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空餘黃鶴樓
十六/ 空餘黃鶴樓
十六/ 空餘黃鶴樓
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 離別以前 未知相對當日那麽好
“好可惜，雖然你的結婚對象不是她，我們松了一口氣，可是對我們也沒什麽好處，她放棄的東西就是放棄了，她是不吃回頭草的。”那些男人都有相同的臉色，也許分手後他們都強求過，才知道她在愛中的軟弱和放棄的堅決，在他們相愛的時候并沒有真正了解對方。而吳大雄最了解她，他早就知道，她對她放棄的東西是不肯再看一眼的。他現在也是被放棄的。
“但我們都相信，她這麽好的女生一定有等她的幸福，我們也沒什麽擔心的。”
“好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祝你新婚幸福！”
他們紛紛在說，吳大雄的腦海卻一直在旋轉。哦，原來他愛她，她也愛他，他們從沒有挑明過，他們都一直在巧妙地躲避這個話題，在心裏哄騙自己，我們只是朋友。可是為什麽要需要這樣挑明他才願意正視這個現實呢？他是有多蠢呢？
他幾乎沒有任何力氣，不知道是什麽支撐着他走回臺上。
李娉娉見狀，走上來給吳大雄最後的致命一擊，她給他遞上一個紅包：“這個紅包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是張天後給你的紅包啊。”
他拿着紅包，覺得沉甸甸，是真正的沉甸甸，因為裏面甚至有硬幣，可以感覺到碰撞的聲響。他翻看後面，是張天後的筆跡：大雄，真好，我願意這樣說再見，現在不拖不欠了，你擁有你的碧海，我繼續尋找我的藍天。
他不用打開紅包也明白了，裏面是張天後曾經向他借過的錢，有零有整，她全額奉還了。
其實張天後在走之前，把錢和所有拿他的東西都交給了蘇文，讓蘇文等大雄結婚了合适的時間再交還給他，但是蘇文的事情都瞞不過李娉娉，更是鬥不過李娉娉，李娉娉發現報仇的機會來了，于是非要拿着這些東西在婚禮上惡心大雄第二把，她成功了。
大雄面色一下就暗淡了，他懂得張天後的意思，張天後借他的錢，拿他的東西并非她有多麽缺錢，她有多麽喜歡那些小玩意，只不過是想和他這個對世界缺乏熱愛的人建立秘密的關系，她說的，人就要你欠我一點，我欠你一點才有意思，一幹二淨，感情也很快就玩完了。
而現在，她把所有的錢和東西完璧歸趙，就等于放棄了所有和他的回憶和牽絆，就等于和他這個人兩清了。
他其實明白，張天後在那個涼風的山頂上說不想再見到他就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不是氣話，更不是以退為進的伎倆，可心裏總有一些僥幸，這個城市這麽小，他們既然有機會遇見一次就有機會遇見兩次、三次、很多很多次。如今才懂得，一切都不可能了。
鈍痛慢慢在他心中散開，鎮痛劑也不管用了，從內而外，大雄甚至站不穩。旁邊的蘇文看他臉色蒼白，連忙扶着他。
李娉娉才懶得理他要死不死，活該，她心裏快意極了。手裏拎着的袋子遞給他：“還有這個東西要還給你，咦，幹麽不接？咦，你臉色怎麽這麽蒼白？這大喜的日子，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他伸手要接，可是手沒有力氣，一個錯手袋子落地，他贈予天後的所有東西都滾落到地上，仿佛所有的記憶都支離破碎，不複存在。那對新的陶瓷鵝再次粉身碎骨，可憐的陶瓷鵝，犧牲自己為了警醒別人。
李娉娉哼了一聲，也懶得理他，對蘇文說了聲：“大叛徒，幹嘛扶他？讓他摔死都好，他還不如這對鵝有自知自明，人家至少還懂得自殺謝罪，回家再收拾你。”又鄙視地瞄了旁邊臉色慘白的李楚菲，哼，看着我幹嘛，我就是一直不爽你，綠茶婊。
這就我對你們婚禮的祝福。她留下一堆爛攤子，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婚禮了。她沒有想到她成功地毀了一個婚禮。
吳大雄自己坐在椅子上，沒意識到有眼淚流了出來。
是不是騙過了自己，就能騙過所有人？可是他已經意識到，他連自己都騙不過，身邊這個女人為他浪費了那麽多年的光陰，她把最好的時光獻給了她，她為他遠走又為他歸來，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她，可是他不愛她。對不起，我不配成為你的愛人，因為我不愛你。
不愛的人，即使為了你穿過撒哈拉沙漠，為了你傷痕累累，你很感動，甚至錯以為這種感動就是愛，但其實不是，愛裏容不得一點作假，事實太殘忍也都是事實。
李楚菲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愛我了，我以前錯了一次，所以我也給你選擇一次，讓你自己決定，離開，或者留下來。”
