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陶人
小陶人
對面的李晟堯看穿了佟溪這鬼把戲,幾不可聞地從鼻腔裏輕嗤一聲。
突然,李晟堯那淡棕色的瞳孔驀地微微放大,他的眼神瞬間機警了起來,佟溪正要順着李晟堯眼神的方向望過去,李晟堯卻一把扶住她的頭。
“別回頭——”
說罷,佟溪只聽到耳邊“嗖嗖”直響,眼前無數只箭飛過身邊,自己被李晟堯一把挾住,幾個轉身,兩人一起俯在一塊黑色石頭後面,箭雨停了下來,遠處似有人聲靠近。
李晟堯耳廓微動,從腳步聲聽起來,來者人多勢衆。
佟溪眼見着遠處竹林裏無數黑影快要靠近,她被捂住口鼻,發不出聲來,還沒反應過來,李晟堯就抓住她的領子。
兩人一起從黑石後往後退,退到無路可退,後面就是寒潭,李晟堯挽着佟溪的腰肢,帶着她一起跳下潭去。
雖然是夏末,這竹林裏幽靜冷僻的很,潭水卻是冰涼刺骨,李晟堯帶着佟溪一起潛入潭底,佟溪張大眼睛,潭底光線不足,她只能看到頭頂上空的一片光亮,近處只能感覺到李晟堯捂着自己嘴的手。
岸上似有人聲鼎沸,大概是那密不透風箭雨的始作俑者。
佟溪不知何人竟到此行兇,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潭底待多久,她覺得自己忽視了一個問題,雖然她上學時候是游泳健将,但她并不會什麽閉氣內功,再在這潭底多待一分鐘,自己可能就會死于缺氧溺水。
李晟堯聽到岸上的人聲好似已經漸漸散去,片刻後已無人聲,他凝神細聽,那夥人應該已經走遠了。
這才發現,方才被自己捂着嘴的女子已經癱軟在自己懷裏。
李晟堯抓住佟溪的肩膀,使勁搖晃着她,佟溪似暈迷一般,閉上眼睛軟綿綿的在水裏垂着頭。
怕岸上的人只是欲擒故縱,并沒有走遠,躲起來守株待兔,李晟堯不敢貿然上岸,情急之下,來不及猶豫,他将佟溪抱入懷裏,對準她的唇,臉靠上去。
佟溪的意識逐漸恢複了過來,她緩緩睜眼,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挂掉了,沒想到自己的身體還感覺到水的浮力,竟然還在水底,眼前是一個人的眼睛,那雙桃花眼的主人,和自己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離。
佟溪記起自己剛才好像是因為窒息而暈過去了,而醒過來,自己卻被李晟堯吻住,她瞪大眼珠子,用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李晟堯推開,一個漂亮的蛙泳姿勢,她的雙足蹬在李晟堯的身上,借力自下而上向水面游去。
佟溪拼命爬上岸,她渾身濕漉漉的,有些失魂落魄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劇烈地咳嗽起來,此時,水裏也冒出一個人,李晟堯揚起頭來,晶瑩的水花順着他的動作彈開,水珠子順着他線條精致的下巴淌了下來,他施展輕功,輕松就從水裏飛身起來,在落地之前,他依然保持着眉頭緊皺的樣子,四下看出去,方才那些人并沒有回來,他這才放下心來。
“你你你你你……”
佟溪手指着李晟堯,她牙關顫抖着,感覺有點冷,這可是她的初吻啊,禽獸。
李晟堯擡起衣袖,擦擦臉上殘留的水滴,現在危險解除,他神色從容下來。
“方才我在為你渡氣。”
佟溪“啐”地一口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自己這個動作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但不這樣,她覺得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我說——,你是不是傻,你呼出來的是二氧化碳,給我渡什麽氣,我是溺水缺氧,你怎麽不說你給我做人工呼吸呢?”佟溪咬起嘴唇道。
“還有,方才那些放箭的是什麽人?是不是跟你有仇?你到底是惹了什麽禍事?”
堂堂一個皇子,居然會被追殺,佟溪隐約覺得,這跟他時不時上一趟百花樓,動不動就把別家掌櫃打斷腿有關系。
真是無妄之災!
