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青果酥
青果酥
沈子然起身，衣衫掠過桌子，桌子上的龍井茶一口未動。
“今兒就是溪兒不在，她若在店裏，可以給少爺介紹一下她獨創的點心秘方，當日若不是她被送過來，我們店裏生意也不會轉好，可她眼見着就不是沈家的人了，上午就跟我告假去跟林姑娘取賣身契去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留用的住。”見沈子然似乎要離開，王掌櫃也止住剛才的話頭。
“沈少爺可是要回沈府？何不用過晚膳再走？今日在外巡鋪，累了一天，身子也乏了，小店後廚雖然簡陋，但秋籬做幾個小菜，倒也還算精致。”王掌櫃殷勤道。
沈子然卻停在原地。
溪兒竟要贖身？
沈子然心中一凜。
“溪兒——，”沈子然聲音遲疑，“她怎麽突然要贖身？”
自古以來，賣身給富庶人家的丫鬟，婚娶一切皆由主家定奪，但若是丫鬟中途贖了身，那出了主家大門之後，丫鬟的生死來去，都跟主家無關了。
恢複自由身的溪兒，能不能嫁給沈家做妾室，就由不得沈家做主了。
沈子然眉心一跳，他竟如何思量至此，真是糊塗，就算是娶妾，在沈夫人眼裏，雖然她一直不太中意林素素的出身，但作為沈子然的妾室，林素素是目前唯一考量過的人選，又怎麽能輪到溪兒，就算她之前，一直都對自己百般上心，那也只是一廂情願的事情。
見沈少爺突然問道溪兒，王掌櫃如實答道：“她最近被黃府的公子看中，聘她去做私廚，當然了，她畢竟是沈家的人，是咱們宏祥樓的夥計，黃府給了份子錢，每月十兩銀子，都在賬上記着呢，少爺您可以翻看賬簿瞧瞧，也是黃府公子出手闊綽，溪兒點心又做的可口，她從黃府得來的賞錢，如今也湊夠了贖身的銀子，對了，昨兒林姑娘過來，溪兒還跟林姑娘講好，二十兩銀子贖身，價格可真是貴了點，可溪兒一口也答應這個價了，今日去林宅取賣身契，現在還沒回來呢。”
沈子然眸子中幽光暗動，他在沈府，林素素天天都圍在他周圍，卻從未聽她提起過溪兒要贖身一事，還有二十兩銀子這樣的高價贖身，這在宅心仁厚的沈家，是從來都沒有的事，素素擅自做主，自己卻一點信兒都沒聽到，他心裏起了些波瀾，面上卻沒有露出來。
“喲，溪兒回來了，”王掌櫃嗓門揚起，“這兒正提到你呢。”
沈子然順着王掌櫃的視線一看，只見門前的少女手裏還扶着簾子，明眸皓齒，粉妝玉琢的小臉。
沈子然心頭一動，似乎溪兒來了宏祥樓這短短數月，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越發出挑的亭亭玉立，而且還多了一份飛揚的神采，比往日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要奪人眼目多了。
佟溪一擡頭，方才發現沈公子的身影，她抿抿嘴，似乎并不意外，轉眼間落落大方地走了進來，及至到了沈子然面前，她微微曲了曲膝蓋，向沈子然福了福身。
“溪兒跟沈少爺請安。”
禮數做到，佟溪起身。
她并不關心這個在書裏頂着男主角光環的男子為何要來這裏，她只關心自己的賣身契該如何拿到，今日定是林素素那綠茶施的陰謀，不然她那死鬼老爹怎麽會在去往娘娘廟的岔路口埋伏着等她，還有林起那小子，如今愈發古怪起來。
佟溪與沈子然無話可說，她抽身便走。
從她進來以後，沈子然的眼神卻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王三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他假咳了兩下。
聲音驚醒了怔住的沈子然。
“等一下。”
沈子然望着佟溪倩麗的背影。
佟溪腳步頓住，她回過頭來，挺巧的小鼻子下面的櫻唇微微張開。
“唔——？”
找我何事？
沈子然似抓住重要機會，他開口道：“溪兒，你那日做的壽糕，老夫人格外喜歡，若得閑，能再給老夫人做一個可行？”
佟溪噘噘嘴，她思索了一秒鐘，幹脆回過身來，雙手交疊在身前。
“不能。”
回答的斬釘截鐵。
“你這……，”王掌櫃按捺不住道，“少爺都吩咐了，溪兒你怎麽不知好歹。”
沈子然一揮手，示意王掌櫃住口，他脾氣很好的樣子，淡然道：“為何？”
“少爺你有所不知，壽糕是過壽辰的時候才能吃的，老人家消化差，天天吃這個，分量又大，怕對身體有礙，這樣吧，我再做一個別樣的點心給她老人家，等明年老夫人壽辰，我再給她做壽糕。”佟溪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下，不假思索道。
