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褚笙萊和林伽青。
江城大學原是國家最早創建的一批政法學院之一,專精法學專業。後來随着時代發展慢慢成了一個綜合性大學,但江城大學的法學院依舊在全國排得上號,出來的學生認可度極高。
因此,王牌學院的課程設置比起其他,要嚴格上許多。學院的教授副教授們,以及一衆講師,不論是多少學分的課,都拿出了十分精神來,課上要求嚴格,課下更是作業一大堆。
褚笙萊上了半個月的課,熬了四個大通宵做課業ppt,人都要險些沒了。
江山月和她是一個組的,熬了夜也累,可她院花的名號已經傳出去了,每天上課前還是認命地爬起來梳妝打扮,再換一條顯窈窕身材的裙子。
宿舍裏四個女生,就數褚笙萊最不屑這些。每天睡到遲到線的最後一刻,爬起來刷個牙洗個臉,将頭發梳順,随便換一身衣服就背包跑了。
她不愛打扮,嫌那些浪費時間。
踩着點起床,到食堂的時候,因為人比較少了,也不用排隊。這個時候,她會把自己和江山月的早飯都買好,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其他兩個也帶上一份,然後一路狂奔到教學樓去趕早八。
江山月會先出門幫她占好位置,兩個人比較好學,也不愛躲在最後一排,經常都是坐第一排,就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呆着。
上課的時候,褚笙萊一只手抓着包子,另一手握着筆飛快記筆記,趁老師看投影儀的時候,趕緊低頭咬一口包子,再補一句筆記。
江山月和她不一樣,都是等着下了課再吃,哪怕已經涼了。
女神大概都對自己的人設有些要求吧。
下了課,褚笙萊跑了趟廁所回來,看見江山月在吃冷包子,輕嘆了口氣,又出去了。學校有販賣機,裏頭有溫牛奶,價格比常溫的貴上一塊。
就算是一塊錢,也要花在值得的地方,這話是鐘梁女士說的。
褚笙萊掏手機掃碼付款,覺得這一塊錢就花在了關鍵地方上——江山月一個美女,要是因為啃冷包子鬧肚子了,傳出去還怎麽做人。
Advertisement
回了教室,她把冷掉的豆漿撥開,将牛奶插上管推過去,“喝這個。”
江山月感動地扭臉看她,“萊萊!”
“嘶,別這麽叫我,膩歪死了。”褚笙萊展開一條手臂攤在桌上,低頭枕了上去,“兩分鐘也行,讓我再眯會兒。”
江山月看她這麽困,很是不理解,褚笙萊作為宿舍裏睡得最早起得最晚的,到底為什麽還這麽缺覺啊?
一上午的滿課過去,褚笙萊右手腕就跟費了似的,她腦筋多,拉住要離開的教授問道:“張老師,紙質筆記太費手了,效率也不高,下次上課我能不能帶電腦來?”
張教授夾着課本,眯着眼睛想了想,“帶吧,研究生都這麽上課的,本科生也可以。”
褚笙萊一喜,“教授,這可是你說的啊,我以後每門課都帶電腦來了。”
張教授急着去吃飯,想快點打發她,“就是我說的,誰有意見,讓他來找我吧。每門課都帶電腦可以,別忘了帶書本就行!”
褚笙萊一樂,“好嘞,謝謝張教授!”
江山月背着小挎包,抱着書出來了,遠遠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教授真的說行?”
“這也沒什麽不行吧。”褚笙萊想着,“我抄了一上午的筆記,用電腦的話,效率能提高不說,這些紙質筆記最終還是要整理成電子的,我幹嘛要費兩道工序?”