李晟堯擠一擠衣袖上面的水,他并不回話,只是看看四周,這裏平時只有自己會過來,居然讓他們找到這裏來了。
“閉嘴——”李晟堯停頓了一下,“此處不宜久留。”
佟溪:你在教我做事?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遠遠跑過來一個熟悉的人影,霍刀一身黑色騎服,帶着身後一隊黑壓壓的人馬,神色嚴峻地趕了過來。
“殿——,黃公子——。”
因為佟溪在,霍刀改口改得很快。
“小的剛才在不遠處聽到有異響,小的不敢耽誤,馬上過來。”霍刀神色不安道,他擡起頭來,這才發現不對勁,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晟堯和佟溪,兩個人都渾身濕漉漉的。
霍刀有點拿不定主意,他這時候來,到底應不應該。
“公子是在帶溪兒姑娘戲水?”霍刀面色一紅,“打擾公子雅興了,小的該死。”
李晟堯無語地瞥了霍刀一眼,他眼睑輕輕一耷,聲音裏帶着愠意。
“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地上。”
霍刀看到滿地的箭,他這才發現事态嚴重,皇子被刺殺可是天大的事,皇子若有什麽不測,可是要掉腦袋的,他慌忙跪倒在地,神色緊張。
“小的該死,這是何人?如此大膽,小的來遲了,保護公子不利。”
李晟堯擡起一只手,霍刀裏面噤聲,他俯身撿起一只箭,箭身短小,箭镞尖而銳,閃着寒光和殺氣,箭羽上面是雕翎,這種箭造價不低,尋常百姓家一般都用野雞野鴨毛做箭羽,這種箭極為少見。
李晟堯的眸子裏暗流湧動,他低頭用指腹摩挲着箭杆。
“帶回去細細查訪。”李晟堯把箭遞出去,霍刀忙不疊來接。
說罷,他轉身朝黃府的方向,正提步要走,好似這才想起佟溪一般,緩緩轉過頭來,幾縷濕發粘在他那白皙又英俊的側臉上,李晟堯殷紅的唇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李晟堯看着佟溪,“跟我們回去。”
“我不去,你們走。”佟溪不想自己被他擺布。
“随便你。”
李晟堯已經轉身就走,他大步流星,霍刀回頭看看佟溪,佟溪一身濕透了,竹林裏陰冷,她抱着自己的胳膊,霍刀猶豫再三,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閉了嘴,也回頭去攆上李晟堯。
“喂——”
佟溪張口想罵這鐵石心腸的讨厭鬼,正是夏末秋初,早上的陽光此時卻被烏雲遮蔽,她的衣衫還在往下淌水,再在這裏待下去,可是要着涼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去黃府找一件幹淨衣裳黃色要緊。
佟溪叉腰跺腳翻了個白眼,一陣小跑地跟着李晟堯的那隊人馬後面。
一路無話,佟溪在心底罵了李晟堯好多遍,眼看着就要到黃府後門了,她一擡頭,李晟堯突然頓住步子,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好似在找什麽東西,李晟堯眉頭輕皺,那東西已經不在胸口,他眼睛微微眯起,板起面孔來,回頭盯着佟溪。
佟溪被他冰冷的視線吓得有些腿軟,雖然她對他從不客氣,但從未真正見他發過火,佟溪感覺自己被他盯得有些身體僵硬,她咽了咽口水,喉頭滾動。
“怎麽?瞪我幹嘛?”
李晟堯緩緩擡起下巴,似乎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緒。
“你可曾見到我的陶人?”李晟堯的聲音像是在審訊犯人。
“什麽陶人?”佟溪轉動眼珠子,“我不曾見過。”
李晟堯深呼吸一口氣,空氣凝滞了起來,霍刀在一旁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佟溪低着頭,視線餘光裏看到李晟堯垂下袖口的手捏起了拳頭,關節微微發白,她真的不曾見到李晟堯的陶人,但若是李晟堯放在胸口那個位置,如果弄丢的話,很可能就是在潭底,她從昏迷中醒過來,蹬了李晟堯幾腳那會子。
“若是丢了,我陪你一個?”佟溪心虛地擠出一絲笑,“什麽樣子的,我再去集市,給你買一個罷。”
語氣像在哄小孩。
“你賠得起嗎?”李晟堯的聲音冰冷,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讓佟溪覺得今晚肯定會做噩夢。
“別以為光憑幾兩銀子,就可以買到一切東西。”
佟溪:“……”
我的那幾兩銀子,還不都是從你那裏賺來的。
這話佟溪不敢說,她迎着李晟堯的眼神,心裏也一肚子氣,不就是個陶人嗎?值得如此大動肝火嗎?李晟堯拿來當個寶貝一樣,一個堂堂皇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她覺得李晟堯這個人,陰晴不定,變化無端,實在難以相處。
幸好此時從黃府方向跑過來一個小厮模樣的人,那人湊到霍刀耳邊,霍刀臉色一變,他恭敬地走到李晟堯身邊,對着他耳語幾句。
李晟堯眉頭微微一挑,他神色和緩了一下,不過還是一副冰冷至極的表情,他轉身繼續朝黃府的反向走去,步子極快,霍刀跟在他身後,佟溪站在原地,思考自己這時候再跟他回黃府換衣服,是不是有點過分。
“帶溪兒姑娘回府,換完衣服,送她回去。”李晟堯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佟溪還是從裏面聽出了滿滿的嫌棄。
李晟堯的身影快消失在路的盡頭,他留下的幾個小厮跟了過來,做出請的手勢,那幾個小厮一看就不是一般家丁,怕是皇宮裏出來的侍衛之類。
“姑娘回府罷。”
佟溪猶豫了一秒鐘,她猛地一個轉身,朝竹林寒潭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