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柳樹14
柳樹14
“是又如何。”柳山一笑，拂了拂金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人們需要神明，而我需要信仰之力，我們正好互相成全。”
見他承認，水鬼有些咋舌：“這，這也太瘋狂了吧？”
“還好。”郁小白思考了一下，“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并不是沒有可能，民間有書籍記載的許多地方神明，最開始都來自于一場瘟疫，或者一場旱災。”
“有很多邪神就是這麽出現的，只要有人誠心供奉，他們就能從中獲得力量。”
神，誕生于苦難。
“神明”最開始并沒有特定的人物，更沒有名字。
人們對未知的恐懼，對苦難的憎惡，以及對悲慘現實的逃避，都是神明萌芽的肥沃土壤——人們需要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來寄托希望，對抗內心難以消除的絕望。
只要時機得當，它可以是任何東西。
一棵百年大樹。
一朵色彩豔麗的鮮花。
一顆巨大的岩石。
甚至是一副誰也看不懂，胡編亂造的畫。
“人們渴求神的救助，就像沙漠植物渴求降雨。”郁小白看向滿地燒焦的枯枝：“如果有人能救我，那我願意奉你為神。”
但前提條件是，神一定會救我。
如果它不能救我，那它就沒有必要繼續存在。
這是一場非常公平的交易——柳山也為此付出了一些代價。
“沒錯。”柳山摸了摸自己新換上的身體，竟然憑空摸出來一根柳枝：“我以柳枝為橋，以身替厄，只要信仰我的人，所有苦難都能轉移到我身上。”
“有這般神跡，何愁他們不供奉我？”
“而我不過是個傀儡，再多的災厄也只能傷到我的柳身，壞了的話，換一個便是。”
他傲然一笑：“我遲早能攢夠功德，塑一個真正的神明金身出來！”
“可就憑你一個，能救多少人？”水鬼見不得他這個得意的樣，陰陽怪氣道：“你難道要扛着這雕像滿世界跑，到處發展信徒？你一旦離開一個地方，那裏的神跡可就消失了，到時候誰還會信你？”
“你說的很對。”
柳山微微一笑，他指了指周圍的柳樹：“所以我想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随着他的手，衆人突然發現這座小鎮上到處都是柳樹，它們散落在不同的角落，随處可見，枝葉搖曳，碧綠瑩瑩。
水鬼悚然一驚。
他飄到一棵柳樹邊上，用力折下一根枝條！
“好家夥，裏面有怨氣！”水鬼大叫：“你不會在這個鎮上布了聚陰法陣吧？”
郁小白皺眉，聚陰法陣是鬼修們常用來修煉的陣法，一旦布下，周圍的風水就會慢慢轉變，陰氣聚集，怨鬼滋生，一塊生機勃勃的土地，也會慢慢被浸染成鬼蜮。
“放心，鎮子很大，陣法沒有幾年成不了氣候。”
柳山咧嘴：“陰氣重了，也不過是讓大家日子過得更倒黴一點罷了。”
“諸事不順了，他們自然不會忘記求神拜佛。”
“我将金身留在此處，只要誠心叩拜，就能獲得庇護免受陰氣侵襲，長此以往，誰能逃過成為信徒的命運？”
聞言，衆人都沉默了。
因為這個操作方法，它确實十分靠譜！
如果真讓柳山做成了，這泥塑的金身，未必就沒有真正成神的一天。
“為什麽？”柳水呆呆地望着柳山：“哥哥，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麽？”
他和柳山是同一棵柳樹上的枝條編成的，他知道以身替厄并不是說的那麽簡單，身體損壞事小，靈魂也會遭受到難以忍受的折磨。
何況他和柳山誕生并不久，一縷神魂本就微弱，更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柳山這樣的行為，無異于刀尖上走鋼絲——萬一某次厄運過于強橫，便會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你不懂。”柳山搖頭，他拍了拍柳水的肩膀：“你別被外面的女人騙了，還是趕緊回去吧，萬一柳梵真回來看不見你，你肯定要被他責罰的。”
“哥哥……”柳水還想說什麽，但柳山突然捏住了他的後脖頸，用力一扭。
咔嚓一聲脆響，柳水的脖子當即被他硬生生掰斷了。
“卧槽！”水鬼大驚，“你謀殺親弟？”
柳山沒理水鬼，而是從柳水的身體裏抽出一縷淡淡的綠色光芒，輕輕握入手心，然後輕輕一吹。
再張開手掌時，裏面空空如也。
郁小白認得這個法術，柳梵真的修煉筆記裏有——傀儡在家裏留了靈魂印記，只要激活印記，就能瞬間把它們送回老家。
若是傀儡很多，可以讓他們回家搬救兵，此刻倒是讓柳山用來打發柳水了。
“好了，天色已晚，我也沒空招呼各位，你們要是願意拜我，就奉上香火。”柳山做了個請的手勢：“要是不願意，就請自行離開吧。”
“等等，我還有話問你。”