江山月點點頭,“有道理。”
只是,學院裏目前還沒看見哪個本科生帶着電腦上課的,都是研究生院那邊才有這種景觀。
褚笙萊當了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下午就拿着電腦進教室了。
下午上《法學導論》的是院裏一個快退休的老教授,見多識廣,心态平穩,瞥見第一排的褚笙萊桌上擺着電腦,喝了口茶,什麽都沒說。
課上,老教授口若懸河,講了理想未來,講了星辰大海,也講了許多大一新生或許還不能理解的話。
褚笙萊全都敲下來了。
過耳即忘,過了眼睛和腦子,留存下來的才是自己的東西。
依舊是鐘梁女士的至理名言。
課下,老教授覺得褚笙萊有些意思,招手叫她到講臺上來。褚笙萊起身過去了,老教授問她:“上課都記了些什麽?我記得上一節課,我沒說什麽知識點啊。”
褚笙萊心道:“原來您也知道沒說什麽知識點啊。”
但她還是把電腦抱了過來,點開文檔給老教授看,“記了一些我覺得會有用的話,興許它們比知識點還重要。”
老教授戴着老花鏡,人往後退了退,照着念了出來,“學法律的人,要有保持終身學習的心态,法律是會随着時代變遷的,我們的思維絕不能一成不變……”
念了兩句,老教授像是很滿意似的,“可以,小丫頭摘的,倒都是重點。”
褚笙萊出聲糾正,“老師,我叫褚笙萊。”
老教授手邊就有點名冊,褚笙萊指着第一個,“這個是我。”
老教授眯着眼睛看了看,“褚笙萊。名字挺好聽,人也認真,年輕人未來大有前途啊。”
褚笙萊聽慣了場面話,但這句,她卻覺得可信度挺高的。
“謝謝老師。”
褚笙萊抱着電腦回座位了。
江山月旁觀了全程,佩服地沖她比了個大拇指,“明天我也開始帶電腦了。”
“帶呗。”褚笙萊開始整理文檔裏的筆記,嘴上道:“只要是能把事情做好的辦法,就都是好辦法,用就是了。”
江山月聽了,單手直着下巴,側臉看着褚笙萊,“啧啧,這語氣,萊萊你真的才18歲嗎?”
褚笙萊已經糾正不了“萊萊”這個稱呼了,随江山月去,“滿了,我每年勞動節生日,希望你能記住。”
江山月将一只手放在心口,念了幾遍,“五一勞動節,萊萊生日,五一勞動節,萊萊生日,五一勞動節,萊萊生日……記住了。”
褚笙萊輕輕笑了一下。
上了課,老教授終于開始讓大家翻開書,褚笙萊聽得認真,筆記也記了不少重點。王牌專業的節奏就是快,不全神貫注根本就跟不上,有些重點落下了只能自己補,很費功夫。
正敲着鍵盤,褚笙萊電腦上登着的微信忽然多了個小紅點,她有點強迫症,手欠點開了,發現是一個人發來的好友申請。
申請理由中寫着:【你好,我是眸心盲校和你對接的林伽青。】
褚笙萊手指頓住,她要是沒看錯,這應該,是一個盲人給她發來的好友申請?
可是,盲人怎麽發好友申請?怎麽會用微信?
語音溝通,她還以為是打電話呢。
褚笙萊分神太久,老教授已經指揮大家看下一節的內容。她趕緊暫時忽略了這個申請,專心致志地投入到了學習之中去。
林伽青的宿舍裏,幫她向褚笙萊發送好友申請的老師握着林伽青的手機,看了半天,為難的來了一句,“伽青,她好像沒看到。”
林伽青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輕喃一句,“是嗎。”
那個老師幫褚笙萊說話,也開解林伽青,“興許是在上課呢,現在的大學生都可認真了,在圖書館也說不定呢。”
林伽青點點頭,伸出手去,“謝謝你,我知道了。”
老師把手機還給她,“那我先走了,伽青你有事再叫我。”
林伽青點點頭。
等屋子裏靜了下來,林伽青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一個名字,“褚笙萊。”
她已經知道是哪三個字了,眼下倒不是因為被忽略而生氣,只是覺得有趣。她已經很久沒有覺得什麽有趣過了,這個褚笙萊,江城大學法學院大一的新生,或許是個好學的好學生?
畢竟法學院上課節奏很快,一點分神時間都不給人,褚笙萊怎麽會有時間加她的微信呢?
