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孫家是京城本地十分殷實的家族, 雖然從商,但無論是社會影響力還是別的什麽,都不可小觑, 一定要比較的話, 在商業上高于虞家,低于殷家和明家。
孫媽媽是孫家的二兒媳婦,家裏主事的是老大家的, 不過因為是一個大家族, 所以對外,他們孫家彼此聯系還是很緊密的。
老大家的不說,就老二家裏,孫媽媽統共就孫昊一個兒子,能養到十七歲, 眼見就要成年了, 算是要見着頭了的時候出了這種事情, 孫媽媽的情緒一直不是很好, 神經緊繃着。
當媽的好比暴怒的母獅子, 豎起了所有的尖刺,別說是外人,就是孫家人也沒少被她諷刺,受挖苦最厲害的就是孫爸爸,她認為丈夫只忙着自己的工作、只顧着自己,都不知道努力個什麽勁兒,連兒子都保護不了, 才讓小孩這時候躺在床上受苦, 生死未蔔。
都知道她情緒不對,孫家人受了她的氣也就是忍着, 為了孫昊,大家都在忍耐,大部分時候就對着孫媽媽冷處理。
按說這麽要體面的人家,人人瞧着都十分光鮮,說難聽點連葬禮都是要往“漂亮”裏辦,唯獨孫媽媽一人,臉上的憔悴和疲憊是濃妝都遮掩不住。雖然穿着美麗的裙子、戴着華麗的首飾,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痛苦和強壓的鎮定。
【可憐天下父母心】
【作為一個媽媽我看不得這樣的場面】
【準媽媽心跳得好快】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後可能也會這樣躺在床上,真的太痛了】
“孫昊有很大的希望醒來,您不必過度擔心。”安虞柚首先安撫在場幾個委托人裏狀态最差的孫媽媽。
其實孫爸爸和孫姑姑也在場,但他們看起來鎮定多了,只是維持着冷硬的面孔審視地看着他們,唯獨孫媽媽滿眼痛苦,看向兒子時滿是愛意和絕望。
面對安虞柚溫和的目光,孫媽媽好像能感受到她傳遞過來的情感,慢慢地平複下來。
她下意識摸了摸心口,原本隐約的絞痛好像消失了,壓在她身上心上沉重的大山仿佛也被移了開。
“你給我說說。”她抿了抿唇,但并不表現得十分驚喜,挂念着孩子,她強調,“我兒子到底是什麽情況,你不說清楚的話我不會讓你動手的。”
【光說好話沒用,要看結果】
【這點安慰的話誰不會說???】
【嗯,顧鑫就沒說呢,說話好像背臺詞似的,不愧是資源咖】
【合理懷疑這個嘉賓是來搭臺子捧人的,話裏話外只誇顧鑫和虞念初,收錢了吧】
【嫉妒,全是嫉妒,迫不及待打壓我們哥哥,收收味兒吧,以為我們不知道】
【胡說八道,我們鑫鑫料事如神好吧?只準你們厲害不準我們表現?】
【一個亞軍,含金量還不知道有多少,在這裏裝牛人,我真的笑死】
【有本事你去拿個亞軍我看看?你們蒸煮還不知道能第幾名呢】
【熱知識,現在排行榜第一名安虞柚,第二名虞念初……顧鑫是第九名,成績注水最厲害的之一】
得到了委托人的首肯,安虞柚這才開始常規的流程,先從看相後的結果講起:
“從孫昊面相看,他應該是個很活潑的小孩,從小就很活躍,像是開心果一樣的人物,對朋友也很好,是很仗義的人。”
“他身上有一些小功德,類似于救助貓貓狗狗,或者攙扶老人、去做好人好事這樣,非常非常細小的功德,就像是一點點碎星,不是長期的非常重大的事情,就好像是突然遇上了于是就去做了那樣。”
孫媽媽下意識點點頭,眼眶中馬上盈滿了淚水,孫姑姑過來攬着她的肩膀安撫着她,孫爸爸則依然□□,面無表情,不過仔細看的話也能發現他的眼神稍微溫和了一些。
“不過他也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應該是最近才有的,近年來的,就在這幾年裏,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作惡,而是一些……性質上不太好的事情,感覺就像是身邊有什麽影響了他,也不能說他被帶壞了,還沒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但是……就是這些已經蓋過了原本積累在他身上的小功德。”
