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盧嵇醒來的很早, 或許是因為早上忽然的降溫,屋裏顯然有點冷。就算是今日這床被子老老實實的蓋在她身上,就算江水眠也還在他臂彎裏,背對着他散發着微微的熱度,他也凍醒了。
外頭天色才朦朦亮,盧嵇微微轉過身去, 瞥了一眼床頭的鐘表。
他才一動, 江水眠在他懷裏也哆嗦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吓醒她了, 連忙屏息不敢亂動, 還沒縮回來,就聽見江水眠清了清嗓子,用極其冷靜的聲音道:“既然你醒了, 能不能帶着你的大海參滾下床去。”
盧嵇還沒想好這往後日子怎麽面對,有點結巴:“你、你醒了啊?什麽海參?”
江水眠沒聲了, 背對着他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努力壓平語氣:“你的……嗯, 頂到我了。”
盧嵇呆了一下,翻身連滾帶爬下了床去,拿起那條陪伴多年的灰色小毛毯裹在腰下, 一時間語無倫次:“你、你——”
江水眠轉過身來,臉上都是不知道醒了多久的冷靜,還有一點生無可戀,攤手攤腳平躺在床上:“這至少證明你還沒到中年危機。你愛怎樣就怎樣, 滾吧,我要再睡一會兒。”
盧嵇穿上拖鞋,一邊還想回頭解釋一下什麽叫正常的生理現象,一邊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起,只得倉皇朝浴室方向逃竄。
江水眠一夜沒怎麽睡好,就盧嵇去洗澡的空檔便睡着了。沒一會兒,就感覺有人坐在了床沿上,她微微睜開眼來,盧嵇頭發濕漉漉的,後脖子還挂着水珠,整個人就跟一只從泳池裏上岸的狗似的甩了甩腦袋。
他頭發沒幹,拿毛巾随便揉了揉頭發,就給自己套了件薄襯衫,弄得襯衫領子上都濕噠噠的,也混不在意。只是他一轉頭,就看見江水眠正睜着兩只眼睛瞧他。
盧嵇表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高興:“你居然偷看我換衣服!”
江水眠:“……是你非要坐在這兒換衣服。”
她伸頭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還是我睡得時間長,還是老爺手速驚人。”
盧嵇不知道是過分純潔,還是沒想到江水眠這麽不純潔,呆道:“啊?什麽?”
江水眠:“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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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嵇微微漲紅了臉:“江水眠,你起來,我跟你說事兒。”
江水眠歪頭:“想跟我解釋什麽生理構造?不用您操這個心,我有這點常識。我只是以為老爺多年無用武之地,直接就退化了。”
盧嵇差點從床上站起來:“退、退化?江水眠你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啊,我看你整天一副正經好孩子的樣子!你看看你說的這些話!我、我這很正常!”
江水眠嗤笑:“正常?行,老爺二十八才初吻正常得很呢。我要是你,都丢不起這個人,先去買個豬頭抱着演練一下。”
盧嵇被她激的忍不住:“我昨兒不是剛抱着豬頭演練過麽。那豬頭信誓旦旦說自己實業經驗豐富,結果到後來不也就那樣!不還是任我親了!”
倆人話都說出了口,才臉上各自露出一點後悔和尴尬,盧嵇咳了咳:“沒有、我是說,挺好的。我覺得……我們多演練一下就好了。”
江水眠耳朵尖一紅,轉過身去,眼睛埋在枕頭裏,嘴上冷笑道:“可別了吧,我是受夠某些人啃豬蹄似的功夫了。”
盧嵇看她翻身又想睡,連忙拽她被子:“不跟你争這個。起來了!我早上要出去辦點事兒,現在估計就要出發了,你要陪我一起。”
江水眠拿腳蹬他:“不去。我今天上午約了人,時間來不及的。”
盧嵇開始拽她枕頭,這也不好使,他只能伸手把江水眠抱起來,這會兒才剛碰到被子,江水眠騰地起身就是一招十字鎖,壓住他胳膊肘往反向扳過去,被壓趴下的盧嵇被她摁得動也動不了,連聲哀嚎:“胳膊胳膊,左邊胳膊廢了就再也沒法給你做飯吃了!眠眠放手啊,你這太狠了!”