老人家貪吃甜品事小，畢竟上了年紀，若吃出問題來，那自己的責任可就大了，佟溪才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再說明年的事明年辦，自己到時候還在不在這個世界裏也未可知，但看在沈子然的這份孝心上，哄哄他開心也是無妨的。
她這一番話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刺來。
“那樣也好。”沈子然唇角勾起，他的眸子裏亮起微光。
明年能給老夫人做壽糕，那說明溪兒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離開宏祥樓。
沈子然心頭有雀躍的欣喜，微微有些安心的感覺。
他這才放心離開宏祥樓。
既然答應了沈子然要給老夫人做點心，佟溪也不能食言，她上閣樓去把鹹鴨蛋拿下來，在樓下舂米的秋籬看到佟溪手裏的鴨蛋，有些詫異：“溪兒，你拿這麽多青果下來做什麽？晚上我已經備好了小菜，還以為沈少爺能賞臉在我們這裏用膳呢，人家還是走了，弄了好幾樣菜，咱們開開葷，就不用白飯配青果，這麽單調了。”
“不是配飯，我拿來做點心。”佟溪輕描淡寫道。
“做點心？”秋籬停下手裏的動作，一臉驚訝，“青果這東西，不就拿來配飯的嗎？上回你做的牛舌酥，鹹甜适口，倒是十分好吃，但青果這東西，齁鹹齁鹹的，怎麽拿來做點心？”
粵式鹹蛋黃叉燒、廣式鹹蛋黃月餅，哪樣離得開鹹蛋黃，光拿來配飯，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佟溪眨眨眼睛，當着秋籬的面磕開一個鹹鴨蛋，掰開蛋白，把裏面流油的鹹蛋黃取出來，鹹蛋黃金黃油潤，似一輪圓月。
“我就用它。”佟溪笑意盈盈。
佟溪進了膳房，手腳麻利地先用豬油和面粉和面，豬油是她前些日子用實際買來的肥豬肉熬好的，加進面粉裏，再加入水，和成一個油面團，放在那裏醒一刻鐘，待會兒便是用來做酥油皮的材料了。
然後把鹹鴨蛋一個個磕開，把裏面的蛋黃挖了出來，蛋白都攢到一起，鹹鴨蛋蛋白比蛋黃鹹一些，直接當菜有些無味，佟溪把蛋白留起來，準備下回用來炒菜。
在接下來就是擀皮，佟溪雖然是糕點師，但她在技校也學過白案，擀面的功夫都不在話下，她三下五除二擀好一堆油酥皮，然後将鹹蛋黃外面裹上一層紅豆沙，然後分別一層一層的包裹在油皮裏面,慢慢揉成圓形。
為了美觀，佟溪往碗裏磕開一個雞蛋黃來，攪成蛋黃液，然後把揉成圓形的蛋黃酥放進去裹一層蛋液，這樣烤出來金燦燦的，很有食欲，光是這樣，好像還不夠，畢竟是給老夫人吃的，她什麽樣精致的點心沒見過，佟溪靈機一動，她去院子裏摘了幾朵玫瑰花來，趁着蛋液還沒幹透，把玫瑰花瓣摘下來洗淨然後貼到青果酥的上面。
給每個青果酥用玫瑰花裝飾好，佟溪把它們送進了燃着炭火的烤爐裏。
青果酥出爐，金黃的酥皮上面，是焦紅色的玫瑰花瓣，一枚挨着一枚，佟溪端出這一碟讓人食指大動的青果酥，秋籬和夥計們都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
“這又是什麽點心，溪兒？”
“溪兒一進膳房，我就知道咱們鋪子又有新樣式的點心上市了，城裏的太太姑娘們又都得上咱們宏祥樓來。”
“你們都嘗嘗。”溪兒拿出幾個青果酥，用刀一一切開，露出裏面金燦燦的鹹蛋黃和深紅色的豆沙。
“哇，裏面還別有洞天。”秋籬拿起一塊嘗了嘗，不覺眉飛色舞道：“雞子黃能做出這麽好的點心，溪兒，真有你的。“
佟溪手持半塊青果酥，只見鹹蛋黃紅亮，咬一口，這味道兼備綿密與顆粒感的口感，還有紅豆沙的細膩甜潤，豬油做的酥皮酥得掉渣。
“剩下的，給老夫人送去罷。”佟溪拍拍手，抖抖手裏的碎屑。
老夫人喜歡她的點心，她也樂得做個人情。
“好好好，我就去。”趙二忙不疊接了話茬，讨得老夫人開心，那賞錢是必不可少的。
“就你最精，趙二哥，好事都讓你趕上，要讓誰去合适，還得溪兒說了算。”李小二不服氣。
“可不是，每回好事二哥都搶在前頭，莫不如，讓我去送，溪兒你看怎麽樣？”秋籬也來套近乎。
佟溪笑而不語，宏祥樓裏一片和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