安虞柚在一群委托人和神色微妙的工作人員之間逡巡,最後落在孫爸爸身上,提醒地表示:“‘勿以惡小而為之’。”
孫爸爸抿唇,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他會遭受殃氣入體,絕對是因為他去接觸了不該接觸的,沒事不要去找将死或已死之人的樂子,小孩不要嫌自己命長。”
這下,孫家人的臉色微微有些改變。
安虞柚說得有些不客氣,沒有替孫昊遮掩的意思,固然他不是個品性極壞的人,但有男孩子頑劣調皮的天性在,又結交了一些不算很好的朋友,結果一群人去幹了壞事,最後孫昊中招,受了死人積攢了一輩子的惡氣,現在躺在那裏十幾天醒不過來估計也沒多長的命好活了。
【我剛就想說了,一個中學生怎麽可能遭受殃氣,平時哪碰得到彌留之人】
【說句實話,我家除非是非常近的直系親屬,否則絕對不會讓未成年人靠近死人】
【是,我家老人自己生病住院,都堅持不讓孫子孫女上醫院來,就怕小孩子碰了髒東西】
【我老家都不讓親戚家小孩子參加葬禮的,特別是十歲以下,現在出鬼了之後,他們就更加謹慎了,未成年的都只跟着大人随禮磕個頭,絕對不會讓跟着出殡送葬,怕走丢了魂或吹喇叭之類驚飛了魂】
【從沒有聽過這種規矩,你們認真的嗎???】
【只是親戚家的小孩,又不是死者的小孩,非直系好吧】
【怎麽沒有,我們也是,五七回夜啥的最多就讓起來磕個頭,不會讓小孩子跟着做完全儀式,一個是怕碰上真東西把小孩魂勾了,二來是表達個心意即可,人都死下地府了,自家老祖宗不能體諒一下自己孩子嗎,三是小孩子真的撐不住,兩三點鐘起來做儀式,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真的非常痛苦,大人都困】
不過孫昊到底是未成年,他的朋友們多半也是差不多年紀,安虞柚不可能在直播間裏把一群小孩子的老底都掀了,哪怕他們就比她小一兩歲,她也不能幹這樣的事情。
孫家要查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過看樣子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知。
“我估計他們的情況也不會很好,可能最近比較倒黴,再加上他們心裏估計有數,精神壓力也會比較大,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找專業的來處理一下,就說清清晦氣。”
“你會嗎?”孫媽媽問了一句。
“我會,但也不一定我來處理,”安虞柚坦言,“自己弄的話,就是柚子葉柚子水,點艾香,佩戴符包,或者傳統其他常見的一些,像西方的話就是薰鼠尾草、用白水晶淨化什麽的……很多老人家都會,不放心的話可以找大師來處理,只說‘可能沾了不好的東西要除除晦氣’,懂的自然就懂。”
【這個我知道】
【我媽常備欸】
【柚子水,好親切的說法】
【每次遠行歸家,我姥姥都給我撒撒柚葉水欸】
【跨火盆也可以吧】
【應該是,總算有個我知道的了】
【已知我會去晦氣,哎喲會去晦氣,得:我=哎喲】
【美得你】
【就這?就這?就這點本事也配在這裏狗吠???】
【還以為有多厲害,笑死了,厲害在會吹牛會瞎比比吧】
【跨火盆】
【跨跨跨】
“噢……”孫媽媽點點頭,只聽安虞柚繼續描述孫昊的情況,每一點都完全切準了,沒有半句虛言。
通過精準描述孫昊的性格背景等,同時推測出他出事前後的情況,安虞柚眼見已經得到了孫家人部分認可,這才繼續表示。
“孫昊現在在沉睡,其實是他的身體、他的靈魂在和外來的惡氣做鬥争,并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最差是直接身體潰敗,很快就沒了……”一聽到這個,孫媽媽臉色都變了,安虞柚繼續道。
