀起了一波高橋粉的辱罵。
“你就打算這麽做?”她滿是質疑地看着顧鑫。
“怎麽,委托人希望孩子盡快醒來,我把他喚醒有什麽問題嗎?”他道,“你該不是嫉妒了,所以急着阻攔我救人吧?”
“你的邏輯是不是不大好,學習成績一定很差吧。”安虞柚平靜地說着,話是問句,口吻卻很肯定。
沒等變了臉的顧鑫反駁,她又道:“你強行喚醒,後遺症打算怎麽辦?到時候孫昊的情況只會變得更差,就不怕他以後就成傻子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顧鑫大怒。
但這時候,辛醫生和楚醫生同時點點頭,前者露出一個微笑,後者直接發出了“嗯嗯”聲,其實安虞柚不阻止,他們兩個作為醫生也一定會動作的。
這顧鑫選手好像有點大病——
讓神經科醫生也要皺皺眉頭的程度。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認為他那亂七八糟的道具有用,若只是在房間裏點點香敲敲鈴铛之類也就算了,畫符、紮小人之類也無所謂,只要不傷到孫昊本人,用一點頭發絲也不要緊,但偏偏他打算用那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法器”對着孫昊的腦瓜子敲敲。
似乎是打算“叩”在他額頭上,這兩個醫生就看不過眼了。
哪怕只是力度很輕地來一下,他們也見不得這種“虐待病人”的動作,更何況顧鑫看起來就十分粗疏大意,那種傲慢都寫在了臉上,也不知道他的自信哪裏來的。
換在臨床上,這種驕傲自滿的醫學生哪個帶教老師都不放心,感覺就是會狂妄到害死病人、對生命沒有謙虛謙遜勁兒的自大狂,他們當然不可能任由顧鑫胡來,他根本不像是能控制住力道的,比如這會兒被安虞柚反駁了兩句,立馬就紅了臉,情緒激動起來似乎要罵人了。
都說學術是要經得起辯論的,什麽理論都要面對質疑,特別是要經受同行的拷問,要能面對得了同僚和敵人的檢驗。
問一兩句就開始惱羞成怒,兩個醫生那一瞬間心跳得可快了,就怕孫家人也被灌了迷魂湯,要走極端,生生耽誤了孫昊的救治。
被兩醫生的目光質疑,顧鑫接收到了,當下更加憤怒。
關鍵他根本不知道安虞柚在說些什麽東西!
當時背後之人就是這麽和他說的,這是能讓昏迷之人醒來的法器,要麽按照特殊的韻律節奏、走儀式敲擊鈴铛把人喚醒,要麽可以直接輕敲在昏迷之人的頭部,法器直達靈魂,讓那沉睡中的靈魂自□□中醒來——自然就解決問題了。
顧鑫只能翻來覆去,反複和兩個特別挑剔且完全不信玄學的醫生解釋,說來說去就是這麽幾句話,強調“用這個法器輕敲額頭就能讓孫昊醒來”。
安虞柚完全沒有他的激動和暴怒,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心裏琢磨着,偶爾視線落在他那個“神奇鈴铛”上,圓球形的青銅鈴铛法器像是個小球,好似錘子的前端,仿佛真的很适合讓顧鑫來錘人一樣。
“直接敲不行的,你知道鈴铛的作用是什麽嗎?對孫昊本人會有什麽影響嗎?”
“我都說了,這是救人的,法器,你懂嗎,法器!敲了他就醒了。”顧鑫認定這是安虞柚給他找事找麻煩,态度愈發不耐。
“那你告訴我,顧鑫為什麽昏迷?為什麽用鈴铛可以敲醒?”
顧鑫一噎,半天找了句借口:“這、這是邪氣入體,鈴铛驅邪的,使用方法就是敲一下……”
安虞柚不搭理他了,直接轉向面露好奇的孫家人,指了指躺在那裏的孫昊,語氣肯定地說:
“這是遭了殃氣了。”
“什麽殃氣?”
