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難為

第36章 無為

第三十六章 無為

陸無為怔怔地站在門外，只覺得寒意刺骨得厲害，不知是被這深夜的冷風吹得，還是心底滋生出的。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要從那句話中掙脫出來。

‘陸家只需要一個陸千崇就夠了。’

但越是想要忘記，卻越是會反複想起。

明明是他最崇敬的大哥，怎麽就能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入深淵…

原來無為，便是讓我無為麽…

＊

自那晚後，陸無為像是着了魔一般，沒日沒夜地練習着陸家劍法，他不想被人看輕，尤其是那個人。

他要去戰場，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也是陸家的人，也留着陸家的血脈，他不僅僅只是陸千崇的弟弟。

他是陸無為。

兩個月後，他在自家大哥略顯複雜的神色中完整地使出了那套，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可能學會的陸家劍法。甚至同他大哥連過十幾招。雖然最後還是被陸千崇打落了手中之劍。

但依照約定，陸千崇還是将他帶到了戰場。

北威侯沒有再做阻攔，只是在臨行前特地把陸無為喊到了祠堂，讓他在祖宗的排位面前磕了頭。

陸無為突然覺得，父親鬓邊的白發，似乎多了不少。

*

邊境的日子不好過。常年待在京中過慣了安逸的日子的陸無為，嘴上不承認，身體卻不得不屈服。

他剛來此地，便連着發了三天的高燒。在那期間，陸無為能感覺有人在深夜裏抱着他給他取暖，細心的替他擦洗身子。

那人熟悉的氣息讓他格外安心，但陸無為當時昏昏沉沉，根本認不清身邊的人是誰。

等到三日之後，陸無為醒過來時，身旁卻只有冷冰冰的床鋪。

陸無為和陸千崇在來之前有過約定。

去到軍營，他便不再是陸千崇的弟弟，不再是身份顯赫的侯府少爺，他只能和普通士兵一樣。

陸千崇既然放了話，那便定然會那麽做。

每日的急行軍、兩三個時辰的休息，加之那些難以下咽的粗糠爛菜，都讓陸無為生出過回去京城的念頭。

但一想到那日聽到的那些話，他便覺得不甘心，他不想永遠活在那個名為‘陸千崇’的影子裏，從此碌碌一生。

在邊關戰場的那段日子。陸無為瞧見了什麽叫生死無常。他見到了哀鴻遍野的景像，他開始慢慢理解壓在陸千崇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那是身為統帥的責任，他指揮着千軍萬馬，便要承擔這些人的寄托，成為他們的信仰和依仗。

陸無為有些心疼那個人，但還是執拗的為着當日那一句話，不再同陸千崇親近。

即便偶爾在營地中遇見，也只會匆匆略過。

直到陸千崇被困黑戈壁的消息傳回，陸無為才仿若大夢初醒一般。

“你方才說，陸将軍怎麽了？”陸無為一把拉住傳信的士兵，迫切想要确認方才聽到的消息。

“你幹什麽！拉着我做什麽？我還要去和李副将彙報消息！陸将軍如今重傷，還在等着支援！你別擋我的路！”那士兵一臉不耐的就要走，卻發現根本掙脫不開眼前這個平日裏不怎麽起眼的‘新兵’。

‘大哥出事了。’

陸無為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片刻後，他立馬沖進了帥帳之內。

“你是哪個營的！怎麽敢随意進出主帥的營帳！你是怎麽進來的！”賬內的副将軍瞧見陸無為，厲聲說道。

“我是陸将軍的弟弟，北威侯府的二少爺，我大哥怎麽了？”陸無為在說出這話時沒多猶豫，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一番，‘最終還是要靠着這些名號，才能被人信服。’

那副将聽了陸無為的話，卻還是心存疑慮，看向陸無為的眼中滿是忌憚。

“我大哥如今人在哪裏？眼下的戰況如何？”陸無為冷下臉，神情之中帶了幾分威嚴。他如今的模樣瞧着，竟同平日裏的陸千崇多了幾分相似。

那副将一見他這神态，心中生出幾分畏懼，皺了皺眉，開口說道。“将軍帶人突襲飛沙關，那裏地勢易守難攻，且周圍有不少流沙聚集之地，若是不熟悉地形，很容易深陷其中。”

“将軍他…知道必行極其危險，所以臨走前曾同我交代，若是三日之內他沒有回來，便讓我帶大軍後撤三十裏，離開此地。”

“我大哥讓你撤軍？”陸無為略一思索，擡頭問道，“方才那個傳信的小兵呢？”

“那人還在外面等着。”

“立馬派人将他抓起來，嚴加看管待我大哥回來再做定奪。”陸無為吩咐道。

“二少爺是懷疑那人有問題？”李副将疑惑道。

“嗯。我大哥定然也有所察覺，才會故意那麽說的。但是眼下大哥的生死尚不明晰，還不清楚那人是怎麽同對方交流，若是貿然把人殺了只怕會打草驚蛇。”陸無為想了下接着說道，“之後的行動就按着大哥的計劃。李将軍你帶人撤退。但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需要你借我一隊人，不用太多。”

“你要人做什麽？”李副将不解，“二少爺您不和我們一起走麽？你還打算做什麽？”

“我記得飛沙關的西南面是一處泥沼，平日裏很少有人涉足。”陸無為解釋道。“之前我大哥給我看過這一片的地形圖，我記得那一片的大致情況。”

怕李副将不信，陸無為特地補充道。

“我計劃帶一隊人，從左側過去，繞過關口前段。試試從側翼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大哥什麽忙。”陸無為沉聲說道。“這個計劃如果能成功，便能替大哥他們分擔不少的壓力。”

“不行！那太危險了！”李副将趕忙開口制止道，眼前的人畢竟是将軍的弟弟，若是出了什麽事，等将軍回來後他要怎麽同将軍交代。

“李副将，打仗便沒有不危險的。”陸無為平靜地說道，“你我都知道，打贏一場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上了戰場就沒有什麽貴賤之分。而我想贏，更想我大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