江水眠拽着他胳膊平躺着,眯着眼懶洋洋道:“你也就這點用處了。”
她松開手來,盧嵇痛的倒在床上,抱着胳膊不起來,哎呦喂的賣了半天可憐,才爬起來道:“很快就辦完了,不耽誤你出去做事,畢竟我上午也要開會呢。真的,你快起來吧……我帶你去束鹿館吃雞湯豆腐腦。”
江水眠這才睜開眼睛,騰地一下坐起來,臉上有些狐疑:“真的?那都排不上隊的。”
盧嵇松了口氣,連忙把她拽起來:“這不是有我麽?天津大街小巷的飯館,哪個不把我當尊貴會員。你穿好一點,晚上我讓孫叔到小白樓那邊,給你帶巧克力冰淇淋回來。但就是你今天要好好配合我。”
江水眠這才起了床來,她光着腳走到浴室去刷牙,盧嵇站在他旁邊梳頭發。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其實我們可以用一支牙刷。”
江水眠讓沫子嗆了一下,擡起頭來:“你瘋了麽?你不嫌髒,我嫌!”
盧嵇:“這也沒什麽差,反正我們都親——”
江水眠:“閉嘴!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打算三句話不離這件事了!再說了牙刷不一樣好麽!你簡直就像個變态似的!”
盧嵇聳了聳肩膀,繼續努力拿梳子制服他鬓角的小卷毛,道:“做都做了,還怕我說了?”
江水眠炸毛:“什麽叫做都做了!”
盧嵇有點茫然:“嗯?你幹嘛這麽激動?我就是說我們都親過了啊……”
江水眠噎了一下,憤憤的漱口,道:“是我喜歡多想行了吧!你可以不用提!別覺得這能代表什麽啊,我告訴你,我想搬回去住,就搬回去住。”
盧嵇:“我是可以不用提,可你看鏡子……反正你嘴腫了。”
江水眠只看見鏡子裏,一高一矮兩個傻子,如同昨日爆肝十斤小龍蝦似的都微微腫着嘴唇,傻子似的瞧着鏡子裏的彼此。
她又有點想笑,又有點無奈,盧嵇在鏡子裏對她擠眉弄眼——準确來說是他自以為魅力無限的對她眨了下眼。
江水眠笑着搖了搖頭,走出門去。他廢話那麽多,竟然每一句都讓她覺得有趣。魯媽把衣服拿過來了,江水眠坐在沙發上穿長筒襪,他倒是知道非禮勿視了,站在外頭小客廳裏,用仿佛在喊一樓的魯媽似的音量道:“我知道,你不會走的。你看你昨天睡得不好,都沒踹醒我!一定是怕我睡不好,不忍心叫我!”
江水眠套着一件柔軟的布織束腰,束腰下的吊襪帶扣着長筒襪的邊緣,她正被這年頭還沒簡化太多的洋裝煩的頭疼,聽見了盧嵇的話,忍不住笑道:“看來我沒打你就是對你好了?那我以後要多動手幾回,讓你知道我的好多麽來之不易。”
江水眠穿上外裙,套上鞋子,這才走到小客廳,就看見正在正在對着鏡子打領帶的盧嵇,臉上簡直是幸福的高原紅,正激動的猶如要高歌一曲,大聲喊道:“這就是愛的證明!”
江水眠翻了個白眼,推開門走出去,冷冷一句:“愛你大爺的證明。”
半個多小時後,倆人站在伯斯道裏頭的小巷裏,望着一家二層的小店。白色小洋樓的店鋪外頭只有一塊寫了名字的招牌,牆上還有半扇鑲嵌玻璃的窗戶。今日降溫,倆人哆哆嗦嗦站在風力,冷的直想跺腳。時間也尚早,街上都沒幾個行人,小巷裏洋樓錯落,陽光正斜斜的從洋樓的縫隙中劃到街上來。
江水眠湊到小窗那兒往裏看了一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會回來道:“你就到這兒來辦事?”
盧嵇:“嗯,我約了一個洋人在這兒見面。離家之前都給他打了電話的,他說一會兒就到,怎麽現在還沒來。”
江水眠:“我們等了有一會兒了吧,要不要回車上坐着?”
盧嵇:“車也開不進來,我們往停車的地方走,估計又要走好一會兒。要不我們就先去吃豆腐腦,走着就能到也不遠,一會兒再回來。”
江水眠猶豫:“我不知道時間來不來得及……總之先去吃飯吧。”
她一路也沒說什麽話,盧嵇以為她是困得,一只手攬着她往前走,走到了束鹿館裏,鋪子裏人滿為患,平民小吃店裏擠進來兩個打扮上流的大佬,人們也忍不住注視過來。盧嵇給她端過來,加了點香油辣子,笑道:“以雞架熬湯,雞肉打鹵,鹵用雞湯兌了再熬,又放了花菜、木耳、香菇,勾芡後打雞蛋花,這也算是雞肉雞蛋一家都在,齊齊整整了。”
江水眠平日瞧起來對什麽都無欲無求的,唯有貪嘴一點。只是這會兒都端到眼前了,她卻呆呆的摳着手套,忘了動勺子。
盧嵇踢了她凳子一下:“哎,呆什麽呢?一會兒涼了!”
