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明知道
二十九/ 明知道
最動人時光未必地老天荒難忘的因你太念念才難忘
張天後帶着謝承恩新煲的湯去看李聘婷，順便邀請他們夫婦，這次謝承恩要去公司見老總談入職事宜，沒有跟着去，但是讓她帶上了自己新研究的湯。于是張天後恰好就遇見了大雄。
李聘婷坐起來表示自己非常想去，天天躺在床上她很悶，而且很久沒洗頭，煩死了，可以趁機溜出去洗個頭，但可以肯定婆家不會讓她出去，因為怕吹到風。估計最後要泡湯。她可不全信坐月子的事，雖然多少會留個心眼。
吳大雄和張天後一起出來，李聘婷在房間裏叫張天後，張天後又回去，原來是自己忘了帶上湯罐盒，張天後道：叫得鬼哭狼嚎的，以為是什麽事，這次忘記了下次來拿不就行了。
李聘婷道：那可不行，下次你要空手來啊？
吳大雄邀張天後吃飯，張天後短信告訴了謝承恩，謝承恩沒有意見。兩個人在風中走着，往往年常去的那家飯館，心中莫名的有些寥落，惆悵青槐舊時路，年年無數野棠開。
吳大雄看着她手上提的湯罐：“又是謝承恩做的？”
張天後點點頭，是。
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幾年前，他們的沉默都顯得自然。吳大雄心想，數年未見，他們再次相見依然默契，可是這一兩個月來，好似變化比那幾年還多，他們是摻到了沙的東北五常大米飯，雖然香味撲鼻，卻總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咬到沙子，有什麽會崩掉。
在飯館裏，天已經暗了，這家店每個桌子屋頂上都吊着一盞荷葉般的燈，暖暖照着他們，昏黃的氣氛，襯得一切還沒過去，就已經像回憶了。
張天後想着剛才寶寶在自己懷裏撲騰，笑說：“我以前都不覺得自己會要孩子，現在不知為什麽，開始有點期待。”
哦。吳大雄說。一會又說，如果是女兒挺好，很想見見你的小時候。
我倒是想要一個兒子，畢竟也無需一個翻版的自己再重新活一遍。
飯菜上來了，吳大雄幫兩個人用開水燙了碗筷。
倒是記得以前你做菜非常好吃。張天後想起來，故事過去太久，舊得像是別人的故事。
有機會到我家，做給你……們吃。
張天後卻不太願意舊事重演，人長了歲數心态更是變了，她搖搖頭婉轉拒絕：萬一去吃了，覺得沒有以前好吃，豈不是可惜，還讓回憶都跟着失色，不如留着它發光。而且我是真不願意看着一切翻版。多沒趣味。
不同的桌位都是隔起來，所以和鄰座之間都隔着描金的隔板，兩個人吃着菜，幽幽的燈光照着，像是在一艘逃難的船上，雖然風平浪靜，但是也沒有辦法想象未來，逃難的人，逃到那裏就算哪裏，又哪裏能計算未來。
吳大雄道：“不知為什麽，覺得你和李聘婷婚禮上雖然只是相隔了半個月，卻覺得變化很大。”
哪裏變化了？
好像距離又遠了很多。他斟酌着說。
可能是沒有為你的舊情款款松動？張天後想，那大概只是因為我以前表現得太過雲淡風輕，讓你覺得我很容易動搖，意志不夠堅決，而我又真的是在動搖，只是你不知道。這讓我既看輕自己，又看不清自己。難道這些年來所謂的頓悟只是紙上談兵，一旦故地重游，立馬重新淪陷，雖然我并沒有給自己設限，如果我對你還有感覺，我不會否認，但這并不代表我們還有機會，因為如今身邊站着謝承恩，大家都是成年人，怎麽能只顧自己呢。而且，萬一那只是重遇舊人帶來的錯覺呢。
張天後說：在英國見面匆匆忙忙，現在才是真的我。人如果太接近來缺點就多暴露了。
吳大雄說：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吳大雄，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婆婆媽媽。
那是因為以前我不知道我喜歡你。
我看你是成心不讓我吃好這頓飯。張天後噎住了，好一會才說。
吳大雄笑了，一會才說：如果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別人也對我很好很好。
