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荷花酥
荷花酥
此時天氣陰沉,竹林裏的寒潭潭底更陰冷了,佟溪潛入潭底,這會才發現,這潭底都是濕滑的淤泥和長滿青苔的黑石,光線不佳。
佟溪的手指在淤泥裏面翻來翻去,不時又搬開幾塊黑石,待到進水前這一口氣用的差不多的時候,她再浮出水面換氣。
李晟堯那幾個打扮成家丁模樣的侍衛守在岸上,他們追着佟溪一路跑到這寒潭邊,眼睜睜地看着她跳入潭底,不時冒出一個頭來,大口喘幾下氣,又猛吸一口氣,又潛了進去。
“喂,溪兒姑娘,咱們公子丢的東西長什麽樣?我們幾個來幫你找。”一個年長帶頭的侍衛朝潭底喊着。
“對啊,你快上來,若有點什麽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上來罷,我們哥幾個會水,我們這就下來。”
岸上的人七嘴八舌,他們作勢要下水。
佟溪冒出水面,她沖着岸上擺擺手,示意不要他們下來,潭底本來就黑咕隆咚,若再來幾個人把這水攪個天翻地覆,李晟堯的那個陶人,就更找不到了。
佟溪張嘴吸一口氣,再次入水。
這回比方才那幾次入水時間都要長,水面平靜下來,潭中心墨綠的深處,一個人影也看不着,好似剛才進入的那個人被吞噬了一般。
岸上的侍衛坐不住了。
“怎麽辦?老大,這溪兒姑娘不會溺死了吧?”
“進去這麽久,活人都變死人了,還等什麽,一會兒跟霍大人都交代不起。”
“費什麽話,快跳進去撈人吧。”
幾個侍衛摩拳擦掌,顧不上脫掉身上的衣服鞋襪,正要往水裏跳,只見寒潭中心“噌”地冒出一個人來,是佟溪,她手裏舉着一個白色的陶人,雙足在水裏面凫着水。
天色陰沉,佟溪一張嬌俏的小臉上沾滿了水,手心握着那個白色的小陶人,這潭底快被她摸了個遍,李晟堯的陶人肯定非這個莫屬了,她不由自主露出兩個梨渦,朝岸邊游過去。
幾個侍衛方才松了一口氣,他們七手八腳地把佟溪從潭裏拉了上來,佟溪這才有功夫看清楚手裏的陶人,陶人不大,只有女子手掌大小,不過制作精巧,是一個女人的半身像,女人面目慈祥,臉上帶着笑意,小陶人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女人的臉有些模糊。
佟溪盯着這個陶人,只覺得有些異樣,那女人的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随即她又笑了,自己是來自現代的穿越者,一個小陶人,怎麽會讓自己覺得眼熟呢,她發誓先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這怕不是李晟堯的心上人吧!”
要不然他怎麽那麽一副神經緊張的模樣。
浪蕩公子,居然背地裏還藏着一個女人的陶象,佟溪嘴裏發出“啧啧”之聲,她用一塊侍衛遞過來的布把陶象包好。
佟溪把小陶人揣進懷裏,她這會子冷得厲害,連着打了兩個噴嚏。
幾個侍衛都勸她回黃府換衣服,佟溪一想,小陶人也找到了,她得趕緊喝一碗姜湯驅寒。
沒想到找遍整個黃府,竟然沒有一件合适的女人衣服,除了膳房裏幾個幫傭的廚娘以外,黃府裏沒有別的女人出沒,那幾個廚娘年紀不小了,給佟溪找來的衣服都肥大不堪顏色樣式老舊。
佟溪勉為其難穿上一件紫茄子色的衣衫,這種中老年婦女色系的衣服,佟溪嫌棄地撇撇嘴,她一碗姜湯下肚,出了一層透汗,覺得輕松不少,李晟堯還沒回府裏,大概是因為霍刀跟他耳語的事情脫不開身。
佟溪沒打算立刻離開,作為一個現代烘焙師,她對古代的糕點是有好奇心的,特別是宮廷糕點,她估摸着今天霍刀帶她去看的那個簇新的膳房,八成跟宮裏的禦膳房十分接近。
既然收了李晟堯私廚的錢,她今兒就要貨真價實地當一回李晟堯的私廚,她跟借她衣服穿的那個廚娘來到那個膳房裏。
“這膳房是新建的,霍大人說公子嫌我們府裏做的菜不好吃,特地請了宮裏的匠人來打造的。”
那位上了年紀的廚娘見四下無人,諱莫如深地低聲沖佟溪笑道:“我們黃公子啊,身份可不同尋常,他在宮裏可是有人的,你好好給他做點心,有你的好果子吃。”
佟溪幹笑幾下,把那廚娘打發走。
“還宮裏有人呢,真能裝。”佟溪嘟囔着。
方才在這府裏看到一個大荷塘,夏末秋初,只剩下闊圓的荷葉在池塘裏随風搖曳,佟溪望着膳房裏新鮮采摘過來的荷葉和一些新鮮瓜果,心裏有了主意,幹脆就做一個杭式點心——荷花酥。
