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哭牆
十七/ 哭牆
相識你一場習慣了無常 死心眼一樣願意妄想 哭幹這灰牆沒有你在場
可是他和故事裏的那個獵人不一樣,他并不是故意要傷害張天後的,他愛惜她還來不及,直到他知道無心之過更傷人心。
李楚菲回來的時候,他和張天後還是朋友,就像是他們最早确定的關系那樣,最開始他就明白她真的不是釣魚,那樣的時期,她想要的是一個朋友而非愛人。所以直到他們的關系已經悄然變質,他依然沒有發覺,牢牢把彼此釘在朋友的位置。
李楚菲回來了,他對李楚菲有成年累月的內疚,她甚至連回信的機會都不給他。而她也覺得對不起他,他至今單身。他們擁抱,那是熟悉的擁抱,沒有過分的心跳,可是安妥平靜。他以為這就是他的愛情,那麽長的時間也沒有陌生,依舊綿綿不絕,是歲月的沉澱和贈予。
他想信守自己對張天後的承諾,守護他最初說過的‘永不背叛永不變質的友誼’。卻沒有想過,他們的友誼,在很久以前,在他們不知道某一刻,或者在流逝的每一刻,早就慢慢變質了。
他想知道張天後到底去哪裏了,蘇文幾次都沒從李娉娉嘴裏問出來,最終他自己去找李娉娉,李娉娉雖然已經惡狠狠報複了他,也知道他婚禮取消了,怒氣消了,覺得他也蠻可憐的,但一見到他的臉,又想起雲游在外的張天後,怒氣又上來,板着臉問:“你知道那麽多幹嘛?”
對不起,我傷害了她,可是我是真的愛她。吳大雄絕望。
哦,愛她?介紹李楚菲給她認識,拉着她和你們一起玩,看你們恩愛,三人行讓她充當照相使者?真準備結婚了卻不敢告訴她,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真是長見識了,如果你真的愛她,那只能說明你不會愛,你愛的能力低下。
是的,他愛的能力低下,他甚至那個時候不知道那是愛。
所以他複合後,第一個介紹李楚菲給她認識,他去每個地方都想拉上張天後,甚至連李楚菲如此含蓄也表達不滿,他做這麽多,表面上說是怕張天後覺得被疏遠,他希望即使李楚菲回來,他們依然能保有親密無間的友誼。其實內心是對失去張天後的恐懼。諷刺的是他做的這些,最終讓他失去了張天後。
其實即使知道她在哪裏,吳大雄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找她的,她既然有心避開他,對她來說就不是一個矯情的游戲,唯一的理由是她不想再見他。他忽然出現,只會引來她的惱恨和輕蔑,他以他們的友情為賭注、他以傷害她為代價去換取了愛情,結果那個所謂的愛情卻如此不堪一擊,她只會看不起他,甚至連舊日的時光都通通破壞掉。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游戲,他們都知道游戲規則,對方的脾性都知道得很清楚,同時也知道,這是一個不能後退的游戲。有人退出了游戲,她便不會再回來。
可是他無法忍受照舊以前的生活卻獨獨少了張天後,那樣下去他一定會完蛋。
他有空就去張天後的公寓轉轉,等着她。張天後本來說一個月會回來,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如果她準時回來,代表她至少看開了一些,事情總會有轉機。
然而沒有,她告訴李娉娉她暫時不回來了,讓李娉娉繼續幫忙照看公寓,三個月過去了,她還是沒有回來。她托李娉娉辭掉了工作,也退掉了公寓,讓李娉娉把她的一些東西郵寄給外國的她。
李娉娉說:你別在意,放棄吧,她不是因為要避開你才不回來,她是因為有了喜歡的新生活,你知道她是向前看的,過去就過去了。
可是他過不去,他生活在她過去的城市裏,過着她曾經和他過過的過去的日子,看着和她一起看過的風景,時間于他而言,凝固在過去,他是她的過去。而她去了未來。
她的公寓已經轉租出去了,他甚至認識了新搬進來的住戶,看着他們重新整理翻新她的公寓,櫃子不見了,卧室改了,廚房換了新廚具,再也不會有暈黃的燈光下相對吃冷面的場景,再也不用大雨的夜裏他幫她修窗臺,他和她的故事已經從這個場地裏出局了。
他依然忍不住來這裏停駐,假設她還住在那裏,那盞遙遠的燈光裏有她,只要不靠近,只要不戳穿,他的夢境依然很完美。
直到蘇文把一本旅行雜志惡狠狠摔在他桌前,憤怒地提醒他:你看人家張天後轉型了,人家在幹啥,你在幹啥,以後真能重逢,你還有臉面對她?