吳大雄從包裏拿了東西，可能是禮物，推到張天後面前，張天後疑惑地打開，是一對瓷鵝，簡直和以前那對一模一樣。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樣的。吳大雄說。
張天後啞然失笑：怎麽可能一模一樣，你瘋了吧，我怎麽可能再收這個東西。她堅決地把禮物退回去，不小心瞥到旁邊湯罐上那只大黃鴨。
張天後知道他，他找所有和以前一樣的東西，好似這樣，他們決絕的事情就不複存在，他假裝看不到那些裂痕，那個杯子就會回複到最先的模樣。哎，吳大雄，真可惜啊。她心下嘆息。
吳大雄好似意料中一般，倒也沒有很強的受挫感，只是自嘲地敘述着：其實很長時間我也很後悔，如果我當時沒有那麽白目就好了，你也就不會離開，可是如果你沒有離開，我也不會發現我有多麽白目，也不會成長，所以這一切都是邏輯悖論，我是非要走這麽一趟的，是非要有這個失敗經驗。愛情如果像地圖，雖然曲折幽深，但終點總是明确的，那就好了。無論如何，自己一直在路上，只能不斷努力朝着目标走。
大概是吧。你這麽善于總結，其實應該做成PPT的。張天後聽着他的話，故作淡然地說。其實不是不觸動的，聽他說起好久以前那幾個月的事，他們的感情從來沒到達沸點，但經得起熬。這人即使努力了這些年，關鍵時刻還是露出了底，有些遲鈍，有些避世，文火似的不着不急，即使說起遺憾的事也顯得平心靜氣。這些她以前覺得特別好的品質，可是一定有什麽細微的地方變了。
她低下頭，想着，想不出來。他一再澄清，她承情，卻不想看他，卻看到靜靜放在旁邊的，謝承恩的那個湯罐，暖暖的大黃鴨看着自己，仿佛摸上去會毛茸茸的。真像謝承恩的眼神，沒有侵略性的，莫名讓自己感到愧疚，他為自己閨蜜手忙腳亂研究各種湯，她帶着他炖好的湯，卻在這裏聽別人講這些話，實在是有點不好吧，她有點不安。這只鴨子不是瓷的，掉在地上也不會碎。真好，這世間所有不怕碎的東西。
謝承恩發微信來，說自己還沒吃東西，如果她回得早，能不能幫他帶點東西。
張天後問他怎麽這麽晚還不吃。他說家具都送到了，他一下子心急，想全部搞定，結果都忘記吃飯，現在才發現餓，你回來估計全部搞定了，你來看看。
吳大雄買了單，張天後在隔壁打包了一份鹹飯，一份南洋做法的咖喱牛排，在加了牛肉羹，走出門，又覺得少了青菜，回來加了一份燙青菜。
吳大雄說：他喜歡吃這東西？
張天後道：會喜歡的。這些東西挺好吃的。而且現在牛肉和豬肉差不多價格，豈有舍本逐末之理。
吳大雄道：那倒也是，他們在外國牛肉也吃得多。
簡直像是沒話說似的，或者故意回避什麽，在英國現在要談起天氣，在中國他們兩個人只能如主婦聊起菜價。還好豬肉漲價，今年的豬救了不少失去話題的社交人士。沒什麽話說的時候總還能說句：你知道豬肉價有多離譜嗎？
對啊，對啊。排骨一斤快五十了，吓死人。
還好叫的車到了，張天後避難似的上了車，吳大雄說：“你還沒請我去你家做客。”
張天後說：喬遷宴，你來啊。我什麽時候不讓你來了。
說着關了車門。再說下去，飯菜要涼掉，師傅卻要上火。吳大雄看着她的車消失在街頭盡頭。滿街鳳凰木過了火焰般遮天蔽日開花燃燒的季節，葉子也落了不少，風一吹，像是風雨中撐了一把破傘似的，瑟瑟作響。
張天後拿了鑰匙開門，吃了一驚，确實整個客廳都布置好了，他新添了吧臺上的桌子，中國式的烹饪方式不适合開放式廚房，他擔心抽油煙機功率不夠，也換了新的。又買了個微波爐，沙發換了新的地中海風的沙發套套上，上面整整齊齊放着海綿寶寶和機器貓的抱枕。
地上的包裝紙包裝帶還沒有清理，撒了一地。張天後把飯菜拿出來，當場試用微博，轉了兩圈出來。
謝承恩看到她帶來的飯菜，果然很高興。他道：“我就想着試一試這些當地的小吃。你一定是吃這些東西長大的，讓我很很好奇。”
張天後笑得很溫柔。溫柔中其實有些惆悵，但願他看不出來。
咖喱牛排非常香，帶了點辣味，張天後讓他把濃郁的汁水淋到鹹飯上，這飯菜總讓人想起四季炎熱的馬來西亞槟城，畢竟本地人不吃辣，估計是當時下南洋的人帶回來的秘方。牛肉羹湯卻很清爽，上面飄着一些香菜去味。她倒是知道他吃香菜，她總覺得人不吃香菜簡直像失去了一半蔬菜。他看來特別餓，風卷殘雲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