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3）
柳雨晴明明沒有喝咖啡，當晚她卻難得的失眠了。
翻來覆去，滿心滿眼都是葉闌。
再明顯不過，柳雨晴動心了。
還動得很厲害。
拿過手機，幽藍的屏幕在卧室裏亮了起來。
打開搜索引擎，輸入關鍵詞——
如何主動追到男神？
上上下下翻了半天，柳雨晴選擇放棄。
答案五花八門，但看起來沒一個靠譜的。
思路她倒是用心記下了。
不過就是“投其所好”“心誠則靈”八個大字。
柳雨晴想着那張肆意的帥顏，捧着臉鑽進了被窩裏。
她有些害羞。
他喜歡什麽呢？
她不知道。
但似乎，他挺喜歡自己的剪紙的……
一直翻滾到淩晨三點，還沒有入睡。
柳雨晴放棄了掙紮，翻身起床。
反正也睡不着，那就直播一會兒吧。
她換了套家居服，把頭發簡單地整理了下，打開抽屜，拿出一疊彩印紙和一張畫好的圖樣，架起了手機。
反正也不用露臉，倒也不用化妝，很方便。
淩晨三點二十，直播開始後五分鐘，直播間就進來了48個人。
對于非顏值、非熱點播主來說，這個流量不算低了。
畢竟她的教學直播，最多也不過才三五百人在線而已。
這幾十個人當中，有熬夜晚睡、随便點進來逛逛的。
也有一些是眼熟的“老粉絲”。
彈幕裏嘁嘁喳喳的，說什麽的都有。
「這是在播什麽？」
「這麽晚還在直播，好拼。」
「小姐姐怎麽這麽晚上播？都不用睡美容覺的嗎？」
……
柳雨晴解釋說自己睡不着，随便播一會兒，大家感興趣就看看，說完便低下頭，專心致志地剪起了手中的紙。
臺燈的光暈打在她的手上、剪刀上和紅色的紙張上，也沒見她怎麽大動作，剪刀便在她靈巧的雙手中如同游走的龍蛇，很順暢地剪出了光滑的邊緣。
「我去，這是……剪紙？」
「現在還蠻少有人會剪紙了吧？這門手藝都要失傳了。」
……
柳雨晴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彈幕，看到有人問，就随口科普了一下——
“現在學剪紙的人确實不多，但也并沒有斷了傳承。”
“我們國家是有剪紙藝術協會的，也有不少剪紙世家出身的大師級人物。”
“都有哪些呀？我了解的也不多，畢竟我只是個初級愛好者而已……聽我外婆說，秦氏剪紙世家的第五代傳人就很厲害，88年出生的，從小就跟家長合作，合剪作品參加比賽，作品還獲得了湖南省手工藝品大賽的三等獎，有一部少兒剪紙的教材，就收錄了她的33幅作品當做案例……還有很多民間藝術家都很厲害，只是為人低調，不為人所知罷了——”
“就在2009年，中國剪紙藝術已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了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現在全國範圍內都在大幅推廣這項民俗藝術，相信有了網媒平臺的承載，以後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上這門藝術的。”
柳雨晴的聲音很輕柔，和風細雨般，娓娓道來。
彈幕上一片誇贊——
「哇，小姐姐好厲害，懂得真多。」
「求一雙同款巧手，忽然開始對剪紙感興趣起來了呢！」
「小姐姐教課嗎？我想學！」
柳雨晴笑了笑，“可以點一下關注哦，有空的時候，我會教大家一些簡單的剪紙方法，入門級的，包教包會。”
“其實剪紙并不難，沒有繪畫功底也不怕，只要有想象力和耐心就足夠完成一件很不錯的作品，門檻不高，畢竟是民間藝術，素材和創意都來源于生活，材料成本也很低，幾張紙而已，能有多少錢……”
柳雨晴說完，直播間的收藏量又上漲了幾個。
她的心情開始昂揚了起來，不再繁亂。