他翻開了雜志,發現一篇旅行報道,她開始做旅行方面的自媒體。她去了以色列的哭牆,不長的文章裏,角度特別,感情強烈。寫得極為有觀點,那是非常張天後的角度,她看世界的角度并不是普通人能具備,他早就知道。照片也拍得很棒,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才幹!其實怎麽會沒想到,他苦笑,她曾經幫他和李楚菲拍的合照角度有多美。
剛好市裏旅游頻道在招記者,他形象口才俱佳,吳大雄決定辭掉午夜DJ的職位,回到陽光裏,因為午夜太寂寞了,他那孤獨已經不成片段。
吳大雄第一次對一些東西努力争取,志在必得。他多年的DJ生涯形成的獨特風格以及那種冷靜敘述,在大家不注意時忽然插進自己獨有的刻薄幽默,別人都笑死了他還紋絲不動的才能和姿态不負衆望打敗了衆多選手,成為最後的贏家。
地球是圓的,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對此,我也志在必得。
張天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到以色列,這世界那麽多國家她都去過,唯獨來一個從來沒有來過的以色列,大概是因為從心裏希望一個全新的出發。
李娉娉其實參加婚禮後,想告訴她最新信息,但是李娉娉剛提到吳大雄的名字。
張天後就笑着說:“別說他了,不管他是好是壞都不關我的事了,既然我不懂得愛人,從現在開始至少要學會自愛,我要過好自己的生活,一天忘記他一點,你知道的吧!”
李娉娉紅了眼眶。張天後當然有想過去恨吳大雄,但也許她的天性裏并沒有恨的基因,那恨意剛剛有了苗頭,她立刻就心虛了。
其實吳大雄并沒有錯,是她的錯,故事的剛開始,她就說他和她之間是基友和□□的友情,可是他并不是好基友,她也不曾是浪□□,他們從開始基調就不對,所以只能一路錯下去。
她這樣想着,看着異鄉陌生的都市裏璀璨的霓虹燈,那些霓虹射出去就消失了嗎?他們去哪裏飛舞了?
其實吳大雄并沒有錯,是她的錯,他們說好了彼此是堅貞的友情,是她自作主張變化了,當時付出也是不知不覺,等發現,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掏空了,不是他的原因,他并非故意要傷害我。而且在這個故事裏,她能做的都做了,還有什麽遺憾呢。
就如同浪花并不知道自己是浪花。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吹拂海岸,千萬朵浪花碎在岩石上,岩石也有資格無動于衷,風消失在海岸,那是風自己的事,和海岸無關。
吳大雄的世界原本如同鏡子裏的世界一樣無限寬遠,所有喧嚣都顯得格外遙遠,吳大雄有自己的一面鏡子,誰在他面前都像前世的人,毫無存在感。他如此自視甚高,能有幾個能落入這世外高人的法眼呢,她硬生生擠進去,得到他如此珍惜她,已經是她的幸運。縱然眼睜睜看着他離座,她也高興給他愛護過,根本他不欠她。
這些都是事實,她先愛了,她認輸了,所以更要承認這些事實。她知道這并非是對吳大雄的體諒,而是她對自己的諒解,因為忘記一個人比恨一個人難,但忘記一個人比恨一個人徹底。
她不斷反省自己犯下的錯,她學會自嘲,又為自己可笑的際遇想了一個新的比喻:她喜歡過的吳大雄等李楚菲那麽多年,他們像是一個隽永深情的電影,而她是卡殼的一個片段,雖然不影響故事走向最後結局,但多少有點煞風景。
只是站在哭牆面前,她心裏還是不禁假設,如果吳大雄陪伴在她身邊會怎樣?他一定特別有感想吧,盡管此刻他很幸福,她知道他對這樣的風景一定別有感觸,因為他有一顆柔軟而感性的心。
好可惜啊,你不在我身邊,你更願意陪在別人身邊,相知一場,終成憾事,這是我需要承受的孤獨。
灰色的天,鴿子撲棱棱的飛,這道牆齊聚了多少過眼雲煙的傷痛,多少人哭幹了眼淚也沒有在這牆上留下一點傷痕。
她看見穿着猶太人傳統服飾的人靠着牆上恸哭,看到有人坐在地上認真地禱告,有人把祈禱文塞在古老的石壁裏,那裏面有多少傷痛和不能實現的願望?她聽着身邊默默念着的聲音,因為聽不懂的異國語言,反而産生了異樣的神秘莊嚴之感。可它只是一面牆,你再哭再誠心它也聽不見,異鄉的風緩緩吹着,吹過這面幾千年的牆,她分明看到了斑駁牆壁裏數不盡的生之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