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躍動的音符
躍動的音符
入夜，王抗從抽屜中翻出一沓書信，将臺燈調至昏黃。
“木葉老師，你好，原諒我的草率，出于私心給你寄了這封信。我叫鸩鳥，你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中的一段文字引起了我的共鳴。原文如下：‘透過窗，看秋黃的葉，它無序的飄，是風的軌跡嗎，我應該也這樣飄嗎？’，奶奶最近總是打趣我，姑娘，你現在是大人了，也該飛進某家的窩去了。可我不想，我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好，如果淪為別人的附庸，那會喪失自己的人格的吧，大概！”
“木葉老師，你說鸩鳥是一種毒鳥，問我為什麽取它做筆名。我想，是記挂那在天邊的父母吧。如果當初我沒有急着要過生日，或許他們就能避開那一場車禍。”
“木葉老師，其實你不用自責。你總是喜歡寫葉，說你如今雙腿癱瘓，像那秋日挂在樹枝上還未落下的葉。那我也鬥膽用葉作個比方。葉的一生會遇見秋春枯榮，會遇見風襲、蟲蛀。春至秋去是它們的一生。而這一生中他們要在風襲時學會泰然，在蟲蛀後學會淡然。我們所遭遇的何嘗不是蟲蛀呢，殘缺的活着，卻依舊有自己的一份價值。我的小小拙見，希望木葉老師不要取笑。”
“今日，天朗氣清，特啓筆，賦書信一封，寄予木葉大人，望大人閱畢，速提筆回小女子。怎麽樣，有沒有一種穿越古代的感覺？哈哈，請原諒熬夜追完電視劇的我。奶奶今天去逛廟會了，上次她居然給我求了一支姻緣簽，希望這次給我帶一點好吃的回來，比如綠豆糕、糖葫蘆、玉米糖。如果你問我是不是睡過頭，沒有去廟會玩，那我悄悄的詛咒你，因為我現在正頂着困意在給你寫信。木葉大人，你信中總是這麽嚴肅，不會是小老頭吧？真希望在現實中見你一面。對了，其實這封信你也不用那麽快回，嘿嘿，補覺去喽。”
“天氣轉陰，木葉老師，我好像快盼到了夏天這位惡毒大叔的餘威離開。蒼天可鑒，這連續四十度以上的高溫，把我封印在空調房都快兩個月了。沒想到木葉老師和我同歲，其實有點小驚訝。但是吶，這位高冷的少年，你怎麽能将定日期交給一個選擇困難症患者來做呢？我潛入奶奶的房間，特地瞧了瞧那老黃歷，那就八月三十一吧！希望那天不要下雨。”
王抗将信紙一張張塞回信封。他重疊記憶中零星的碎片，秋雨和着淚水，紙間交流的兩人，觸碰到各自內心的柔軟。盡管寥寥無幾的話語，那女孩眼眸中的淚，卻将王抗從書房中拽出來。做一個和解，與曾經失意的自己，王抗心裏這樣想到。盡管窗外爬上樹梢的月還未圓滿，他的心逐漸愈合。
他要提筆與秦朵兒作一場告白。
“原諒我這無法将自己的情緒關押的男子，在夜深時，給你寫了一封孟浪的信，秦朵兒女士。
原諒我天生感性，見面時就哭了兩場，壞了初見。
如果此刻我像曹子建那樣高歌洛神賦，我将內心不安，因為你是人，和我一樣在世間浮沉的人，而不是出塵的仙。
此時，我會說出在現實中羞于啓齒的話，‘我喜歡你’。如果你不喜歡，我會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如果你覺得訝異，那請聽我細說。
若沒在涼亭相遇，我們依舊是筆尖上的朋友。我會聆聽你的故事，做你的樹洞。我們像燕歸巢，相依靠。
見你之後，我才更加篤定，我們在苦海中相依，我沒了槳，你失了帆。
我想執子手，在曲折的路上。
我想收納熾熱的晚霞，為你剪裁一件新衣裳。
我想的事情很多很多，沒你在身邊，我就成了幻想家。
我的心裏總是盼着，會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會遇見對的人。
雙腿癱瘓後，你的來信将我打撈，在那無邊的海洋。那時，我在想，我的文字也會有人共鳴，那我的人生也會有價值。我想，要不我就試着多寫幾筆，觸動更多人的心房。
你說我總愛寫葉，是的，當初在病房中，我聽見風吹動爬山虎的葉，我就想着，瓷磚貼砌的牆壁上，也會有生命釋放磅礴的力量。我就愛上了葉，我的情緒似乎在葉上有了新的寄托。
記得你說我們的一生，就像葉，說我們的處境如同葉一般，常人的一生會有風襲中，很少有蟲蛀。而我們幸而未亡，厄而非常。但生命不止，腳步不息。謝謝你當時的鼓舞。
能再見一面嗎？在公園，九月九號。
原諒我，話語不經意間溢滿紙面。只是情所至，心難載。期待你的回信。
王抗
九月一日 ”
王抗将筆停留在桌面，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
他想最開始給女孩子寫情書應該是在小學，寫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抄幾句深沉的歌詞，悄悄把信封塞進人家抽屜，做無名英雄。
如今他在再一次做着一樣的事，卻有幾分惆悵的滋味。寫，無非是将情感化作文字。而寄，卻需要鼓足勇氣。
王抗未曾把信裝進信封，他怕信中語句難傳他意。明早要再好好修改一番。
此時，王抗只想躺在床上，靜靜的等着天亮。回到卧室，他用雙手一點點地将身子側上床，從上至下。
他躲在濕冷的被窩，假寐雙眼。口中呼出的濁氣，在眼前彙聚成一團揮之不去的迷霧。
“他會耽誤她的一生。”
“他在無情的剝奪女孩的自由，将她和自己捆綁在一起。”
自私的貪戀，徹夜鞭斥他支離破碎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