林伽青并不着急,她只是有些氣惱,用慣了的蘋果手機,此刻變成了盲人模式,開了旁白功能之後,真是怎麽都用不順手。
出事的前兩年,別說手機,她連電話都很少用。
想和她說話,必須得當面說,別想靠什麽電子設備。
眼下,是她成為視障人士之後,第一回用電子設備主動去聯系別人,結果就吃了個癟。
很好。
林伽青喊出“siri”來,讓它打開播客,随便挑了一個,就這麽聽了下去。
晚上吃完了晚飯,又去操場了跑了十公裏回來,褚笙萊滿頭大汗,但身體很暢快。
她洗了個澡,用了一張江山月給她的面膜,貼好之後,想給鐘梁女士打個電話彙報一下這半個月的近況。
剛點開微信,通訊錄那塊的“1”特別矚目。
褚笙萊這才想起來,糟糕,她忘了通過林伽青的好友申請了。
“做你的眼”大群裏發了消息,昨天開始就是這個學期的第一次活動了,大家都開始聯系自己對接的人進行第一次語音交流。
也就她忙學業忙昏了頭,竟然讓一個視障人士給她發來了好友申請。
要死不死,她還晾了人家一整個下午。
褚笙萊自覺罪過大了,趕緊将鐘梁女士抛到了腦後,通過林伽青的好友申請。
林伽青的頭像就是一張純白色的底,再無其他。通過之後,褚笙萊翻了翻她這個賬號,發現就連微信號都是一堆亂碼,更別說看看朋友圈什麽的了。
地區寫着:冰島。
昵稱就是大名一個。
褚笙萊腹诽,不就是一個新注冊的小號嗎。
但是看在晾了人家一下午的份上,褚笙萊還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是褚笙萊,很高興認識你呀。】
消息發出去,褚笙萊躺在床上壓腿,拉一拉跑完步之後肌肉僵硬的小腿。過了兩分鐘,她又回過神來,這不是有病嗎,林伽青都看不見了,怎麽知道她發消息過去了?
于是,褚笙萊體貼地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一邊快速跑下床,貼着面膜沖到了樓道裏去。
這個點大家都在洗漱,樓道裏安安靜靜的。
語音電話撥了出去,第一通沒接。
褚笙萊不甚在意,又立馬打了第二通過去。
機械女聲播報着來電,“CSL來電,接聽,接聽。”
旁白的閱讀功能很好,可是林伽青手忙腳亂,根本看不到自己點的是什麽。她憑着記憶去點接聽的地方,可點了一次,居然把第一通電話給挂了。
第二通很快打了過來,林伽青咬了咬牙,感覺耐心極速下降,挫敗感卻翻倍地漲了上來。
她竟然是個連接電話都做不到的廢人嗎?
褚笙萊打到第四通的時候,電話終于被接了起來。
她一喜,語氣全無不耐,“嗨,林伽青,是你嗎?”
林伽青呆在沒開燈的宿舍裏,抱膝縮在靠牆的床腳,肩頭聳動了幾下。
她被氣哭了。
這該死的手機,該死的微信。
電話那頭靜悄悄的,褚笙萊有些發懵,不是說是盲人嗎,難不成說話也不太利索?
林伽青埋在臂彎裏哭,沒發出任何聲音,褚笙萊不知道她有沒有挂斷電話,可林伽青已經不想去管了。
什麽狗屁公益活動,她根本就不想參加。
她根本沒有适應視障人士的身份,從前她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眼下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她,她就是個廢人。
褚笙萊蹲在陽臺上,聽着手機那端的靜默。
都接電話了,總不是人不在吧?
接了又不說話,想必是有些需要體諒的事情發生了。
鐘梁教她,共情能力是有些人生來的天分,放在生意場上是個很好用甚至有些所向披靡的東西,但有些人遲鈍,只能去學,多注意。
學了挺久的,褚笙萊覺得自己現在就挺有共情能力的。
一直到臉上的面膜都幹透了,褚笙萊把它撕下來,疼得輕喊一聲。
林伽青聽見聲音,忽的一抖。
電話,還沒挂嗎?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打着精神抹幹淨了眼淚,咽下苦澀,摸到手機,“你好。”
褚笙萊聽見聲音,精神一振,“啊,你好。”
“我,我還以為電話挂掉了,抱歉。”
林伽青徐徐說了兩句話,狀态稍稍回來了一些,她又重新打了個招呼,“你好啊,阿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