殃氣,人死之後吐出來的最後一口氣,是人一生的惡氣。*
這玩意有些眼睛尖或是魂魄不穩年紀小的人能看見,好像就是死人口中最後呼出的一團綠,于惡人或心有怨氣的死者身上尤其濃重。落在普通人身上那才是真的遭了罪,輕則黴運纏身數日,重則重病不起不日殒命。
“噢……”這時候,兩個醫生想起來了,他們之前因為不信任,也沒有仔細聽之前選手的表現,尤其是他們給出的槽點滿滿的“治療”方案,所以一下子沒有立刻回想起來。
“之前那個道長……”辛醫生反應得更快一些,她和年輕一些的楚醫生不同,到底是在孫家幹了好幾年,對這些富豪人家的迷信程度有自己的認知,所以對某些“名詞”比較敏感。
楚醫生很年輕,是國外留學歸來的很有前途很有本事的中青年人才,對自己的唯物主義觀念和科學史觀非常堅定,他尊重他人信仰,但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醫學方面,他反對任何無法用科學驗證真僞且蒙昧愚癡特別多的玄學的幹擾。
他也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新情況新風向,但即使是國家,也一直在堅持用科學的手段将唯心的、個人的情況科學化數據化,既能夠推廣,也讓所有的“方案”變得更值得信賴。
在沒有經過大數據、大量實驗情況下,他不認可任何玄門手段,拒絕撞大運、碰運氣的治療方式,是非常堅定的懷疑論者。
“那個道長好像也說過這個事情,但是……”辛醫生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個張道長沒有能力處理,”楚醫生毫不猶豫地接話,也不怕得罪人,就直言表示,“張道長似乎沒有能力處理好,他說什麽氣和氣粘連,已經入體多時,耽擱了最好的處理時間……”
當時聽到這個話,楚醫生心裏非常不高興,好像張道長是在說這病人應該立刻找大師而不是送醫院,人在醫院治療了半個月多是“耽誤”了,貌似是質疑醫護人員的處理。
楚醫生承認自己能力有限,但當時他們努力了許久,并且做出了成果穩定了孫昊的病情,原本他是出不了icu的,需要一直監護,病危通知都下了兩次,只是差不到病因,只能治本。
他們醫院神經內科還動用了醫生的私人關系,請來了神經科的大咖,準備要來會診。想請動外院專科醫院的業內大拿并不容易,哪怕有額外出診費,願意過來的大佬也不多,若不是這疑難雜症和私人請求,人家才不樂意幫忙,結果就聽說孫家要給病人辦出院。
楚醫生自己都替同事感到無奈,病人家屬亂作,害的就是病人本人。
安虞柚聽了一會兒,便意識到了問題,她連忙出聲解釋:
“不,張道長絕對沒有埋怨你們的意思,你們醫生已經很出色了,做得非常好,以孫昊當時的狀況,他病情肯定很危及,一般‘大師’也處理不了,你們作為醫護肯定盡了最大的努力,我知道的。”
“你們已經努力挽留他的性命了。”
她真誠的目光讓楚醫生眼神微動,辛醫生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幾分。
“我們應該是合作來解決問題的。”
“你說的對。”辛醫生點點頭。
楚醫生也不激烈反對了,他看起來緩了緩,只悶悶地道:“那道長說處理不了,其實我覺得還可以再嘗試一下醫療手段的。”
但是病人家屬反對,孫家人其實給了醫護們非常大的壓力,他本人也挨了很多的責備,特別孫家人有錢有權,處理不好的話可能會在有錢人圈子裏壞口碑,以後醫院想拉贊助都不容易。
最嚴重的時候護士去紮個針,因為孫昊躺床太久狀态不太好,紮針難度大一下沒成功,都被剛好在探視的孫媽媽推了一把,指着罵“滾”。
所以楚醫生必須堅定立場,代表自己醫院開口,努力地挽救孫昊的性命,将醫務人員努力救人的态度表現出來。
哪怕自己和同事都受了不小的委屈。
“張道長應該是覺得不能完全處理好,也不是說不能處理,”安虞柚看向面露焦色和不滿的孫媽媽,“道長應該是信任我的能力,他知道我在後面登場,認為我能夠處理得更‘幹淨’一些,一事不煩二主,為了更好地幫助孫昊,讓他清醒過來恢複健康,他認為交給我來更好,他來做有一定的風險。”
聽懂了她的話,孫媽媽臉色也好多了,語氣都僵僵地放平了一些:“那你說,這個什麽氣是什麽,把我兒子怎麽了,要怎麽處理?”
眼睜睜看着話語權被搶走,顧鑫目瞪口呆,心裏焦急,卻只能拿着那鈴铛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