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賣身契
賣身契
“你這賤蹄子，有了你的九哥，現在又惦記上林起，你若搭上林起那小子，你那九哥可怎麽辦，還不得來跟你拼命？”
另一個丫頭似無可奈何道：“唉，九哥雖好，就是月錢太少，每月那麽幾吊錢，就算都給我，還不夠我買如意齋的胭脂水粉，他又好酒，若真跟了他，以後出了這府裏，這日子可是捉襟見肘了。”
如意齋是京城有名的脂粉鋪子，賣的胭脂水粉都不便宜，一開始說話的那女子笑道：“你還思慮的真遠，若真想攀個高枝，我給你指個明路，咱們府裏，這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林起那小子雖然有家底，但人也混賬，林大管家根本就管不住她，哪裏比得上咱們沈少爺，相貌人才出衆，對重要的是，對下人不打不罵，性子一等一的好。”
“我的姑奶奶，你饒了我吧，人家沈少爺，哪裏是你我這等身份能肖想的，林素素不得先扒了我的皮，先前溪兒那賤人，一直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偷偷往沈少爺枕頭下面塞荷包，被林素素發現了，差點沒動手打死，後來想把她發放到下面莊子上去，随便嫁與一個莊稼漢，還是林管家攔了下來，才給從輕發落，送到宏祥樓去了。”
“果真如此，可那溪兒最近不是走了狗屎運了嗎？在宏祥樓，糕點賣的熱火朝天的，那林素素，能就此放過她？”
“誰知道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只要她溪兒不來搶林素素妾室的位置，說不定還能大路朝天各管一邊，要不然，林素素能坐以待斃嗎？”
再往下聽，兩個丫頭似乎察覺到來人了，便閉了嘴，從另一邊小路離開了，沈子然站在原地，神色凝重起來。
王三沖着那片竹林啐了一口，狠狠道：“府裏的下人們愈發大膽了，竟敢在背後議論主子說主子壞話，等我禀明林管家，看看都有誰愛嚼舌根。”
沈子然不發一語，他眉頭微微一挑，不再停留，轉身就往議事廳的方向走，王三在後面快步跟上。
議事廳的後堂中，設有一個小塌，若沈子然在此管事忙過了時辰，身子乏了，也會在那榻上小憩一會兒，王三給沈子然掀開水晶珠簾，水晶珠子相撞，發出“叮當”的脆響，這聲音把後堂裏小塌上的人驚醒。
林素素從榻上坐起身來，見來人的身影熟悉，是沈子然。只見沈子然站在簾子下，神色有些不同尋常，林素素覺察到了，她不露聲色地輕咳了兩聲，溫柔向沈子然道：“少爺去看過老夫人了？”
沈子然簡短地“嗯”了一聲。
垂柳添油加醋道：“林姑娘早上卯時便來議事廳管事了，那些婆婆丫鬟們都來問這問那，姑娘累了一早上了，就喝了幾口紅棗銀耳羹，這會兒才有功夫歇一會兒。”
“垂柳勿要多言。”林素素出聲制止住垂柳，她擡頭細細觀察沈子然的臉色，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故作輕松道：“老夫人近日裏胃口好了不少，我讓蘇三娘常給她做些山楂茶解膩，少爺放心罷。”
沈子然似下定決心一般，擡頭看着林素素的眼睛道：“聽說溪兒要贖身，這事兒你怎麽沒在我面前提過？”
林素素眸子裏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幽光，随即她馬上聲音極為自然道：“确有此事，她那日過來，恰好我去娘娘廟給你求平安符去了，我回來時，她便走了，不過就算我在，那賣身契也給不了她，少爺你還記得先前議事廳的隔間裏走了水，沒成想燒掉的東西裏竟然有溪兒的賣身契，我這兩日正想着給她補出一份賣身契來呢，就是每日事務太過繁雜，一時不得閑，怎麽少爺突然想起這事？”
“她贖身，要花多少銀子？”沈子然語氣裏帶着質問。
林素素眼皮一擡，馬上答道：“不過二兩銀子罷了，她爹王老四當年就這個價錢把她賣進來的，若是再贖身，依府裏的舊例，也就不多不少，剛好二兩銀子，不過溪兒跟我呆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我舍不得她出府，便跟她打趣，不讓她贖身嫁人，若要贖身，得拿二十兩銀子過來，這鬼丫頭賊機靈，她在府外，認識了一個什麽黃府公子，那位公子好像格外癡戀她，巴巴地讓她賺去不少銀子，溪兒丫頭便來跟我說，要打算贖身了，我聽這話，真心為她高興，她若真要贖身，又怎會收她二十兩銀子呢？”