江水眠這才擡起頭來,若有所思的攪了攪,忽然道:“所以,你是要帶我去做戒指?”
盧嵇嗆了一下,燙到了喉嚨,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捂了嘴半天才道:“什麽……?”
江水眠笑了笑,嘗了一口道:“那間店是定制戒指的對吧。我從窗子裏看見保險櫃,還有磨鑽石的機器和一些關于寶石的圖解挂在牆上。就問一句,你別激動。”
盧嵇也笑:“胡說八道,我只是約了人在這兒……好吧……是來做戒指的。”
江水眠吹了吹勺子裏的豆腐腦:“給我?”
盧嵇咬了下嘴唇:“是給我們倆。我是想做一對戒指。就是那種……你知道那種,結婚的時候交換用的。”
江水眠垂着眼睛道:“要訂做?多久才能拿到?”
盧嵇:“還沒确定款式,所以……最少半個月,多則一個月吧。”
江水眠應了一聲,看了看表:“可是我今天約栾老,時間挺早的。我可能來不及,吃完我就走了。你不用送我。”
盧嵇愣了一下,放下了勺子。江水眠這就是在拒絕這枚戒指。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臉上的表情說是呆愣,更像是出其不意的被傷了心:“所以……所以你不想要是麽?假設在此之前,你沒變成什麽六姨太之前,我把戒指送去你家裏,你也不會要是吧。”
江水眠一直垂眼看着碗裏,她看起來面無表情,盧嵇卻能感覺到她平靜下一直在掙紮些什麽。他覺得這件事兒沒什麽好掙紮的,她不是還抱怨過說什麽“也不算真的太太”“連場婚禮也沒有”麽?
盧嵇覺得結婚的事兒,肯定是還要等到老宋來了,他做好了被片的打算,把老宋說服了,才能真的去辦婚禮。但是戒指還是可以早一點,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接受啊。
這裏頭,确實有點盧嵇要把她捆住的心思。可他也很自信的覺得,江水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嘴上一直否認,但絕不是這樣想的。
就在他一顆心提起來的時候,江水眠抿了抿嘴唇,下定決心似的擡頭笑了起來:“行了吧,你就胡思亂想。那就讓姓栾的多等一會兒,反正快點就好了。”
盧嵇看她真的同意了,忍不住笑了起來:“行,等我們吃飯回去,他還沒到,我就把他的店給砸了!你說要不要帶一大顆鑽,就跟鴿子蛋似的那種,還是低調一點,這樣就可以每天都帶着了——不過你白,也不一定要鑽的。紅寶石應該也挺好看的——”
他滔滔不絕,雙眼放光,眼見着他忘了吃,江水眠笑道:“你要是不吃了我們現在就走。”
盧嵇想都沒想,把錢拍在桌子上,站起來:“你吃好了?那就走,哎呀這個什麽時候都能來吃,我做的也不差,走走走,我們趕緊回去。你別時間來不及。”
他又幫她穿外套,一路又拽着她大步往前走,等回到那店裏的時候,果真已經開門營業了。
半個多小時後,那挺着幾乎塞不進襯衫裏的大肚子的白人工匠,在大路口上送他們,用英語弓腰道:“半個月,半個月之後肯定能做好。到時候使我們送上門,還是您來取?”
盧嵇坐進車裏:“你們送上門太慢了,到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來拿!行了行了,你一年不接兩次活的,我打電話把你從養老生活裏拉了出來,你別怪我就好了。”
老頭擺了擺手走回小店所在的巷子,店裏幾個穿着襯衫馬甲的年輕店員連忙上來扶他。盧嵇看了一眼站在車旁的江水眠,道:“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去?”
江水眠手指上,仿佛還有那測指圍的紙環留下的觸感,她忍不住蹭了蹭那截手指,道:“不用了,栾老約我也在小白樓附近,很近的,我走着沒一會兒就到了。你去開會吧。”
盧嵇點了點頭,又從車窗裏伸出手來,捏了捏她手指:“要、要不親我一下再分別。”
江水眠翻了個白眼:“死去吧你。快走了,再見?”
盧嵇扁了扁嘴,略顯不滿,等車開離了車位,他才回過頭來,遠遠一個飛吻。路上穿着長袍馬褂的行人被他吓得紛紛回頭,江水眠站在路口,忍不住捂了捂臉。
她轉身往約好的西餐廳走,只是走了還沒幾步,她忽然受不了似的,兩只手扶額,咬牙切齒低聲道:“江水眠……你就是個人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