本來剪紙就屬于沉浸式藝術，随着剪刀的游走，柳雨晴的心境會變得越來越平穩，現在又有人通過她的科普開始對這門民間藝術感興趣起來，這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平靜心神的目的達到了，柳雨晴便決定将手裏的這幅歲寒三友剪完就去睡。
應該不會再失眠了。
柳雨晴不再說話，安心于手中的活計。
在剪最後幾個花瓣紋的時候，她無意中擡眼一看，便看到新進入直播間的粉絲中，有一個熟悉的ID——「LY.L」。
柳雨晴彎着眼笑了笑，聲音輕柔地打招呼：
“L來了，這麽晚了，都不睡覺的嗎？”
LY.L是她的一位老粉絲了，幾乎每一次直播他都會在。
打賞起來也毫不手軟，穩穩地占據了“榜一大哥”的位置長久不動搖。
最初柳雨晴不太好意思收他這麽多的打賞，便私下跟他聯系，想退一部分錢給他。
他不要。
堅持說自己是因為喜歡剪紙這門藝術才會關注到她并打賞的。
後來柳雨晴也就不再推辭，以藝術為名，那她就安心受了。
從那以後，她便會主動跟L私信聊幾句，話題都集中在剪紙作品的選材和設計上，并不會涉及到其他隐私方面，交往中彼此都保持着合理的分寸，從不随便越界。
有來有往，兩個人也算是未曾見過面的“好友”了，關系處得還不錯。
LY.L：「怎麽這麽晚了還上播？」
雖然柳雨晴以往的直播時間并不固定，但基本都會在白天上播，一般集中在10:30-11:30和13:30-15:00這兩個時間段比較多。
大半夜的直播倒是極少有，可能也就二三次吧，還都是在幾年前。
柳雨晴放下剪刀，擡手沖着鏡頭揮了揮，算作打招呼。
“嗨，你不是也沒睡嘛。”
“我今天有點失眠，睡不着，就想起來剪會兒紙，順便直播一下，不過我馬上就要去睡啦——”
LY.L：「失眠？咖啡喝多了？」
柳雨晴本能地頓了一下，随後否定：
“沒有呢，晚上喝了果汁，沒有喝咖啡——”
LY.L：「那怎麽會失眠？」
柳雨晴：……
那張明媚又帥氣的臉再次浮現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想起今天晚上跟葉闌面對面對坐話閑的場景。
瞬間又開始心跳加快。
好的。
這個L是真的很過分。
她好不容易靜下心來。
一句話又讓她成功“破防”。
但柳雨晴是不會怼人的。
就算L不是老粉，她也不會随便怼人的。
性格使然。
見她猶豫半天不說話，L又補問了一句：
「怎麽不說話？有心事？」
柳雨晴幹笑了一聲，算是默認。
彈幕裏跟着起哄，讓柳雨晴把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大家一起開心一下。
也有人說反正也是睡不着，既然跟小姐姐有緣，如果真的遇到什麽難事，可以跟他們分享一下，說不定就有意外收獲呢？
“沒什麽的，應該只是周期性失眠，屬于偶然事件，謝謝大家的關心。”
“也沒什麽可分享的，畢竟我很滿足于目前的生活現狀，一切都很好，沒有什麽煩心事。”
她才不會當着衆人的面，承認自己懷春了。
好糗。
剪完這張歲寒三友，柳雨晴放下了剪刀，揉了揉眼睛，她輕輕地拎着紙角，雙手将圖案打開、抻平，對準屏幕展示給大家看。
彈幕裏紛紛都誇贊好看，誇小姐姐手好巧。
L的評價依舊獨到。
LY.L：「這幾朵梅花剪得真好，如果枝頭上再加只喜鵲就更有意思了。」
柳雨晴笑了起來：
“那我今在晚上就真的不用睡了。”
“設計圖樣很耗時間的。”
“這個圖樣是現成的，剪法是綜合折剪，不難，所以費不了多長時間——”
L立刻發了個笑臉表情包，可可愛愛的。
随後囑咐柳雨晴早點下播，趕緊去睡。
柳雨晴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就退出了直播間。
原想立刻就去睡，臨睡前她又掃了眼手機，發現L給她發來一條私信。
LY.L：「今天沒什麽事吧？為什麽睡不着？」
