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你的命中命中
九/ 你的命中命中
舊人面新桃花 不減不加有誰要牽挂
很久以後,吳大雄才明白過來,可惜已經太遲。愛情,确實并不是那個時候他們想要的,他們那個時候都各有自己的遺憾和感傷,可是你不要,并不代表它不會來臨。
于是他們躲在意識背後,自我催眠,認為這是他們獨一無二的友情,沒有人能理解的友情。這世界上有男人與男人的友誼,女人與女人的友誼,還有男人與女人的友誼,而他們,他們是友誼的最高形式。
吳大雄要守住他們最初的承諾,他要維護她和對她的友情。那個時候,他們都太珍惜那段友情,生怕它一旦變化就沒有了,就消失了,他們都害怕它變化,過去他們都不是感情的成功者,所以誠惶誠恐,就仿佛守着一個幾億的瓷器,擔心它被偷,擔心動一下它就破碎,日夜在旁邊防備,殚思竭慮,瓷器也許還在,可是……他們先累死了。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她的同事打電話給她,她在機上有一兩個同事沒救過來,另外一些乘客已經轉危為安。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渺小的她和他又能做什麽。
接下來的半個月,沒等張天後來找吳大雄,他經常自己就先去找張天後,有時候一個電話也能講一個小時,他也很疑惑,他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電臺一下來就把一天的量透支了,通常他都不肯輕易再開金口。也不曉得到底有多少話題,能讓他們聊上一個小時而且覺得心曠神怡。也許是張天後太過爽朗和健談,也許是他開始對一段關系感到留戀。也許只是當時當日,冥冥中,他們彼此都已有了預感,他們的緣分已經被他們過分透支,于是抓緊了那為數不多還能相見的歡愉時光。
他的這些變化蘇文漸漸也都看在眼裏。
自從那次上床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習慣成自然,自然而然,他們都對彼此的身體熟悉和充滿了留戀,他們本來就相信,性和愛是分開的,也許性就如同吃飯、喝水一樣是自然的生理需求,而且他們都單身,并沒有道德上的焦慮,所以他們也用大方自然的态度來面對自己的需求。只是因為對方竟然是她,有了格外的驚喜,就仿佛喜歡打牌的人拿到了一對炸,但不等于拿不到炸他就從此不能贏了。又或者你買一件心愛的禮物,意外地還能得到贈品,但不代表沒有贈品,你就不要買那件禮物了。
後來,他們總算知道,人要欺騙起自己來,能催眠做到怎樣的程度。
有一天,蘇文都沉不住氣了:“吳大雄,你不要太過分,我們已經半個月沒有一起吃飯了!”
吳大雄這才吃驚:“有這麽久!”
“廢話,你早中晚餐都和張天後小姐一起吃好嗎!我看我的地位已經不是第一第二的問題了,我現在的地位類似于加油站小弟,我給你加了滿滿的一罐油,你就留給個遠去的車屁股,還有一堆廢氣黑煙。張天後也真是的,最早她是怎麽認識你的,一點都不感恩圖報,怎麽你們兩個勾結上,我就落單了!不公平!”
他積怒已久,還要狂吠下去,吳大雄連忙制止:“好了,你有了女朋友不是一周也有五天見不到面,別唧唧歪歪了,帶上你女朋友,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你請客!
好!
蘇文才勉強接受了。結果到達了聚餐地點,竟然是海鮮路邊攤,他又怒了:“請我來這種地方,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麽地位?算了,我看出來了,也基本上毫無地位可言了!”說着裝模作樣轉身要走。
張天後用手肘提醒了一下蘇文女友李娉娉,李娉娉是張天後的至交,所以她和蘇文開始暧昧時,張天後就開始認識他并對他指手畫腳了,李娉娉嬌小,性格嬌憨多計,于是也怒道:“你那麽在乎你在他的心中地位幹嘛?你現在把我撇在一旁又要幹嘛?基本上我也看清楚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好了,你要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了。”
蘇文連忙灰溜溜地回來,嬌羞地讨好:“我哪裏能去哪裏?我這不是想去你心裏嗎!”
