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烤地瓜
烤地瓜
她說的是自己宿在黃府的那一晚,她從來就是沾酒便醉,中秋那日因為有些感傷,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醒來以後,聯想起李晟堯的名聲,後悔不疊,這幾日心裏一直耿耿于懷。
李晟堯一邊唇角勾起,他眸子裏閃過一道幽光,氣笑了一般。
“心裏有別的男人的女人,”李晟堯一字一頓,語帶不屑,“我才不會碰。”
“你混蛋!”
佟溪氣結,抓起一把枯葉,朝李晟堯丢過去,哪料枯葉輕飄飄的,在空中盤旋了幾下,便落到李晟堯的腳邊。
“怎麽樣?”李晟堯擡腳踩在那枯葉上面,“想好了嗎?果真不用我們送你回去?”
佟溪把臉轉過一邊去,不願再與李晟堯交談。
佟溪聽到身後,李晟堯似乎轉過身去,對着霍刀輕描淡寫道:“那就告辭了,走。”
腳步聲才離開數丈,又聽到李晟堯的聲音。
“對了,霍刀,待會兒出了林子,你讓外面小的們把我們獵到的那匹狼,趁着狼身子還沒涼透,放血剝皮,我要用那狼皮,做一個腳墊子。”
然後,就是霍刀遲疑的聲音。
“是,黃公子。”
佟溪半信半疑,她從地上爬起來,撲打撲打身上的泥土和枯葉,李晟堯和霍刀已經走到幾丈開外了。
這時,不知是方才霍刀所說的灰兔還是山雞,一只看不清楚形狀的動物,“噌”地一下,從樹下蹿出,沿着佟溪的腳背掠過,然後就不見了蹤跡,佟溪只覺得腳背上面一陣發麻,她倒吸一口涼氣。
好一個李晟堯,說走就走。
佟溪望着李晟堯快要看不清的背影,她終究還是沒忍住。
“喂,喂,黃公子——”
林子裏沒有旁人,佟溪這一聲喊,又激起數只林雀,似織成一張網一般,揮着翅膀沖佟溪這邊飛來,佟溪一邊撲打一邊慘叫,衣服上落了一身的鳥毛,狼狽不堪。
李晟堯陪着佟溪,把這個林子又前前後後地尋了一遍,王老四的案子李晟堯這幾天他已有耳聞,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林子,依霍刀所說,這裏絕少人來,王老四一個賭徒,又怎麽會只身一人到這裏來,如果貿然斷案說是土匪所為,實在牽強。
佟溪從剛才李晟堯被她喊回來那一刻起,便一直拉着臉,臉上有一種雖然我喊你回來,但我心裏還是生氣的別扭神氣。
李晟堯挑挑眉,他也不說話,擡腳便走,卻不是剛才的方向。
佟溪一臉懵。
“咱們不是要出去嗎?”
李晟堯甩開袖子,低頭去看林子裏一棵被人砍倒的李子樹。
“你不想查你繼爹怎麽死的嗎?”李晟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觸着李子樹的刀口,指尖緩緩擦過那樹樁的邊緣。
佟溪看着李晟堯這莫名其妙的動作,覺得李晟堯應該沒有那麽好心,能幫她查訪王老四的死因,她不知道他葫蘆裏要賣什麽藥。
“你剛才過來的方向,是王老四屍體發現的地點?”李晟堯重新直起身來,他微微皺起眉頭,看着佟溪剛才過來的河道上游方向。
佟溪張了張嘴,“嗯”
李晟堯大步流星地往上游走去,他一身藍白衣衫,人又生得俊美朗逸,走在這綠林溪澗之間,佟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見他再次走遠,佟溪猶豫了一下,也還是跟在他身後,一起再往方才她過來的方向走去。
李晟堯緩步前行,佟溪追上了他。
“喂,我說黃公子,你到底行不行啊?方才這一帶,我已經看了一遍,什麽也沒發現。”
李晟堯一言不發,他又往前走了數丈,佟溪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嘴裏嘟嘟囔囔。
“你若什麽也找不到,就直說,別把我往溝裏帶。”
“還有,上回我在市集賣玫瑰餅,看到一個人,好像你。”
突然,李晟堯停住腳步,佟溪猝不及防,額頭撞到李晟堯的後背上,佟溪聞到他身上清淡的沉香味,她捂着頭叫了一聲,李晟堯卻漸漸逼近過來。
“哎喲,你幹嘛突然就轉身啊?”
“別動——”
李晟堯伸手過來,佟溪身子一僵,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李晟堯那張俊臉,唇角微勾的薄唇,挺立的鼻梁。
佟溪的呼吸有點要加快,李晟堯的手卻朝她的頭上伸過去。
一根棕色的雀翎被李晟堯摘了下來,怕是剛才林中那一群鳥雀飛過時留下的傑作,李晟堯手持着那根雀翎,佟溪一把将雀翎奪走,也不說謝謝。
難不成李晟堯背後長了眼睛?還是方才他就看見了自己頭上的鳥毛,卻不吱聲?
