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2)
所以,柳雨晴又得到了一杯免費咖啡。
緣于她在葉闌面前出了第二次糗。
還是很想消失。
回到店裏的柳雨晴,盯着桌上放着的印有悠遠咖啡logo的包裝袋,憤憤地想。
随後,她又陷入到了剛剛的回憶中去,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
葉闌将咖啡遞給她的時候,鄭重地伸出手來,又沉又磁的聲線像是羽毛般在柳雨晴的耳邊輕輕地撓。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闌,是這間咖啡店的老板。”
随後他又遞來一張新名片,柳雨晴剛想說,她已經有了,就看到葉闌将名片翻了個面,背面的空白處,用黑色水筆寫了一串電話號碼,和印在上面的號碼并不一樣。
應該是剛剛寫上去的,墨水還沒有幹透,拿起來的時候,手指不小心蹭在尾數上,暈開一小片墨跡。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名片上印的是店裏的號,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24小時在線不關機。”
柳雨晴暈呼呼地接過了名片,頭也不回地轉身“狂奔而去”。
她好慫啊,竟然連句“謝謝”都沒說。
究竟有什麽好怕的?她又不是社恐。
回過味來的柳雨晴,有些懊惱,總覺得每次見到葉闌的時候,她都發揮得不太好。
想到這,柳雨晴坐在椅子上,無端地笑出了聲。
可随後她便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葉闌為什麽會将私人號碼告訴她?
還暗示她可以随時給他打電話?
兩個人不過是只見過兩次面的店主與顧客的關系,這個舉動會不會太“自來熟”了點?
難不成,是葉闌很喜歡交朋友,習慣性将自己的號碼随意分享嗎?
柳雨晴停止了思維發散。
單是想到葉闌會以同樣的姿态将私人號碼分享給別人,柳雨晴就莫名地不爽起來。
但又覺得自己似乎并沒有什麽資格對這件事情有所置喙,于是又有些沮喪。
柳雨晴收回心思,不再多想,拿出了之前沒畫完的剪紙圖樣,描繪了起來,以此來強制打散那些不該有的情緒。
周六周日是每周最忙碌的時候,顧客從早到晚絡繹不絕。
柳雨晴一個人忙前忙後,介紹款式、驗光、讨價還價、收銀、打磨鏡片,兩天站下來腰都快斷了。
不過每到周末和節假日都是如此,她也算習慣了。
周日晚,柳雨晴八點鐘準時打烊。
鎖好門後,轉身向對街看過去,悠遠咖啡的燈還亮着,仍在營業中。
柳雨晴想起宣傳名片上寫的營業時間是9:00-21:00,此時确實還在他們的營業時間內。
她攥了攥手裏的電瓶車鑰匙,腳步先于腦子,往對街走去。
剛走進店裏,熟悉的咖啡香和“歡迎光臨”的電子音,同時傳入感官內。
此時店裏的人并不多,暖黃色調的燈光墜滿整個空間,氛圍很溫馨。
進門後,柳雨晴敏銳地發現,咖啡店裏有些不一樣了。
首先是悠閑區內,多了兩個木制書架,上面很随意地擺放了一些書。
二是,咖啡座四周的牆面上,多了幾個壁飾,木質的畫框,上面封着玻璃罩,裏面的作品不是什麽名人大作,而是——
她的剪紙。
是她送給他的開業禮。
柳雨晴原地頓住,一時間有點懵。
他竟然将自己的作品珍而重之地裝裱起來,挂到了牆上?
他為什麽這麽做?
柳雨晴從小就跟外婆學剪紙,她性格安靜,又有耐心,手藝精進得很快。
那些少時與外婆在一起剪紙的時光,更是她少有的溫馨的童年過往。
是每次回憶起來,心頭都會泛暖的感動。
經過多年的練習,她的剪紙技藝的确有了很大的進步,但還遠遠達不到大師級水準。
以往她送給朋友們當禮物的剪紙作品,多是被封存在抽屜裏或者禮盒中,也有人會将這些吉祥的窗花貼到玻璃上。
沒過多久,就會因為風吹日曬而掉色破損,最終破舊成一捧廢紙,歸于垃圾堆。
像現在這樣,被人珍而重之,當成藝術品一般挂在牆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柳雨晴心下一暖,有些觸動。
“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柳雨晴回頭,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她身後的人,微微點了下頭。
并沒有聽到腳步聲,他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
怎麽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今天我比較空,晚上店裏的客人也不多,就讓店員們先回去了,我一個人看着就行。”
葉闌跟柳雨晴聊着天,語氣熟絡,仿佛在跟老友話家常。
柳雨晴點了點頭,“是呀,畢竟大家都不想晚上睡不着覺。”
“那你呢?要喝點什麽,還是随便過來逛逛?”葉闌問。
“我……想點杯咖啡。”
“不怕睡不着?”
“不會,我體質特殊,喝完濃縮也不影響入睡。”
“哦?”葉闌意外地一挑眉,“睡眠質量這麽好,真的招人羨慕。”
說完,他轉身走進吧臺,套上圍裙,兩手壓在臺面上,問她:“想喝什麽?我請。”
柳雨晴:……
倒像是她特意過來白蹭似的。
“不用請的,要付錢的。”
葉闌聳聳肩,微擡下巴看向對面的牆。
“當謝禮了,你的剪紙很好看,我很喜歡。”
“那倒也不用,幾張剪紙而已,不值什麽錢的。”
柳雨晴擺手推辭道。
“怎麽會不值錢?手工很值錢,設計很值錢,用心很值錢,作品我很喜歡,我的喜歡,也很值錢——”
這下柳雨晴傻掉了,完全招架不住這樣直白的誇贊。
她在心裏默默吐槽:這個人,怎麽可以這麽會!
