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畫
作畫
因為月華嬸方才這麽鬧了一場,沈子然也不便再久留,他禮數周正地向佟溪和月華嬸告辭,因為月華嬸是溪兒親娘,沈子然對她也格外恭敬。
沈子然走後,月華嬸看着沈子然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這位公子倒是位好人,就是身邊人沒找好,找了這麽個不幹不淨的随從,怕以後還會有麻煩。”
佟溪沖秋籬使了個眼色,秋籬把內堂的人都支開,她這才拉住月華嬸的手,假意試探地道:“娘別氣了,氣壞了身子,怕是不好。”
月華嬸嘆了一口氣,反手抓住佟溪,眼神灼灼道:“溪兒,你這丫頭,心怎麽這麽大?這王三當日,可是想要欺負你的,虧得你那繼爹攔了下來,訛他三十兩銀子他也拿不出來,你繼爹見王三身上沒有油水可圖,才轉手想出個把你賣進窯子裏的馊主意來。”
佟溪心裏驀地一亮,原來王三跟原身,還有這段孽緣。
難怪自己第一次見到跟在沈子然身後的王三,便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似一頭餓狼一般,眼裏仿佛閃着饑餓和仇視的光。
月華嬸将佟溪不再言語,以為她的閨女又想起當日自己差點在稻草堆被王三欺辱的畫面,她心疼地抓緊佟溪的手。
“你繼爹過世了,如今你也有了這間鋪子,以後安身立命,也就不愁了,那王三如今混到沈家去了,他心如蛇蠍,你可得離他遠一點。”
佟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她卻有一種預感,這王老四的死,肯定跟這個行事不端的王三有關系。
佟溪把鋪子裏安頓好,蔡豆踏實能幹,她便囑咐他留在店裏,按照她的方子看着糕點師傅們多做些山楂酥餅來賣。
原身差點被王三髒了身子這件事,佟溪也是現在才知道,王三居然如此膽大妄為,還有方才他那一副心有餘悸心事重重的模樣,考慮到裏面隐情頗多,她決計去找鐵柱,把鐵柱帶到衙門裏指證王三。
另有一事,鐵柱雖然失智,但他天真可愛,佟溪着實喜歡,他奶奶年事已高,縱然現在身子康健,能照料鐵柱,但等鐵柱奶奶百年之後,鐵柱又如何謀生?
佟溪有心把他接到自己鋪子裏來,學一些做糕點的活計,以後也有一技之長。
打定主意,佟溪先留了個心眼,她帶上秋籬和阿忠兩人,一起到城裏的畫坊裏,找了個手藝不錯的畫師作一幅畫。
聽完佟溪的描述,胡子花白的畫師眉頭一皺,一手捋着胡須搖頭道:“過來找老夫作畫的,要麽是要畫美人,要麽就是畫花鳥蟲魚的,姑娘你口中所說的那人,聽都聽得出來,相貌并不出衆。”
佟溪心道:何止是不出衆,簡直可以稱之為醜陋了,畢竟相由心生。
“你就照我描述的畫,我自有用處,銀錢上面,不會虧待你的,”佟溪拿出一兩雪花銀放在畫師面前,接着道:“眯縫眼、半截眉、塌鼻梁,厚唇,對了,還有最重要的,眼角一塊黑斑點……”
等畫作成品一出,佟溪持着畫軸,面露得色。
“對,就這這個模樣。”
不明就裏的阿忠和秋籬圍在佟溪周圍,看了這幅畫,都露出丈二摸不着頭腦的表情。
南坡山後,幾個青年男女從雲閑村裏步出,山澗靜寂,鐵柱跟在佟溪身後,亦步亦趨,他臉兒紅撲撲的,俊秀的臉上露出喜色,拉着佟溪的衣角,半步也不離左右。
阿忠走在前面,一步三回頭,他上下打量着鐵柱,欲言又止。
“掌櫃的,溪兒姑娘,我說,”鐵柱帶着一言難盡的表情道,“咱們爬山涉水,到這破村子裏來,就是為了這麽個傻……,這麽個不懂事的半大小子?”
鐵柱用食指在腦瓜子旁邊畫了一個圈,皺着眉頭,示意鐵柱腦瓜子有問題。
秋籬白了鐵柱一眼。
鐵柱雖笨,但也聽得懂阿忠說的話,他縮了縮身子,往佟溪身後躲了躲。
“鐵柱哪裏傻了?沒聽鐵柱奶奶說嗎?他會砍柴,會照顧奶奶,哪裏像你,這麽大個人了,偷吃咱們鋪子裏的糕餅你是第一名!”秋籬摸摸鐵柱的頭。
一提到自己偷吃的事,阿忠被抓住了小辮子,趕緊嘿嘿一笑,止住話頭。
佟溪牽起鐵柱的手。
方才在鐵柱家裏,佟溪把自己帶來的畫在那張桌子上一鋪開,站在一旁的鐵柱似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瞪着眼睛,咬住嘴唇,眼神裏都是恐懼和駭然。
看他那副神情,佟溪心裏也大概有了答案。
等佟溪問出那句話來。
“鐵柱,那日在山下密林河溝邊,你見到的那個人,是不是就長這樣?”