李晟堯這個人,可真是一言難盡。
“霍刀,去路邊那棵被砍了一半的樹下,搜一搜。”李晟堯卻若無其事一般,轉頭向霍刀發號施令。
“是。”霍刀依言,折身走到這條雜草叢生的路邊,那邊确實有一棵被砍到一半的雜樹,霍刀低着頭,摘下腰間的佩劍,在那棵樹周圍來回翻動。
“找不到什麽,就不用強撐了,別以為發現一根鳥毛,就能比肩狄仁傑和宋慈。”佟溪嘴上不饒人。
只聽到雜樹下似有金屬鑄鐵相撞的一聲清脆響,霍刀擡頭道:“公子,發現一柄刀,似鄉間的砍柴刀。”
說罷,霍刀提着那把刀從雜樹下踏着雜草走到佟溪和李晟堯面前。
那果真是一把砍柴刀,刀柄的木質堅硬,上面栓了一條破麻繩,刀身漆黑,只有刀刃閃着冰冷的寒光。
佟溪望着這把疑似兇器的砍刀,輕輕咬起嘴唇,剛才李晟堯在地陷旁邊,就注意到了一棵被砍掉樹幹的李子樹樁,僅憑這點,他一路走到這裏來,又是如何知道路旁的雜樹下,會有一把砍刀呢?
李晟堯似乎知道佟溪肚子裏的疑惑,他沉聲道:“那棵李子樹樁上面的刀口,看上去很新,大概就在最近幾天,你過來的一路上,難道沒有注意到路邊有一些被砍掉的樹樁嗎?這個砍柴人砍柴,大概是砍柴刀有點鈍,喜歡挑樹身偏細的,砍柴人挑着林子裏這條道邊的幼樹來砍,到了這棵雜樹這裏,前面就沒有樹樁了,這棵雜樹也只砍了一半,你想想,砍柴人到底是因為什麽,把這棵雜樹只砍一半,便放棄了,他能遇到什麽急事,匆匆離開,而且,還把自己的砍柴刀扔在砍了一半的雜樹下面。”
“你的意思是,這把刀不是兇器?”佟溪反應很快。
李晟堯眉頭舒展開來,他的沉默,對于佟溪來說,就算是默認。
這片密林在南坡山的山腳下,李晟堯朝南坡山望過去,山裏綠蔭密布,看不到半個人影子。
“霍刀,知道山後是什麽情形嗎?”
“山後有個閑雲村,住了些山野村民,這把砍柴刀,會不會就是閑雲村的村民遺落在此的?”霍刀沉吟了一下道。
“去後山看看。”
李晟堯語畢,便走在前面,霍刀緊随其後,佟溪也趕緊跟上。
山後這閑雲村,跟它的名字一樣,果然似世外桃源一般遠離京城的繁華和喧嚣,村外都是密林,從村口望過去,村裏只有些稀稀拉拉的破敗草木屋,還有些老弱婦孺在各自的家門口幹着些粗活,李晟堯步入其間,從容淡定,與穿行于京城鬧市中最熱鬧的街市無兩樣,村裏一些村婦們,見到突然來了這麽一個玉樹臨風修長英俊的男子,都互相交頭接耳一陣,一邊在背後偷偷對李晟堯指指點點。
佟溪從那裏村婦的眼神裏看出她們對李晟堯的仰慕和垂涎,她頗感無聊,李晟堯身形筆直,在前面一直向村尾走去,日頭已經快偏西了,從前山一路步行到這邊,體力已經耗費了一大半,而李晟堯卻沒有要停下步子的意思。
佟溪疾步走到李晟堯前面,一只胳膊擋着李晟堯的去路道:“咱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能找出個什麽玩意兒來?”
說罷,佟溪肚子不覺發出“咕咕”的動靜,她捂住肚子,面露尴尬。
李晟堯垂下眼簾,似方才沒聽到佟溪肚子發出的聲響一般,他把佟溪的手往傍邊一撥,繼續往前走去。
佟溪踢開一塊石子,表示抗議。
她決定要是下次李晟堯再花錢請她做點心,她這次一定不要顧及自己的什麽職業操守了,要往裏面下點巴豆才行。
李晟堯走了幾步,卻在一間最破敗低矮的房屋前停了下來,霍刀自覺上前去敲門,佟溪抱着手肘在後面瞪着李晟堯。
門開了,一個頭發蒼白滿臉溝壑的老婦慢悠悠地出現在那扇破門後面,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門前這兩個氣質卓然的男子,面露疑惑地問:“兩位來找誰?”
“來南坡村游玩,一不小心走到此地,村裏卻并無茶肆食肆,請問能否進屋,尋一點水喝?”李晟堯出言道,并向霍刀點點頭示意,霍刀忙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雪花白銀來。
老婦人渾身打着補丁,被這一塊銀兩吓到,忙擺手把李晟堯他們迎進屋裏,一邊道:“不用如此破費,快把銀子收回去罷,農舍裏沒什麽好飯菜招待你們,爐竈裏還有幾個烤地瓜,不知你們嫌不嫌棄?”
老婦人顫顫巍巍地從火爐的柴灰裏面掏出幾塊地瓜,用簸箕裝着端到破桌子上,不一會兒,又拿來一個水壺和幾個水杯。
“大娘您歇息着罷,讓我來。”霍刀按住老婦人伸過來要幫忙斟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