傳統的荷花酥是用面粉、豬油、棗泥餡、蓮蓉做成,棗泥餡做荷花芯,外層的荷花花瓣外白內紅,粉紅色的花瓣一般用面粉染色和面而成,佟溪靈機一動,從瓜果盤裏拿出兩個紅石榴來,石榴榨汁,用石榴汁液和面,面團呈現自然的粉紅色,天然又帶一種石榴的清甜。
佟溪用豬油和好白粉兩色的面團子,各自擀成面皮,要做成層層分明酥層清晰的荷花酥,面皮要反複折疊九次,再往裏面包好棗泥餡,包好棗泥的團子用刀劃十字,放入烤爐裏面,只待酥皮爆開,大功便告成。
李晟堯從宮裏出來時,已經是夜裏巳時了。
霍刀默默跟在李晟堯身後,中午宮裏突然傳來消息,聖上要召見幾個皇子。
李晟堯趕到乾清宮裏,原來是聖上午休時做了一個怪夢,夢裏大概是自己被親生兒子趕下了皇位,聖上醒來,盛怒不止,又不好對人言是自己做了噩夢,只急急忙忙把所有皇子召集在一起。
他在龍椅上破口大罵,挑刺尋不是,太子李犒宣成了首當其沖,皇上罵夠了,氣才消下去,擺擺手把皇子們都遣散下去,秦皇後在一旁也吓得一聲不敢吭。
天上升起一輪明月,月光如洗,李晟堯的影子在巍峨的宮牆下面被拉得好長。
今日不光白白挨了皇上的罵,最重要的是丢掉了小陶人,三皇子李晟堯一語不發地走在出宮的甬道上,看來今兒晚上,他不打算回自己的寝殿重華宮就寝了,霍刀心裏忐忑,他家殿下今日臉色出奇地難看。
黃府裏的下人打開大門,他們很少見到他們家這位身份神秘的黃公子深夜回來,幾個下人忙點燈籠的點燈籠,焚香的焚香。
“明日一早,随我去竹林裏找東西。”李晟堯斬釘截鐵道。
霍刀替李晟堯推開房門,他忙回道:“是。”
那個東西,自不必說,就是他家殿下随身攜帶的小陶人,那個東西對他家殿下來說,意義非凡,霍刀心裏自然清楚。
李晟堯踱步走進房間內,屋裏熏着木樨香,淡淡的香味,跟他身上素來的味道一樣,衣袖掃過紅木案幾上,李晟堯眼角餘光撇到案幾上面一個檀木的食盒。
霍刀注意到他家殿下的視線在這食盒上面掃過,他探身道:“這是方才後廚呂嬸送來的,說是——,說是咱們府裏做私廚的丫頭給做的。”
霍刀猶猶豫豫,他知道今日李晟堯丢掉那個小陶人,八成就是跟那個溪兒丫頭有關系。
李晟堯垂下眼睑,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神色冷淡地掀開食盒的蓋子。
只見盒子裏面墊着一張新鮮的荷葉,荷葉上面,齊齊地擺了六朵荷花,不,實際是六朵形似荷花的點心,外白裏紅,層層花瓣綻開,李晟堯拿起一朵荷花來,湊到唇邊,只是聞到一陣石榴甜美的果香。
他并不吃它,複又把荷花酥放回去,這才發現,六朵荷花酥旁邊,一個白色淨布包着一個條狀物,他翻開白布,裏面竟是他的小陶人,小陶人完好無損,只是多了一條緞帶,淡黃色的緞帶系在小陶人的腰際,背後綁了一個蝴蝶結。
李晟堯眼皮微微一挑,小陶人失而複得,還有這點心,他手心握着這個陶人,心想佟溪是怎麽探入寒潭深處把這個陶人找回來的。
還有佟溪親手綁這個緞帶的情形,她嘴裏一定對自己沒好話。
他一邊唇角勾起,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日頭高照,宏祥樓後院裏,胖嬸一邊把膳房的鍋碗瓢盆摔摔打打,一邊眼裏瞥着佟溪的那間下房,嘴裏嘟嘟囔囔地罵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起床,老夫人破天荒吃你一口糕,你就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如今愈發偷懶懈怠了。”
秋籬在一旁聽不下去,她本來拿着笤帚在掃地,此時也忍不了,停下手中動作道:“嬸子你在胡說些什麽?昨兒溪兒去了黃府做點心,辛苦了一天,還不能讓她歇歇?再說了,黃府每月還給我們鋪裏私廚的包月錢呢,說起來,這兩月咱們月錢分例漲了不少,還不都是溪兒的功勞,你若看不慣她,你幹脆別要你的月錢了。”
胖嬸一聽,如同吃了炸藥一般,一把把手裏的銅盆摔了出去,扭着胖胖的身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秋籬面前。
一邊大聲呵斥道:“你這個黃毛丫頭毛都沒長齊,竟然敢對老娘指手畫腳,我看你是跟溪兒那丫頭學壞了,牙尖嘴利的,看我今兒不好好教訓你。”
胖嬸一把揪住秋籬的辮子,舉起手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