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石榴花
石榴花
沈老爺和沈夫人吃了這壽糕,也都連連點頭說好,老夫人連着吃了好幾塊,老人家好久沒有如此胃口大開的時候,沈老爺今日心情也格外好。
林素素眼看着沈老夫人被溪兒逗得開懷大笑,沈老爺和沈夫人也對溪兒一臉嘉許的樣子。最要命的是沈少爺,以前他從來不拿正眼瞧一下溪兒,今天卻在她眼皮子底下,不斷拿眼神打量着溪兒。
她氣得将玉子糕擲回碟子裏,玉子糕“撲簌“一下落到碟沿上,骨碌碌滾到碟子外面去。
沈老夫人笑臉一滞,沈夫人也變了臉,以前從未見過林素素如此粗野一面,她轉頭對着林素素正色道:“怎麽今兒老夫人大喜的日子,竟還忘了規矩了?”
沈子然眸色一暗,他素來重視林素素在沈老爺沈夫人面前的表現,他最喜歡林素素的一面,就是她的教養和有禮,雖然只是個丫鬟,但卻溫柔和順,識大體又懂規矩,不是一般小女子的狹隘見識。
林管家忙一把将林素素拉到身後去,低聲在她耳邊耳語:“你這是怎麽了,快給我跪下。”
“素素近日裏連日勞累,為了給老夫人籌備壽宴,忙裏忙外,昨兒夜裏,還記挂着給老夫人準備的點心,一宿都沒有睡好,今日身子疲乏,老夫人老爺夫人請見諒,我這就遣她回家去,休息幾日,方回來繼續伺候。”林管家躬身陪着十二分小心道。
林素素回過神來,她跪在地上磕頭,忍氣吞聲道:“是素素剛才大意失手了,素素該死,老夫人請勿怪罪。”
沈老夫人微微颔首,她看了一下溪兒,只見溪兒打扮素淨,卻有一種天然大方的姿态,跪在地上的林素素一身玫瑰紅長裙,穿的比她這個老壽星還要顯眼,她自然有些不喜,但也沒露出來,只是耷拉着眼皮緩緩道:“素素累了這麽些日子,也是個好孩子,來,把這盤玉子糕賞給你嘗嘗。”
方才的壽糕份量不小,老夫人吃得有些腹脹了,玉子糕放着也是放着,拿來賞賜下人也好。
“老夫人謬贊了,素素不敢當。”林素素知道那盤糕有問題,她低着頭推辭道。
“來罷,老夫人既然都賞你了,你就接了罷。”沈夫人面色冷淡地說,林素素今天這個表現,大概是因為她做的點心老夫人沒吃,到底只是個丫鬟,這就沉不住氣了,實在有失教養。
林素素皺着眉頭,有苦難言,她起身緩緩接過老夫人賞她的糕,既然是老夫人賞賜的,她不得不當着老夫人的面吃下去,否則就顯得自己不識擡舉。
林素素眼角撇到佟溪,只見她昂首挺立,一副得意的模樣,嘴角勾起,似在嘲笑自己。
難不成,玉子糕裏面加鹽的事情暴露了?要不然溪兒怎麽知道提前另備一個糕點。
林素素把又鹹又甜的玉子糕喂到嘴裏,味道實在怪異,她又不敢出聲,自己種的因,只能勉強自己把苦果咽下。
“怎麽樣?溪兒這玉子糕,做的如何?”老夫人今日興致很好。
“不錯——,”林素素咬着後槽牙道,“不錯。”
“謝素素姐誇獎,當日要不是您讓我去宏祥樓,我還真沒機會給老夫人做糕點吃呢。”佟溪嬌憨地一笑,眼眸裏閃閃發光。
沈子然看着那個明眸皓齒的靈巧姑娘,一時有些失神。
林素素恨不得撕碎手裏的絹子。
老夫人用完膳,由沈夫人陪着回房休息去了,宴席散場,沈老爺帶着沈子然,在門口一一送別那些前來祝壽的京城富庶人家的太太小姐。
林素素眼看着佟溪和王掌櫃喜笑顏開地離開,後花園裏的戲班子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時興的戲,滿院子熱鬧喜慶,她剛才吃了那玉子糕,此刻胃裏翻湧,十分難受。
“林姑娘,快回房歇息一會兒,方才那糕,怎麽落到咱們自己的頭上來了。”垂柳在一旁捶胸頓足,往玉子糕裏面加鹽,就是她去指使胖嬸幹的。
林素素捶着自己的胸口,恨恨地道:“哼,我倒是小瞧她了,賤丫頭一日不除,我一日難以心安。”
“王老四最近來過嗎?”林素素聲音一低。
“何止來過,來過數次了,上回他去找溪兒那賤丫頭了,沒想到他回來說那賤丫頭如今似變了一個人一般,一點都不再忌憚他抖摟出她差點進窯子的事情,王老四沒從溪兒那裏拿到錢,回來跟我一頓埋怨,我依你說的,每回都給了他銀子。”垂柳道。
“既然給過他銀子了,那事情就好辦了。”林素素聲音幽幽的,她從步道邊的樹上扯下一朵石榴花,指尖磋磨着那朵嬌嫩的花,花兒在她手指尖下,被碾碎出紅色的汁液來,有些觸目驚心。
“她不是不怕閑言碎語嗎?若是真進了窯子,陪了客,黃花大閨女的清白沒了,看她還真能像現在這樣,一臉無辜地勾引男人不成?”林素素眼裏透着陰森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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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溪這兩日很忙,昨日從沈府回來,王掌櫃和夥計們在老夫人的宴席上得了好些臉面,都春風滿面的,晚上宏祥樓裏也設了一處酒席,大家在後院裏露天而坐,推杯換盞,就着米酒吃些燒雞,好不自在。
“這次都是溪兒的功勞,誰能想到,溪兒不光會做玉子糕,最後還能突然捧出一個那麽漂亮的壽糕來!”