柳雨晴回複——
雨過天晴：「哈哈，真的沒什麽事，就是有點心事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LY.L：「跟我說說？萬一能幫到你呢？」
雨過天晴：「……你還不快去睡。」
LY.L：「反正都醒了，短時間內也睡不着，可以聊聊。」
雨過天晴：「你是，特意起來看我直播的？」
LY.L：「……倒也不是，半夜口渴，起來找水喝，就看到手機有一條提示，顯示你開播了，所以我就進來看了。」
雨過天晴：「哈哈……」
這個時間，八成不是口渴，而是起夜。
聯想到這個，柳雨晴瞬間有點小尴尬，感覺自己靠腦補就把天聊死了。
半天沒回複，L又發來一個問號——
「？」
「睡了？」
柳雨晴原本想裝睡的，但是她又忍不住想找個人傾訴。
畢竟是第一次心動，沒什麽經驗。
而L無疑又是那個最合适的傾訴對象。
兩個人“相識已久”，興趣相投。
最重要的是，他們在現實中并不認識彼此，對方的姓名、樣貌、家世、婚配等一幹實際情況彼此并不知曉。
沒有掉馬的風險，也少了現實中揭底的尴尬。
于是，柳雨晴停頓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打起字來——
「方便問一下，你結婚了嗎？」
LY.L：「？」
「我單身。」
雨過天晴：「哦哦，冒犯了。對不起，我沒有打聽別人隐私的意思。」
LY.L：「怎麽這麽問？」
緊接着他又發來一條：「有喜歡的人了？」
柳雨晴的臉莫名的開始發燒。
手指尖頓了又頓，最後還是發過去一個字：「嗯。」
L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複過來。
LY.L：「那他也喜歡你嗎？」
柳雨晴現實中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回複道：
「我不知道。其實才剛認識沒多久，應該算是我單方面心動吧……唉……」
一聲嘆息，道盡萬千思緒。
L這句話問得很現實，柳雨晴忽然有點沮喪。
LY.L：「單相思？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主動表白？還是等着對方來追你？」
柳雨晴很誠實地說：「都不敢想。既不敢追人，也不奢望他會來追我，只能默默地喜歡，所以才睡不着。」
L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單戀是最辛苦的。就沒有想過要主動一點？」
「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與其一個人惴惴不安地暗戀，倒不如主動表白或者追求，就算被拒絕，那就當作是掐死自己最後的妄念，怎樣都好過于一個人在深夜裏咀嚼痛苦。」
柳雨晴把這幾行字來回看了好幾遍。
道理她都懂，她也都認同。
But，how？
她不會呀。
雨過天晴：
「可是，怎麽追人呢？從來沒追過。又擔心表露得太過分，雙方都尴尬。」
「算了，我就是深夜發癫，随口一說，你當我沒說過好了。」
「早點睡吧，我也困了，晚安啦。」
不等L回複，柳雨晴就單方面結束聊天。
她退出app，鎖掉屏幕，一掀被子，把自己埋了進去。
不想了。
随便吧。
她就是慫了，想當鴕鳥了。
那又怎麽樣。
她又沒有戀愛過，怎麽知道該怎麽辦。
又不是情場老手。
就這樣吧，一切等到明天睡醒了再去想。
睡覺！
帶着點莫名的、不知道該沖誰發的小脾氣，柳雨晴憤憤地閉上了眼。
這回倒是沒再失眠，很快便陷入了酣睡。
夢裏很暢快。
夢裏，什麽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