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我愛的究竟是什麽呢?蔣默堯這樣問自己。
是那個活潑可愛的竹雅,是那百十來封情書,又或是他們一去不回的青春,那個寫情書的人呢?
這次他在沒法騙自己說,那些都是許沐川照搬照抄,卑劣粗鄙,窺探別人的生活。
日記本上第一封情詩出現的時間是六月十五日,比竹雅送給他的整整早了三個月。
可他是個男人,一個和自己當了多年好兄弟,親手殺了女友的男人。
這樣是不對的,蔣默堯一遍遍的想着,試圖給自己洗腦。
他把密室裏塵封的那些定情信物翻找出來,一字一句的對照着,瘋狂似的把規整的書本翻的稀巴爛,千紙鶴散落一地,書信亂作一團。
在這一堆廢紙裏,那兩冊日記倒顯得格外整潔出衆了。
蔣默堯頹唐的坐在地板上,短短幾天,他曾信仰的愛情轟然崩塌,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糖,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滿腔憤恨忽然沉寂,半個月後他去到364給許沐川下了第三根針,在左胯向上一些的位置,那人突出的胯骨有些硌手,針深深淺淺嘗試了三次才成功紮進去,他不再像之前一樣沖動易怒,兩人相顧無言,打那之後蔣默堯再沒去過364,也沒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跑去玫瑰園看那盆小花。
他只是在每天出工的時候準時到場,那一個月裏他把玫瑰園和服裝廠的所有值班警察都換成了自己,坐在遠處靜靜看着許沐川日日勞作,許沐川依舊被關在這間牢房,但他剛剛入獄時那幾個面相兇神惡煞的死囚在一個月內全部被調離了364。
有的被派去做別的工種,有的提前進行了處決。
這次,暗暗觀察不敢言語的倒變成蔣默堯了。
而對許沐川來說,這算是他入獄以來過的最為清閑的一段日子。
每天勞作依舊繁重,他身上帶着三根銀針,動作上逐漸顯現出許多不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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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對他來說更像是仇人,從第三根針入體開始,他見了那些飯菜總是沒來由的犯惡心,米粥有時都難以下咽,吃了幾口便覺胃中飽脹,可幹活不過兩個小時又覺腹中饑餓,空空如也的胃囊叫嚣着痙攣,他要服用的止痛藥劑量也越來越大。
如此往複,他心中明白,那些都是銀針的作用罷了,九根針對應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髒器在時間的推移中逐漸衰弱,沒有一朝病發突然身亡已經是很幸運了。
于是在日複一日的機械勞作裏,有陳然這麽個孩子陪他,倒也覺得日子沒那麽無聊。
陳然每天活蹦亂跳的找新鮮事逗他開心,303在他們倆的呵護下枝幹一天比一天粗壯,葉子終于成片的長出來,泛着綠油油的光,閑暇時候許沐川經常盯着那盆花看,好像自己也像303似的了,每天只管吸收養料,不用顧及其他。
只是這花葉子沒少長,骨朵兒卻不見一個,也不知道是品種使然還是養護的問題,小花苗最後能不能開出花來,他們也不知道。
又過了半個月,又到了該下針的日子。
這天許沐川剛結束服裝廠的活,去食堂的路上接到了獄警的臨時通知,說是叫他去蔣默堯的辦公室,典獄長找他有些事情要問。
許沐川摸不清其中緣由,按時來到辦公室後并沒有看到蔣默堯的人影,只有Aron等候在房間裏。
辦公室和他想象的相差甚遠,他記得蔣默堯從前十分喜歡各種小玩意兒,衣服也大多是淺色,看上去總是帶着幾分活潑跳脫,從沒見過他穿單一黑白灰。
但眼前的這間辦公室倒像是個當了幾十年老局長的屋子,實木的家具暗色陰沉,規整的桌面上一只向日葵陶瓷雕塑略顯突兀,鐵板床看上去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一旁的衣架上只挂着兩件警服,顯得莊嚴,有平添了幾分古板。
“老大說他馬上就到。”Aron指着辦公桌旁的椅子說:“許先生可以先坐着等一會兒。”
許先生?
許沐川難以置信的笑了,這人居然叫他先生?還讓他坐着等?
這完全不像是對一個囚犯該有的态度。
“我還是不了。”他婉言拒絕:“我很清楚現在自己的身份,還請您不要讓我犯錯誤。”
Aron搖搖頭,一臉遺憾的樣子,恰逢蔣默堯拎着東西回來,他紅着臉頰,睜着不太清明的眼睛,走近了一股酒味撲面而來,Aron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己老大,尴尬的朝許沐川點頭致歉。
“沒事,我只喝了一點。”蔣默堯避開Aron的手,把手提袋放在床上,揮揮手示意Aron可以退出去了。
“今天紮哪?”許沐川邊說邊解開自己的衣服:“心肝脾胃腎,到哪個了?”
蔣默堯看了看他,嘴角平平,看不出喜怒,他兀自端詳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替許沐川一顆一顆極好扣子。
他搖搖頭,眼眸低垂着:“不着急,我們先不紮針。”
“那我想我可以回去了。”許沐川避開他的手:“如果典獄長今天不想下針的話,我在這恐怕不合規矩。”
蔣默堯有些頹唐,他撓了撓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喃喃道:“我知道你在因為陳然的事生氣,我只能說我沒下過那樣的命令,是他們自導自演,你別被蒙騙了才好。”
“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斷。”
“陳然是無期。”蔣默堯上前一步拉住他解釋道:“他是這所監獄裏唯一一個無期,他不會有事也不會死,你可以放心。”
“我想給你看樣東西許沐川。”
“什麽?又有郵件嗎?”
“是,但不完全是。”
蔣默堯轉動向日葵,從小隔間裏掏出那兩本日記,連同他自己的那個本子,一起遞給許沐川。
“都是你寫的,對吧。”
他陳述般的說着,并不是在問:“郵件裏的那個,也是你寫的,不是抄的,我說的對嗎?”
許沐川擡起的手凝滞在半空,和那兩本日記相隔兩寸,卻始終沒敢再近一步,他眼中應激似的蒙上一層薄淚,又在眨動中被完美隐藏。
如同利刃在某道早已遺忘的傷疤上狠狠劃上一道,盡管許沐川已經設想過很多次,但當他那些暗戀的具體證物被如此直觀的擺在面前時,他還是有些不敢承認。
當這段感情被擺在陽光下時,它又能存活多久呢?
他又到底,能不能換來想要的結果?
“我們這次不談別的事。”蔣默堯臉上似乎出現了高中時那樣純粹的笑容,他從袋子裏掏出兩瓶白酒和幾樣下酒菜,在桌子上一樣樣擺好:“今天,只陪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