“那壽糕,你們沒去沈府,都沒看到,那上面的壽桃,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一般。”
“啧啧,你們沒看到,今日那老夫人笑的次數,比我這麽多年看得到合起來都要多。”
佟溪淡淡一笑,她略喝了幾杯米酒,就稱累了,回房休息。
第二日還有正事,床底下還藏着靈霜給自己的五十兩白銀,學點古代的輕功內力,既有錢拿,又長本事,也沒什麽不好的。
佟溪回了房歇下來,她的床底下除了銀子,還有一身騎裝,是這幾天佟溪偷閑去市集的玉衣坊購置的,淺月牙色,袖口和腰帶上細細繡了些石榴花暗紋,佟溪躺在錦被下,不一會兒便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穿着那身雅致又俊逸的騎裝,在京城的夜幕中飛檐走壁,一會兒跳上別人家的屋檐,一會兒又躍身而下,踩着江裏的荷葉,沿着湛江翩翩而起,佟溪心中激動,這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好不刺激,可是一不小心,腳下卻一滑,佟溪一個不妨,從雲端墜了下去,佟溪在夢中尖叫,結果卻不偏不倚,端端落入一個男子的懷裏,那男人的臉看不清,但佟溪卻起了一種羞怯又甜蜜的感覺,她擡起頭,想要看清那男人長什麽樣子,夢到這裏,佟溪卻醒了過來。
只見外面天光大亮,佟溪摸摸胸口。
怎麽突然做這種怪夢,難不成是前幾天不小心誤抱了一下霍刀,夢裏就會出現這種情景?
一想到霍刀那張一臉正色的臉和一見女孩子便臉紅的模樣,佟溪搖搖頭,自己也不喜歡這種男人。
她收拾好自己,穿上那件騎裝,權且當作自己的運動裝,一會兒去黃府跟霍刀學功夫,總不能穿着裙子去。
佟溪敲開黃府的大門時,黃府的小厮已經在門後恭候多時了,一見佟溪,一副你怎麽才到的神情,就把佟溪迎了進去。
黃府的後花園極大,不少珍稀的花木還有造型別致的山石,佟溪跟着小厮走過九曲回廊,來到一片空地之上。
佟溪四處張望,這裏看來是練武極好的地方。
樹後面閃出一個穿着玄色衣服的男人,佟溪一眼便認出那是霍刀,一想到她昨夜那個夢,佟溪也有些不自在,她掩飾着自己的尴尬,大聲沖着霍刀揮手道:“霍刀大哥,我在這裏。”
霍刀眉心一挑,溪兒長相俊俏又自帶一副天然嬌憨,從姿容上看,并不比百花樓的璨兒差,甚至更多了一層少女的純真,她對着自己燦然一笑,霍刀臉色僵了僵,他一低頭,拱手對佟溪行了一個禮道:“溪兒姑娘,今日的功夫霍刀教不了。”
佟溪瞪着眼珠子,不知道霍刀這句話是何意。
霍刀往後面一退,一個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映入眼簾,那男子背朝着佟溪,身姿高大,氣質卓然,他一回頭,輕搖兩下手裏的折扇。
佟溪只覺得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那副妖孽般的長相,棱角分明的五官,桃花眼裏帶了三分戲谑。
“我來教你。”
佟溪:“……”
“不是說霍刀教嗎?怎麽敢勞煩黃公子。“佟溪嗫嚅道。
皇宮裏的皇子,難道都這麽閑嗎?閑的出來給人當武術老師,況且這位皇子的名聲,在京城裏也不大好。
她不想要這樣的老師。
“怎麽,你不信我?”李晟堯眉毛挑起,他揚起下巴,眸子裏閃着幽暗的光,“別忘了,那日在鬧市,還是我救了你。”
佟溪想起那日他救自己時候,手摸到的那個尴尬位置,臉微微有些紅。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晟堯看着眼前這個穿着淺月牙色騎裝的女子,她一頭烏發在頭頂高高束起,鬓角上還有一層淡淡的絨毛,少女嬌俏的臉上,膚色晶瑩,軟萌的臉蛋帶着點嬰兒肥,不施粉黛,就已經讓人心中不免為之颠倒。
“怕了嗎?”李晟堯語氣輕佻,“還是那日說要學功夫,只是你一時随着舍妹信口胡說,拿了銀子,就不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