鐵柱思忖良久,終于木然地點點頭。
這一下,王三那日在思味坊裏那反常的表現,都有了答案,他與溪兒繼爹的死,脫不了幹系。
可他為什麽要殺害王老四,佟溪不得而知。
順着原劇情,這王老四的死,可是要歸到原身溪兒的身上。
如今尋找真兇一事已經露出了眉目,佟溪的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
沈府的後院裏,秋雨驟停,滿地的落葉和泥水,一雙踩着雨水的繡花鞋伫立在池塘邊,池塘裏的錦鯉不時在水面上露出脊背,繡花鞋的主人呆立在魚池旁邊,仿佛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頭上的發梢還在淌着水。
垂柳打着傘,快步走到林素素身邊,林素素眉心一跳,擡頭看了看遮住自己頭頂的油紙傘。
“姑娘,” 垂柳欲言又止。
沈少爺這幾日裏,甚少來找林素素了,有府裏的瑣碎事情,也不過吩咐身邊的人,過來找林素素知會一聲便罷了。
倒也不是因為他忙,門房的小的們說,他這個月,往溪兒新開的思味坊去了倒是好幾次。
垂柳知道這其中的原委,不敢多言。
“小的聽府衙那邊傳來消息,溪兒這賤丫頭,為了她那死鬼老爹的死,居然又跑到府衙裏鬧事去了。”垂柳剛從府外打探消息回來。
林素素蒼白的臉上不施粉黛,沒有平日裏的嬌豔動人,一聽到這話,她那雙本來暗無生氣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陰狠和毒辣來。
“哼,”林素素恻然一笑,“你若要自投羅網,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帶我的話給王三,一切按照原計劃行事。”
林素素臉上帶着笑,眼神裏卻露出殺氣。
垂柳點點頭。
京城府衙裏,堂上的驚堂木被府尹劉榆槐重重一拍。
“大膽刁民,你從何處抓來這麽一個失智的傻子,信口胡言,擾亂公堂,該當何罪?”劉榆槐指着堂下的佟溪惡狠狠地道。
佟溪安撫住吓得直往自己身後躲的鐵柱,她挺直了腰肢,擡頭看着堂上的劉府尹,不緊不慢地道:“方才我和鐵柱所說,都是實情,若大人不信,大可請人将王三捉來,現場問詢,若他真是清白之身,當堂就可以把他放了。”
“怎麽,大人,百姓擊鼓,大人還能置之不理嗎?”見堂上的劉府尹無動于衷,佟溪出言激了一激。
衙堂外面的圍觀群衆議論紛紛。
“不把王三帶來問問,府尹大人可是要包庇?”
“我看堂下那小子只是笨,人倒也俊秀靈巧,想必沒有說謊。”
劉府尹吹胡子瞪眼,咬咬牙向左右吩咐道:“去把那個叫王三的,給我押過來。”
佟溪心中有數,上回王三見了她那副緊張忐忑的模樣,要說他心裏沒鬼,鬼都不能信,等他被帶到堂上,詐他一詐,難保他不露出什麽馬腳來。
王三跟在兩個衙役身後,還沒走到堂前,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大人饒命,小的什麽都沒有幹,大人明鑒。”
王三磕頭如同搗蒜一般,佟溪上前,俯身直勾勾地盯着王三,王三被她看得渾身冒冷汗。
“說,你跟我繼爹有何冤仇?”
“你休要胡說,我跟你爹的死,什麽關系也沒有!”
佟溪冷笑一聲,接着問。
“那你是不是王家莊的人?和我爹可是舊識?”
“王家莊那麽多村民,我豈能哪一個都認識?”
“這麽多——,就是不認識?”
王三趴跪在地上,張口結舌,答“是”也不對,答“不是”也不對。
佟溪胸有成竹地唇角一勾,雙手抱胸侃侃而言道:“你若不認識我爹,怎知道他死了?你不認識我爹,總該認識我娘,月華嬸,那日在我的鋪子裏,你親口叫她嬸子,要不要把沈少爺和月華嬸都叫來,對質一下。”
“月華嬸的話大人若是不信,沈家獨子沈子然,他定不會随便扯謊。”
佟溪擡頭望着劉府尹,從容不迫。
劉榆槐本就是個草包,聽到佟溪這麽一分析,也覺得堂下跪着的王三嘴裏沒有半句實話。
劉府尹将驚堂木一拍。
“啪——”
“王三,你滿口胡話,到底實情為何?快快從實招來。若不老實,小心受皮肉之苦。”
說罷,兩個兇神惡煞的衙役手持着水火棍,走到王三身後。
王三腿一軟,把頭低到地板上。
他眼中賊光一閃,說出一句讓滿堂嘩然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