林素素态度極為坦然磊落，她眼神灼灼地盯着沈子然，沈子然神情動作反而僵硬起來。
他臉色緩和了一些，只淡淡道：“有些玩笑開得，有些玩笑開不得，若讓人傳出去，還以為我們沈府苛待下人，就不好了。”
林素素一聽這話，雪白的臉上立馬泛起紅暈，一雙明眸裏水汪汪，拿起手裏的絹子擦拭眼角奪眶而出的眼淚。
“素素知道，少爺今日如此詢問素素，定是聽到了什麽傳言，素素做錯了什麽？只不過被有心之人抓我的漏洞，要散布謠言，素素為了管好這個沈府，兢兢業業，一片赤誠心腸，可昭日月，就平時對下人嚴厲了些，她們個個想偷懶耍滑，因此都嫉恨上了我，素素實在是委屈，要不然，素素還是把沈府的事情都撂下，安安心心專門服侍少爺算了。”
林素素這一番話下來，沈子然不免軟下心腸來，他走到林素素身邊，從她手裏拿下絹子來，替她把挂在臉上的淚珠擦幹。
“委屈你了，府裏縱有幾個刁鑽陰險的下人要跟你過不去，你亦不要放在心上，”
沈子然頓了一下，又道：“議事廳隔間走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到底燒了那些東西，讓王三替你理上一理，剛才聽你咳嗽，可是咳疾又犯了？讓膳房每日給你做的秋梨燕窩湯，廚娘們可曾每日給你送過來？”
林素素梨花帶雨，好不惹人憐愛，她強撐着笑了一下道：“謝少爺挂念，燕窩湯這東西，若當真日日喝起來，豈不讓其他丫頭們看着生氣，素素早就讓膳房裏停了下來，少爺就不要為素素費心了。”
林素素一副懂事體貼的模樣，沈子然倒不好再多說什麽了，他又叮囑了幾句，讓林素素好生養息身體的話，因為要趕着去街上巡鋪，便從議事廳裏離開。
他沒注意到，自己離開時，林素素從背後看着自己離開的身影，滿眼怨毒的神情。
沈子然從議事廳裏出來，并沒有急着去府外的鋪子裏，他回到自己房裏，從書櫃上找到個匣子，從裏面拿出一些紙來，往上面寫寫畫畫，又端正地蓋上一個沈家的印章，把那頁紙揣到身上，他方出了府。
佟溪擡頭，見到一個出乎意料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沈少爺？”佟溪有些詫異，最近這個書中男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頻率，明顯變高了。
沈子然唇角勾起，微微一笑，神情裏有三分不自然，不過他很快掩飾過去，看着佟溪面前的空匣子道：“今日的糕餅這麽快就賣完了？”
原來是來關心自家的生意，佟溪恍然大悟，她頗具生意頭腦地答道：“賣的價錢不低，買的人卻不少，看來雲滇一帶喜愛食花的習俗，在京城裏也可以大肆推廣一番。”
佟溪還想着自己可以再開發一些菊花餅、百合餅、荷花餅，只要無毒又清香宜人的鮮花，都可以作為花樣食材，加入到糕點裏面。
沈子然露出滿意的神情，他旋即又一笑，語氣輕松地道：“那日你讓夥計送到府裏的青果酥，老夫人嘗過以後，贊不絕口，你若什麽時候得了空，可以去府裏多轉轉，老夫人喜愛甜食，你又會做，她對你印象不錯。”
佟溪心想：以前溪兒在沈府裏呆了那麽久，你們一個個視她為狗皮膏藥一般讨嫌，如今卻都來找她，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好在那些前塵舊事，都與自己無關了，自己只關心賺錢罷了，還是得再去找林素素拿賣身契，等落得自由身了，這些鮮花餅賣出去賺的銀，都能落入自己的腰包裏。
佟溪把自己從成為京城第一富婆的美夢中喚醒，她一臉謙虛地道：“老夫人喜歡吃我的點心，那是溪兒的浮起，等我得空，定要去老夫人那裏，好好問候她老人家。”
沈子然擋在攤子前面，又問了幾句關于糕點的事情，佟溪見他不急着走，便也跟他敷衍了幾句，她伶牙俐齒又不忸怩作态，沈子然不時微笑，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直到秋籬起身離開要去出恭，跟前只剩下佟溪和沈子然倆人，沈子然躊躇了一下，似斟酌了很久一般才開口道：“我聽府裏人說溪兒你可是要贖身？只是先前的賣身契被火燒了，我便又給你補了一份，已經蓋上了沈家的章印，便是生效了的。”
說罷，沈子然遞過來一張紙，佟溪接過來，那上面油墨簇新，章印也似新蓋的一般，是沈自然今日回自己房中，用存放的契約簿子，臨時補的一份賣身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