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早春料峭。
柳雨晴騎着小電驢穿市而過。
空氣中已然有了春天的青草氣,但晨風刮在身上還是有點涼。
柳雨晴瑟縮了一下,趁着停車等紅燈的時候,把衛衣拉鏈拉至下巴,遮住了脖子。
小電驢七拐八繞,開到了一片小型商業區。
柳雨晴在固定位置停好了車,摘下頭盔,往裏面走。
一排商鋪各式各樣,賣什麽的都有。
早十點,大多數商鋪都開門了,一派熱鬧的景象。
柳雨晴走到一家眼鏡店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玻璃門上的大鐵鎖,走了進去。
——明棠眼鏡店。
這家店開業兩年了,是柳雨晴自己的店。
大學期間她就在做各種兼職,畢業後不太想朝九晚五996,就利用大學時期攢下的錢,以及在眼鏡店打過工的經驗,開了這家店。
不貴,經濟實惠,還幹淨。
店長收銀驗光師兼于一體,自給自足自灑掃,樂得自在。
上進不一定非要996。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活得開心,有固定收入,不就好了?
柳雨晴很樂觀。
眼鏡店上午的人不多,客人一般會在休息時間段集中上門。
驗光配鏡,或者簡單地逛逛,工作量不算大,平時還挺清閑的。
柳雨晴例行先将店面打掃了一遍,一塵不染。
随後坐回休息區的沙發裏,拿出剪刀和一疊紙,準備剪一會兒窗花。
她将手機架好,打開U視平臺app,登陸自己的賬號,開始直播剪紙。
一雙白晰巧手,一柄精致的鑲金小剪刀,紅色的紙花在動作間簌簌灑落,早春的陽光輕柔地鋪滿地面。
畫面美得不像話。
「小美女這麽早就上線了?」
「美女露露臉嘛,手這麽好看,還這麽靈巧,一定是個大美女。」
「哇哇哇,今天剪的是什麽花花?等我等我,我也來學!」
……
彈幕不多,尤其是這麽早的時間段,除了有錢有閑的老粉絲,幾乎沒什麽人來看。
何況她又不會說話,只是單純地秀手工,偶爾解答一些剪紙方面的技巧性提問,近乎零互動。
不溫不火,不急不躁,但柳雨晴卻覺得這樣很好。
“今天剪的是鼠來寶。”
“不難,畫也不是我的原創,是我在網上拓的。”
“怎麽在網上拓畫?”
“很簡單,拿張紙,鋪在屏幕上,把中意的畫描下來,然後再精修就可以了,注意不要侵權就行。”
柳雨晴語氣輕柔地說,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着彈幕上的問題。
「手好巧啊!擱我這,畫都畫不明白。」
「鼠來寶是招財進寶的意思嗎?我看到小元寶了。」
「美女姐姐聲音好好聽,人美聲甜!」
「是要送誰嗎?」
……
柳雨晴剪完畫樣上的聚寶盆,擡眼掃了一下彈幕。
送給誰的?
是的,确實是要送人的。
送給那個,一見傾心的人。
柳雨晴唇角微挑,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過頭來看向窗外。
透過明亮光潔的落地窗,将眼神牢牢地投射在街對角咖啡店的招牌上。
——悠遠咖啡吧。
一周前。
那天也是個大晴天。
柳雨晴慣例十點準時到店,清理完地面,就被街對面的電子鞭炮聲吸引了注意力。
此時她才發現,那家一直在裝修的很有格調的小店,竟然是一間咖啡店。
之前路過的時候,還以為那是一家奶茶店。
店名很別致,悠遠咖啡。
将寧靜悠長的閑暇與惬意贈予你。
很有趣。
店門口堆了不少華麗的大花籃,還飄了一地的彩帶紙。
看得出店主的人緣應該挺不錯,開店了,不少朋友來捧場。
幾個人走進走出,綁着咖啡色圍裙的店員正在向路邊的行人派發優惠券。
沒一會兒,從店裏面走出一個人。
雖然身着同款的白襯衫和咖啡色圍裙,但那人的身高優越,體态挺拔,單單只是往那一站,就仿佛将周圍的陽光都吸引到他身上似的,燦爛得很磊落。
柳雨晴半天沒移開眼。
好帥。
還是全部踩中她審美點的帥。
柳雨晴原本就喜歡喝咖啡。
愣是把自己喝成了附近幾家外送咖啡店的高級會員。
她有一個謎之特性,就是喝完黑咖也不耽誤睡覺,甚至還能睡得香甜無夢。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毛病。
出于好奇。
出于饞。
也出于某些不便訴諸于口的理由。
柳雨晴趁着午休,把店門一關,走到了街對面。
還沒走近,就能聞到濃濃的咖啡香飄至鼻間。
店門大敞,柳雨晴深吸了一口氣,擡腿邁了進去。
結果——
啪唧。
柳雨晴沒留意腳下,一腳踩空,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她往前踉跄了幾步,險險地定住身體,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向門口那個莫名的小臺階。
這?
這是什麽鬼才的設計!