雖然柳雨晴強調了喝咖啡并不會對她的睡眠造成影響。
但葉闌還是自作主張地為她調了一杯果汁。
配料多放了不少,柳雨晴拿在手裏,感覺沉甸甸的。
葉闌邀請她到休閑區坐一坐,柳雨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邊。
小桌子上倒扣了一本書,書脊和封面都很新,書頁也沒有泛黃的痕跡,應該是剛開封的新書。
——《夜莺與玫瑰》。
看清書名後,柳雨晴頓了一下,瞬間覺得好可愛。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竟然會看童話書。
葉闌倒是順手給自己調了一杯咖啡。
他注意到柳雨晴眼神裏的困惑,坐下後,他将杯子擱到桌面上,手指點了點書封。
“王爾德的童話,不只是寫給兒童看的。”
柳雨晴喝了口果汁,笑了起來,認同道:“确實,他是真正的唯美主義作家。”
“是,”葉闌點了點頭,“你也看過?”
“嗯,大學的時候看過。”
“我當年留學的時候看過原版,看到這批書裏面有譯本,随手拿過來翻一翻,挺有意思的。”
“我很喜歡這本書,王爾德說過,‘恨是盲目的,愛亦然’——”
柳雨晴說完這句話,便低下了頭,專心地品起了果汁,用以遮掩她閃爍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是怎麽想的,書裏有那麽多名句,怎麽就單單說了這一句。
這不是……
腦子抽了麽,欲蓋彌彰。
葉闌倒是沒接話,看着對面女生低垂着眉眼,一绺發絲垂在眼前,本就柔和的面容顯得更加柔軟。
——柳眼梅腮。
葉闌的心裏無端地飄過這四個字。
“你很喜歡剪紙?”
“怎麽擺了這麽多書?”
一陣并不尴尬的沉默過後,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随後又齊齊頓住,相視一笑。
“以前心煩的時候常常會去一家破舊的二手書店裏待着,裏面的書很多,還有許多絕版書,那家店挺舊的,裏面有一種濃濃的陳年木質香,還有舊紙張特有的味道。”
“那家店人不多,采光也不算好,位置又偏,所以很安靜,怎麽說呢,就像是一處被時光遺忘的角落,在那裏坐上一下午,什麽煩心事都消散了——”
“那個老板也是個不差錢的閑人,從來也不推銷自己的店,每天就跟個世外高人一樣,坐在店裏看書喝茶打着盹兒……”
像是陷入到了某段回憶中,葉闌的眼神飄遠,停頓了那麽一會兒,柳雨晴也沒急着打斷他。
“我那時候很年輕,也不愛喝茶,一來二去地混熟了,他就會特意為我準備一杯咖啡或者碳酸飲料這些年輕人愛喝的玩意。”
“不過咖啡也不是什麽好咖啡,就是在隔壁小超市裏買來的雀巢速溶。”
葉闌笑了一下,接着說:“其實我挺挑剔的,我們家有咖啡機,平時喝的都是現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家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我坐在那裏竟然就不挑了,他給我什麽我就喝什麽,也不覺得難喝。”
“時間久了,就習慣了這樣的搭配,也就下意識的有了這樣一個設想,萬一将來我有機會開一間屬于自己的書屋或者咖啡店,一定要兩者兼備,全都在。一點少時的妄念罷了——”
柳雨晴也跟着出了神。
仿佛随着葉闌的回憶,也置身于一個雨後的窄巷,裏面有一間破舊的書屋,店裏堆滿了書籍與零碎的雜物。
斑駁的牆,柔軟的陽光,桌椅上留下滿滿的時光印跡,上面伏着一個少年正在認真地看着書,眉眼深刻,衣着素淨,在老舊的木質家俱的映襯下,仿佛通體散發着一種香氣,是青春、時光、希冀與善念雜糅在一起的味道,穿過時光的屏障,一直飄至此時此刻。
畫面唯美的就像一張老照片。
柳雨晴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那張舊照片的邊框。
“走神了?在想什麽?”
葉闌在柳雨晴眼前揮了揮手,将她喚回神智。
“是不是我說的太無聊了?還是困了?”
葉闌關切地問,柳雨晴只覺得有點囧,當着人家的面走神,好無禮。
“沒有,不是走神,是聽進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葉闌在安靜地描述這段過往的時光時,柳雨晴總覺得他的語氣中,若有若無地飄着一絲落寞。
他看起來明媚大氣,恣意張揚,這樣的人也曾失落過嗎?
随後她便在心裏笑出了聲,嘲笑自己怎麽這麽幼稚,是人都會有人生低谷,哪會有一帆風順的完美人生?
傻不傻的。
果然,心動令人降智。
在她的心裏,或許葉闌就該是那個天之驕子,最不會被俗世的紅塵所困擾。
他理應安靜高潔地坐在明堂之上,永不會被凡塵打擾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