郁小白看向那金身，開口問道：“柳水鎮上那座雕像也是你放的？”
“是。”柳山回答：“可惜那次我失敗了，不然柳水鎮早該成我的囊中之物。”
郁小白看向柳水：“柳水鎮……它一開始就叫這個名字嗎？”
“不。”柳山搖頭：“它原名紅楓鎮，是我五年前做了點手腳，改變了鎮名……好了，你話未免太多了！”
他臉色不耐：“我不會向柳梵真透露你的行蹤，就當你已經被練成了極陰之水，你要走趕緊走！”
“對啊，我們現在可以逃走了。”
水鬼把自己變成一條黑色的紗巾，圍在郁小白脖子上：“主人啊，我們跑吧！跑得越遠越好，別再給柳大佬抓住了，不然萬一被他一巴掌拍死咋辦！”
現在的柳梵真可不是好惹的。
“噢。”
郁小白點頭，轉身離開。
行走在夜色中，身後柳山的影子越來越遠，最後徹底融入一片漆黑中。
滿鎮子的清香味依然萦繞不散，這是柳山燃燒自己留下的味道。
郁小白路過一個破舊的草屋，聽到裏面傳來一個小女孩驚喜的歡呼：“娘，你真的好了！你還有哪裏痛嗎，不痛了？真的嗎，真是太好了！”
她轉頭看去，透過草屋窗戶，她看到在金身前祈禱過的小女孩正開心地抱着一個面色憔悴，但精神不錯的婦人。
“好孩子，讓你擔心了。”婦人摸了摸她的頭。
小女孩又哭又笑，抹了一把眼淚後解釋道：“娘，你沒事就好了！對了，是祖師爺救了你！”
她雀躍着跪了下去，對着某個方向連連磕頭：“感謝祖師爺，多謝您大發慈悲救了我們一家，多謝您！”
說着，她又翻出幾根香，虔誠地點燃插在地上。
“祖師爺放心，我一定好好供奉您，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随着線香燃燒，煙霧袅袅，一點微不可見的金色光芒也從小女孩的身上飛了出來，随後飄向某個方向。
“還真讓他賺到信仰之力了！”水鬼喃喃：“真不知道他一個傀儡，搞這麽多事幹什麽！到時候柳梵真一死，他不是照樣灰飛煙滅嗎……”
“什麽？”
郁小白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定定地望着水鬼：“你這話什麽意思？”
“主人你不知道？”
水鬼咋咋呼呼：“柳山和柳水都是柳梵真的傀儡啊，普通傀儡也就罷了，随便搓兩個骨頭架子就有了，但柳山和柳水都是有神識能修煉的，要做得這般精細，那就得附上主人的靈魂。”
“柳梵真得分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分給兄弟兩人。”
“也就是說，它們其實算是柳梵真的身外化身——就像一棵樹，它長出了分支。”
“柳梵真殺孽那麽重，血氣盈滿，早就觸怒了老天！”水鬼嘟嘟囔囔：“按理說他早該遭雷劈了，但不知道他用什麽辦法，硬是躲過了天道的窺探，一直活得好好的……”
“不過老天有眼，他總有被雷劈的一天！”
“等到時候，柳山和柳水這兩個枝丫也會跟着一起遭殃，都會被劈成焦炭咯！”
郁小白站着沒動，她望着屋裏還在不停感謝祖師爺的小女孩，又仔仔細細翻了一遍腦子裏柳梵真的修煉手冊——确定裏面沒有寫任何關于傀儡術要分魂的信息。
現在想想，是沒寫，還是被故意隐去了？
柳梵真并不願意被人知道柳山和柳水身上有他的魂魄，這是不是和他一直沒有被天道懲罰有關？
莫名的，柳水躺在那個藥缽裏被活生生搗碎的畫面又閃回了腦海。
“主人，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啊？”水鬼問：“這個幻境根本莫名其妙，不知道破陣的關鍵是什麽。”
郁小白調轉腳尖，開始往回走。
“诶！？”
水鬼一驚，眼看着這是回柳梵真的峰頂洞府的方向，頓時急了：“不是！主人，就算咱們沒有頭緒，也不能直接去送死吧！”
“你不要輕易放棄希望啊！”
“我沒有放棄。”郁小白腳步堅定：“我正在去找破局之法。”
她擡頭，看着夜色下安靜的山山水水：“我覺得要離開這個幻境，還得找到柳梵真。”
“找他？”水鬼不解：“他不是出去了嗎，為什麽我們要往回走？”
“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走，而是藏在了峰頂某處。”
郁小白走到一半，又拐了個彎，繞到一家點心鋪子。
夜色已晚，鋪子早就關門了。
她翻過牆頭，偷偷從後院溜了進去，在貨架上挑選了一些可口的甜點後，她留下一點碎銀，又堂而皇之地離開了。
“這是幹嘛用的？”水鬼不解：“難道要用甜蜜陷阱誘騙柳梵真出來？”
“哦，那倒不是。”
郁小白一笑，捏緊了油紙包。
她想，柳水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才吃了一頓就被送回去了，應該很郁悶。
買點甜的給他，也好哄他開心開心。
她買了紅豆味兒的甜糕，他應該會喜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