一屋子人,仿佛定了格一般,齊齊看向她。
回過神來,柳雨晴臊得臉都紅透了。
丢人。
太丢人了。
下一秒,所有人都恢複常态。
這時,從點單臺後面繞出一個人。
正是先前柳雨晴隔着馬路看到的那位大帥哥。
随着他越走越近,柳雨晴的心跳愈來愈快,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鬧騰。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應該在這裏擺一個注意腳下的告示牌的。”
男人開口說話,滿臉歉意。
柳雨晴臉更紅了。
這男人,長得帥就算了,聲音也太酥了。
“沒,沒事——”
柳雨晴努力收好自己掩藏不住的花癡,尴尬地揮了揮手,像是要打散什麽不可見光的心思似的,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瞟。
“您沒事吧?”
“……沒。”
“要喝點什麽嗎?今天這杯算我請,當賠罪了。”
男人和顏悅色地說。
柳雨晴恨不得掉頭就逃。
心跳快的她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最終,在帥哥的推薦下,柳雨晴點了店裏的招牌——生椰拿鐵,少冰少甜。
健康低卡,口味清新。
很合柳雨晴的口味。
她在對方熱切地注視下,插/上吸管吸了一口。
男人立刻開口詢問:“怎麽樣?還合口味嗎?不好喝的話我再幫你換別的——”
一口冰飲下肚,柳雨晴臉上的溫度終于恢複正常。
甜飲總是會讓人心情變好。
柳雨晴甜甜一笑,“很好喝,真的,特別好。”
對方無論如何不肯收柳雨晴的錢。
倒鬧得她不好意思起來。
臨走時,還特意送她一份椰香黃油多士。
柳雨晴推拒無效,只得收下。
走路都快要順拐的她,抱着甜品和咖啡,一路雀躍着回到店裏。
從紙包裝袋的底部看到一張名片。
是悠遠咖啡店的外送名片。
店長的名字叫葉闌。
柳雨晴擡眼看向對面。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很肯定。
那個人,就叫葉闌。
連名字都這麽好聽。
叫得深入她心。
……
回憶結束。
柳雨晴收回目光。
悠遠咖啡的店門已經打開了,店員正在裏面進進出出地整理打掃,排桌擺椅。
可是沒有看到葉闌的身影。
這些天來,柳雨晴一直在留意觀察。
葉闌不是每天都在店裏的,也不是全天都在店裏。
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男一女兩名店員在忙碌。
開業一周了,對面的生意漸漸穩定下來,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悠遠主打的是“分享”這個主題,店裏的休閑區打造得十分舒适,不少附近上班的小白領,空餘時間都會拎着筆記本或平板,到這裏來坐上個半天,點一杯咖啡,一份甜點,忙碌且悠然地做着手頭上的事。
氛圍一定比辦公室裏要舒适。
柳雨晴想。
她已經一周沒去買過咖啡了。
有初次見面就出糗的窘迫,也有不敢直面的心慌。
但是今天,她想抽空過去坐一坐。
畢竟他們家的生椰拿鐵真的很好喝。
是的,她只是去喝杯咖啡而已。
一上午,她都沒有看到葉闌來店裏。
午休都沒心思好好休。
在接待了幾個客人後,柳雨晴困意全無,專心地坐在收銀臺後,一邊上網翻着剪紙花樣,一邊往對面看。
下午一點半。
一個挺拔的身影,披着午時的陽光,闊步走了進去。
來了。
柳雨晴心跳立刻加快了,仿佛瞬間注入了興/奮/劑。
她小心地将桌上放着的紙盒拿了起來,掀開蓋子,将裏面的剪紙歸置得更整齊,随後站起身來,走出店門,回身挂上了“店主有事,暫時離開一會兒”的小牌牌,往街對面走去。
剛過午休,街上還很安靜,人不算多。
擡手推開門的一瞬間,“歡迎光臨”的提示音唧唧喳喳地響了起來。
門邊站着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轉向門口,兩位店員齊唰唰地朝她鞠了個躬。
——“歡迎光臨。”
柳雨晴臉又有點紅。
葉闌應該是剛到店裏,衣服還沒來得及換。
此時正站在兩位店員前,說着什麽。
看到柳雨晴進來後,微笑着走上前,柔蘇的嗓音再一次響在耳邊。
“好久沒來了,今天要喝點什麽?我請。”
“不,不用了,哪能每次都讓你請。”
說完便擡腳往前邁,結果腳下一個左腳拌右腳,再一次向前摔去。
柳雨晴:……
兩位店員:…………?
她簡直想從這個地球上消失。
有什麽方法可以無痛消失嗎?
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的,不僅沒有道理,也缺少必要條件。
但她就是平地摔了,還一頭紮進了順勢伸出手來扶她的葉闌懷裏。
兩個人呆愣了好一會兒。
随着旁邊的人憋在胸腔裏笑聲,唰的一下,又分開了。
柳雨晴臉又紅成了山茶花,紅豔豔的,可以當顏料。
手裏的盒子掉了下來,摔開了蓋子。
裏面整齊碼着的剪紙散落成一片。
有些狼狽。
葉闌握拳抵住鼻子,佯裝咳了一聲,緩解尴尬。
随後便被地上紅彤彤的紙花吸引了注意力。
他彎腰撿起,小心地将幾片薄薄的紙捏在手裏,反複查看。
紅色将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映得很漂亮。
柳雨晴低頭垂眼,不敢再看了。
“這是?窗花?好漂亮——”是送我的嗎?
話還沒問出口,害羞的姑娘就低聲替他補全了話,“送你的。開業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