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你時光的過客
我是你時光的過客
時間又來到那場雨下。
秦朵兒抱着眼前的少年。懷裏那如藍田玉石般的暖意，一溜煙的，鑽進了她的防線。
斷斷續續的寫信大概有一年了吧，家中的信也有百來封。
科技日新月異下，他們之間還是沒有選擇手機聯絡，而是一筆一筆在紙面勾勒言語。秦朵兒厭倦手機裏快餐式的抒發情感，你來我往的虛僞回複，消磨時間，卻一無所得。而通過漫長的等待，讓理性去沉澱情緒，那反複斟酌的文字，才是她內心的寫照。
她喜歡眼前這位男孩，喜歡他在信中的談吐，他文字間洋溢的溫度，甚至說他們曲折的命運。
“你知道嗎？木葉老師，我其實很想見你。”
“是嗎？這麽愛哭的人，一定很失望吧！”
秦朵兒見王抗心情平複，走向前，說到，“也不算！如果你假如像信中那麽正經，我就會悄悄的揪你的胡子。”
“不對，你沒有胡子，那就抓亂你的頭發，哼。”
王抗看着這位跳脫的女孩，心隐隐作痛。命運共通時，總有一個人得學會堅強，為另一個人擋雨遮風。
“帶傘了嗎？回家吧！雨要下大了。”
“哇，你這麽無情的嗎？還沒說幾句話，就要趕我走。”
“那秦小姐，你在這裏等雨停吧。小生先行告辭了！”王抗故作正經地說到。
“你這可惡的大花貓。”秦朵兒搗亂了王抗的頭發，打着傘，快步離開。
王抗看看雨幕下漸漸消失的背影，摸了摸散亂的頭發。
秦朵兒回到家中，将傘收束，重重的扔在門廊，快步走進家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誰惹我們家朵兒生氣了，奶奶這就去收拾她。”
秦朵兒的奶奶拿着菜刀從廚房走了出來，眉宇中透着殺氣。
“奶奶，你先把刀放下，我有一丢兒害怕。”秦朵兒縮了縮腦袋，拿手比劃了一下。
“我準備煲魚湯呢，你呀，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抖機靈。”奶奶莞爾一笑。
“奶奶，那我就先回房間了。”
她将房門緊閉，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她枕着身邊的熊玩偶，傻傻地看向窗外。還是沒說出那句話呢，下一次相見是什麽時候，那呆木頭不會還要我選時間吧。
屋檐下那巢中鵲啊，你為何就這樣叽叽喳喳不停歇呢？還有那順着屋檐流下的水簾，不會滴穿我們家的……
秦朵兒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當然，他奶奶精心煲的魚湯，她也只能喝回鍋湯喽。
時間再一次轉到深夜。
犬吠，蛙鳴，在一會就是雞啼了吧！王抗雙眼乏倦，卻怎麽也睡不着。思維不斷地飄，他就開始數綿羊，背誦詩篇，最後腦海中重複着剛才寫下的信。
昏昏沉沉，王抗熬到了天亮。盡管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他還是慢騰騰的挪到了輪椅上，做了簡單的洗漱，去了書房。
他揣摩信中每一個字，沒改動一分。昨夜的情感，現在來看，多少讓人面紅耳赤。他猶豫是否寄信，是做普通朋友，還是相忘江湖。
王抗他想飲酒，飲至微醺，在踩雲朵兒的輕飄感下，做他一生的決定。他想起了一句俗語“酒壯慫人膽”，他需要一點勇氣。
遠方青山上初見曉光，客廳的燈也亮了。媽媽在他出事後，辭去了工作，又重拾家長裏短，照顧着王抗。王抗內心愧疚，自己拖累了一個家，還要再去拖累一個女孩嗎？他現在也只是寫兩三筆酸墨水，賺點糊口錢，倒是過了那段文章經常被在退回的日子，但不算小有所成。
王抗于是拿起筆，再寫了一封，兩三句寒暄，約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她以後也會有喜歡的男孩，那時我再離開，王抗想到。而那一封情書，他夾在了《文選（二）》裏。
“抗子，出來吃早飯了。”
“好嘞!”
“你慢點，這麽大了，還毛手毛腳的。”看着王抗駕駛輪椅，從書房沖到了桌子前,王抗媽訝異兒子突然間的轉變，責怪的說道。
“這不是——太想吃您做的飯了嘛。”王抗吃着餃子，火急火燎的往嘴裏送，念念有詞。
他欣喜找到一個理由，為此他可以再去陪着她，暫看一時光景。
“路上注意安全，小心車，別撞到路人，慢一點。”
王抗乘着早間清風，在小鎮的街道上，路過的早餐店已經人滿為患，而他這一年還是第一次去寄信，平時都是由母親代勞。
郵局現在還沒營業，王抗只想去江邊，看清晨水面泛起的薄霧，看野鴨浮水，看輪渡中往來的忙人，當然還有田間老農手裏的稻穗。
他将自己囚禁，小鎮卻在變化着，新的事物早在這裏萌芽。山，林，廟，河，他們都還在，可廟謝了客，河禁了漁，山林間有了路。他錯過太多，文字雖陪伴着他，卻給不了行萬裏的歷程。
王抗捕捉到天際那抹忽隐忽現的靈光，他在天地間也只是匆匆過客，書房的他，只有空想，沒有現實的打磨，再美的文字也總是象牙塔。他該出來轉轉，哪怕已經去不了遠方，也要看看周遭的美好。
覓食的鳥，散步的老人，打球的少年。人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很少打攪他人。他耽誤自己一年多的光陰，躲避着莫須有的東西。他想大笑，笑命運多舛，笑自己癡愚。
“阿公哦，早上好，出來散步撒。”
“你小子吓我一跳，你阿公要是有病，都遭你吓出來了。”
“耶，今天還曉得打招呼了哦。”
“怎麽會嘛，阿公身體這麽健康。”
“嘴巴還滑點嘛，個人注意安全，坐輪椅慢點。”
“曉得了，阿公，我先走了。”
聽着阿公手機上播報八點整的聲音，王抗辭別阿公。他可沒忘今天是出來寄信的。
“小屁孩兒，也不跟阿公多說點話。”老人搖了搖頭。
從雙腿癱瘓後居家寫作，到現在重新融入生活，王抗內心感謝那個未在他身邊的女孩。他們之間的羁絆，讓王抗少了幾分消沉。而內心多彩的世界，他們都不缺。如果說阿甘是丹中尉的幸運，那麽秦朵兒就是王抗的阿甘。
而秦朵兒，她啊，因為昨晚沒關窗，也沒蓋被子，正流着鼻涕，喝着奶奶昨夜煲的魚湯。如果我沒猜錯，她心裏還順帶罵着王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