“但醫生很好地穩住了孫昊的身體情況,營養什麽的都給上了。身體給力,他的靈魂也很努力,正排斥着殃氣的侵染。兩方角逐,糾纏得很死,所以有些選手才會說非常難處理,因為孫昊的情況是他自己本能選擇對抗殃氣,兩者牽扯到一塊兒了,本質上是孫昊魂魄的抵抗,他的身體在對抗污染,若他真的不行,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僵持。”
若是可以,那殃氣只會給他帶來一段時間的黴運。
當然,這話安虞柚不會沒顏色地說出來,畢竟是一輩子的惡氣,大部分人沒有這個能力和運勢去抵抗。
安虞柚指了指他面部的幾個位置,尤其點了點眉心和眉骨之上幾處,說:“你們仔細看,是不是能看到一些缭繞的黑氣,這是殃氣入侵的痕跡,留在身上會一直破壞身體,孫昊靈魂的選擇是把破壞身體的收納入內,以靈魂的力量去對抗。”
“一直睡着、昏迷,就是将□□的情況定住,專心靈魂,不分心到身體上。”
“這傻孩子!”孫媽媽着急了,一拍大腿,因為她确實看出安虞柚說的東西了,那黑氣好像小蛇似的,若隐若現在他眉眼之間,她當然着急。
“魂兒只有一個,他怎麽就……”
“身體廢了的話,靈魂也不可能穩定。”安虞柚不得不表示。
“等于說,他現在不醒是好的,醒了就得分心了,魂兒管不過來了,是不是?”孫姑姑聽懂了,孫昊不能一邊打架一邊跑步吃飯,顧得上打“壞氣”就顧不上別的事情了,讓身體歇着等于節能模式。
“是。”她點點頭。
說不上這個處理好或不好,或許這口殃氣本身就在靈魂的污染上更強,或許這也有孫昊魂魄本能的選擇和處理。
只是安虞柚剛好有這個能力幫他将那部分“髒污”剔除出來,對她來說殃氣和魂魄一黑一白之間還是分明的,說糾纏和難辦只是因為好比亂麻,但顏色和界限上清晰就代表可以清楚地将兩者分離開來。
“二嫂啊,之後昊昊的那些朋友……”孫姑姑小聲地貼耳說着,孫媽媽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眼下,孫家人已經完全相信了安虞柚的能力,得到她可以處理幹淨的保證後,心下大定。
“楚醫生,辛醫生,你們覺得呢?”孫爸爸看向兩位。
“可以試一試。”辛醫生微笑着表示,“我看安選手比較有把握,我和楚醫生會時刻監控他的身體情況,有儀器幫助,他身體的變化可以很清楚。”
“那就麻煩安選手先試試吧,”孫爸爸看向主持人兩位,“顧選手也很好,不過他的手段比較強硬比較厲害,我們想先選擇更溫和一些的手段。”
【一些物理喚醒】
【笑死,真的硬核】
【早覺得他不靠譜了】
【這富二代原本就沒什麽本事,是靠着錢買法器在過節目】
【拿了劇本?早知道孫家人和孫昊的情況?】
【呃,畢竟他演技太爛了】
安虞柚估計高橋應該幫着顧鑫或虞念初說了不少好話,或者孫家通過自己的人脈關系了解過玄門的現狀,知道虞家的大勢,所以原本對顧鑫也非常客氣和信任。
如果安虞柚之前沒有開口安撫住場面,尤其是勸住醫生和孫媽媽兩邊,孫家人原本估計是不太打算将目光投給她的,至少孫媽媽完全不信任她這個年輕姑娘。
她應該是比較信任這個高橋大師,然後因為高橋大師而信任倍受他好評的顧鑫。
“等等,我……”顧鑫還想說什麽,但方才那麽多“專業描述”,他插不上嘴,只能冷哼幾聲,嘀咕兩句做反駁,但孫家人樂意聽,他攔不住。
“讓我先來吧。”安虞柚微笑着擠開顧鑫。
若是別的操作也就算了,随便折騰去,反正也就是花架子,影響不到昏迷的孫昊,可現在顧鑫的一些操作“觸線”了。
等于他是用法器強行把顧鑫的魂魄定住把人喚醒,但這樣一來他身上的殃氣就完全處理不了了,保不齊醒來之後狀态改變,殃氣就往他魂魄上“融合”,時間一久,孫昊不是成傻子就是命不長了。
安虞柚的道德觀念不允許她在這時候袖手旁觀,也不可能為了什麽團結友愛、和諧友善而“息事寧人”,任他作為完,闖禍了之後再把爛攤子留給自己處理。
“你不要吹牛了,之前人都不能處理的好吧,你憑什麽說這種大話?你比那道長更厲害嗎?”