吳大雄看着她，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渣男，世界第一渣男，這樣凄慘的笑容比任何答案都要讓李楚菲絕望。
李楚菲凄涼地笑了笑，我明白了，我給你自由。轉身走上了臺，臺下的大家原本期待已久，結果看到只有新娘一個人上臺，都有些訝異，面面相觑，李楚菲站在臺中央對着臺下的賓客說：“對不起，各位，真的很遺憾，在婚禮上我才發現，我不愛他，我不想和大雄結婚了。”
吳大雄的世界忽然安靜下來，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讓他一個小時電話也不會厭倦，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在夜班的盡頭拿着一份熱乎乎的夜宵等着他，再也不會有一個人他說出上半句她就能接住下半句，兩個人沉默着不說話也像是一種享受。
于是，所有他平時習慣的寂寞都讓他變得恐慌，他無法忍受那漫長的沒有期待的夜班，他無法上完夜班後再跑去呼吸一口空氣，因為當冰涼的空氣進入他的五髒六腑，他會感到空蕩蕩的痛苦，他無法忍受夜景，他無法忍受天獨自天亮，他無法忍受那自诩的完美孤獨。
他覺得自己會被這種情緒折磨至瘋。
他知道自己會被嫌棄，他知道她不會再見他，可是他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忍不住去她住的公寓附近打轉，一個禮拜，每一天，沒有一天見到張天後。
他忍不住上了樓，之前樓管和他比較熟悉，竟然讓他長驅直入。他在門前等了半天，敲門，沒有人回應。
他悻悻地下來，樓管看到他一臉憾色，就問：吳先生，你找張小姐？
吳大雄點頭。
樓管很驚訝地說：張小姐已經不在很久了，這裏暫時托給她朋友管理，你不知道嗎？
哦，沒有人了，她不在了，她離開了這個城市，妄想的相遇不過是水中月，而此地空餘黃鶴樓。她就是這麽決絕，他怎麽會沒想到？
這是對他最高的懲罰：他們都還在這個世界生活，卻要各自老去。
李楚菲去他的公寓拿自己的東西，她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見面，所以她想自己來，能見到一面是一面，她想，其實她才是那個不被愛的人，這段時間她也痛苦夠了，就算是一個解脫吧。
她試圖放下心中的執念，這麽多年的領悟她努力說出來：“我以為你是沒有熱情的，原來只是沒有遇見對的人，兩個人的對不起加起來并不等于愛。如果你沒有遇見她，也許我們也可以這樣過一生。”
也許沒有遇見某個人，我們都不會發現身上有那樣瘋狂的熱情，我們就那樣平淡的過一生也以為平淡是福，不會有什麽遺憾，可惜的是，你遇到了，但個人不是我。
說出這些話，這些她從來都試圖掩蓋的真話，她早就知道的真相，她背着他，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她在他身上花了那麽多時光，她追逐過，她逃避過，她背叛過，她迷惘過，但一切終究是沒有意義的。她花了那麽多時間和心血卻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配角，她的青春突然落空了，她找不到自己。
房間裏陷入一片安靜，她默默收拾着東西，看到那本童話書：九色鹿。她試圖笑着說：以前就想問了，怎麽突然看起童話書。
吳大雄看到那本書，快步走過去，在手中翻閱。他想到她笑着對她說：九色鹿有九個顏色，光彩四射，很漂亮，但為了救一個人，最終卻把自己搭進去了，因為被救的那人呢，忘恩負義。
原來他們的故事早在那個時候就有了結局，在他嘲笑這個故事老套的時候。她帶着拯救一個人的使命，把自己搭進去救他，他卻忘恩負義。
他是忘恩負義的人。
他翻着那本童話書，看到九色鹿和王子對峙的那一頁，看着九色鹿對王子的質問，他的眼淚嘩啦啦流下來，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手在顫抖，他終于放開自己，大聲痛哭。
他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就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脆弱，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從高處跌落，他明白了她說的那種，粉身碎骨的感覺。
李楚菲震驚地看着他，她幾乎沒有見他情緒很大的波動過，更別提這樣的恸哭，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