吳大雄和張天後表示都被蘇文這俗套八點檔的臺詞和劇情惡心得吃不下了。
但是蘇文作為吐槽之神還是不能暫停自己的神功。張天後點一個菜,他就說,哎,命苦,交了兩個沒心沒肺的朋友,也就配吃這個了。
吳大雄點了一個菜,他就說:點什麽夫妻肺片啊,點個狼心狗肺最适合你了。
張天後又點一個,他接着說:在這夜色迷茫的攤位上,我們就攤開說吧,不用自我欺騙了,我們的友情基本也就像這個菜了,看起來很大盆,吃起來一點肉都沒有。
最後李娉娉實在看不下去如此矯情作死的男友,刷的把菜單搶了過來,刷刷地點了四五個菜,他屁也不敢放一個。
吳大雄和張天後憋着笑,輪到張天後裝腔作勢地發難了:喲,我也明白朋友在你心中的地位了,朋友就是用來開刷,只有女友才是用來呵護的,所交非人啊。
蘇文要說,李娉娉兇悍地看他一眼:“你覺得女友不是用來呵護的?”
蘇文有苦難言,笑嘻嘻地說:“娘子,此話怎講,你當然是用來細心呵護的。”
然後三個人忍不住笑爆了,只有作死的蘇文僵着一張臉,面對如此殘酷的友情和愛情,孤身一人,對自己未來的人生感到絕望。
菜很快就上來了,已經是秋天的天氣,所以來的人也不算多,炒菜的白氣在夜裏升騰。
李娉娉說:“我覺得吳大雄現在好多了,好容易親近,以前額頭上貼着生人勿近的紙條,跟你多說一句我都打顫,覺得你心中在讨厭我。”
“哪裏有那麽誇張。”吳大雄說。
“基本上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當時就這德行,全世界都跟你沒關系似的,一副都別理我,孤獨是我的皇冠,我在練功,随時羽化升仙,別阻擋我成仙之路。”酒壯人膽,李娉娉藝高人膽大,明人不說暗話。
蘇文接着控訴:“可是,現在呢,你動不動就和張天後煲半個小時電話粥,還屁颠屁颠每天開車半個小時去找張天後,我的那個冰雪美人呢!”然後他就用幽怨無比的眼神望向吳大雄,帶着哭腔就唱了起來,“人一旦變了心,就像變了一個人,忘了我們在一起的溫存,只剩下我一個人……”
率先受不了的李娉娉操起桌子上的一疊紙巾堵住了他的嘴。
他還在垂死掙紮:“怎麽?娘子不喜歡我曼妙的歌聲?”
張天後道:“那當然,不然我爹娘怎麽給我取名天後,就等着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來朝聖的。”張天後指着蘇文,“你呢,基本就一棄妃的命了,不用掙紮了。”
“不行,我不會一輩子在冷宮的,當年我為什麽要引狼入室?武則天,你給我等着!”蘇文一旦惡心起來也是不要命的。
吳大雄看他們上演狗血宮廷劇,給張天後夾一向喜歡的菜,手指碰了一下張天後,提醒她趁熱吃。張天後對他笑了一下,李娉娉看他們這眼角眉梢的交流,幾乎有些驚呆了,也就無心插科打诨。
散攤之後,趁着吳大雄和蘇文走在前面,李娉娉悄聲對張天後說:“你們兩個上過床了?”
張天後也被她震驚了,是怎麽看出來的?這可怕的觀察能力也太強了,以後蘇文如果在外面為非作歹,必定命運悲慘。
李娉娉看她的神色,落實了自己的猜測。她沒想到他們竟然走到了這個地步,她真的擔心起張天後了:“你們的肢體接觸是騙不了我這火眼金睛的。哎,你怎麽會?”
“我們也沒什麽,就是互相……安慰……我們始終是朋友……”張天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說都像是欲蓋彌彰。
“你知道他的過去?”
“他都有跟我講,我們對于彼此的過去都很清楚。”沒有第三個人更清楚了,她想。
她補充道:“我們真的沒有要怎樣,我們很珍惜現在的情感,你別誤會。”
李娉娉看了她很久,無法放下自己的擔心,最後說:“你還是這麽傻……聽姐妹一句話,也許你們是彼此最好的鎮痛劑,可他并不是你的治療方法。他都稱不上什麽良人。”
張天後家裏有個特別珍貴的紅木櫃子,櫃子裏都是從吳大雄家裏順來的東西,吳大雄眼睜睜看着這櫃子漸漸豐滿起來。都是些不太值錢的東西,但也是吳大雄從各種小攤上收集過來的,不僅費心,還需要機緣,結果現在幾乎被張天後一手端了。
他終于忍不住說:“你真的很贊同我的審美觀呢。”
“這個櫃子簡直是我對你最好的奉承。”
“承蒙天後看得起。”
“謝謝。”
“沒有表揚你,你表錯了情,會錯了意。”張天後曾經的對白,吳大雄也可以很熟悉,信手拈來也能夠很入戲。
他們望着對方笑,大概沒有第三個人能夠知道此刻他們在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