眼見自己壓不過她,顧鑫開始找其他的麻煩,這時候想到別的選手了,開始用其他人來反駁安虞柚。
“不是這樣的!”安虞柚立刻反駁。
“他們不是解決不了而是态度更為謹慎,因為不是專業治病救人的人,所以他們都希望給出更好的方案,但是節目組就給出這麽點時間,想要在短時間內思考出極好的方案并确保儀式成功,老實說,這無論是什麽人,都不可能給出100%的保證,所以他們其實是把處理的機會讓給了我,由我來負責,這是張道長相信我。”
到底是一個圈子裏認識了許久的人,哪怕他們在節目中處于競争關系,但說到底是同行,未來少不得要共事,像是張荊道長也是特案局的編外精英,安虞柚當然得幫着說兩句好話,安撫一下委托人的心情。
“你就能行?你能百分之百保證嗎?”顧鑫冷嘲。
“孫昊的問題在我們玄門人士看來是非常嚴重的,因為殃氣入體的時間實在是比較久,能發現這種原本應該很難被觀察到的氣的糾纏已經能被普通人用肉眼看到了。”
安虞柚直接把顧鑫當外行對待,他本人還沒意識到,不過屋子裏有幾個人面色都微微變了。
“我相信,除了張道長和我,其實還有別的選手看出了門道,但他們謹慎的保持了沉默,沒說是因為要對生命保持謹慎和嚴謹的态度,我們事先提前沒有知道任何消息,所以對孫昊的情況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大部分人都不會敢貿然下手的。”
話外意思是,顧鑫準備得“太充分”了。
安虞柚進屋時候,其實就已經接受了自己要出力一個已經逐漸走向惡化和不安的爛攤子。
思考那麽久,也是在觀察和斟酌情況。
她估計顧鑫是早有準備,或是透題或是早從圈內聽說了什麽。
顧家也有錢,想要知道孫家的小兒子昏迷不醒,并在尋求一些玄門道法的幫助這樣的消息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他的演技也并不好,剛才咕嚕一串和那個高橋一應一和打配合的表現簡直是再糟糕不過了。
她相信有很多人都看出來他是提前做好了準備,不像是其他選手,完全是毫無心理準備,突然面對一個重病将死的未成年少年,說要把人救活救醒,這其實不是玄門的活,換在平時碰到這場面,大家也都是一致的态度,送醫院看醫生,別找大師幹這個,大師不批發“奇跡”的。
他們玄門之人能處理殃氣,處理那些非自然的東西,而具體的救人包括調養修複都是醫生的活。
“你說得對,确實是這樣。”孫媽媽點點頭。
之前也有選手進行過一些嘗試,但孫家人一看那些選手的表情态度,還有動作,就知道他們并沒有多少把握,那種忐忑的樣子只會加劇委托人心裏的焦慮。
如果他們是經過培訓的專業醫生,就會知道在病人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先表現出退縮、退讓和沒有把握。沒有自信的樣子會讓病人和病人家屬變得更為慌張和不安,整個局面會變得非常糟糕。
顧鑫還想擋着安虞柚或是阻礙她動作,但安虞柚直接開口。
“顧選手,能麻煩你讓一讓嗎,你擋着我拿東西做儀式了。”
“你是不是也要對他下手?”他随手一指床上的孫昊,沒注意到孫家人的臉上都有些不悅。
高橋已經意識到虞家給自己安排了個豬隊友,嘴皮子不行演技也不行,他捧了那麽久幾乎都白瞎了。
他雖然收了錢,但也很看重自己的名聲,這會兒幹脆扭過了頭,不接顧鑫的視線,打算不饞和了。
除非安虞柚翻車,他會毫不猶豫地踹上一腳。
否則,他不打算開口了。
“不,我不碰他,只是做儀式,靈魂上的處理和清晦你應該是看不見的。”
就差沒把“你是個騙子麻瓜”寫在臉上了。
這回,顧鑫知道自己徹底沒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