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牛舌餅
牛舌餅
三皇子寝宮正殿裏，香爐裏還燃着檀香，層層煙青色幔帳後面，李晟堯坐在桌後，手中持一本冊子，默默翻看着。
霍刀默默走到殿裏，他抱拳行禮，李晟堯眼皮微微一擡：“交代你的事兒，辦的怎麽樣了？”
“回禀殿下，卑職已經親自去皇陵裏芸妃娘娘的墓前查看了，今夏雨水多，有些地方被沖刷壞了，卑職已經請了工匠，好好修葺一番。”霍刀道。
李晟堯沉默不語。
霍刀又想起一事，“卑職已經大肆傳出去消息，要在京城裏找了些姿色出衆的女子買進宮裏來，滿朝文武上下，無一不在傳——。”
霍刀猶豫了一下，李晟堯下巴擡起，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無一不在傳言，說三皇子沉迷美色，雖然文韬武略無不精通，但也，但也難堪大任。”霍刀臉色鐵青道。
李晟堯眸色中閃過一道幽光，随即他勾起一邊唇角，似一副滿意的神情。
霍刀正要退下，只聽到殿外，一個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進來。
一個戴着透明薄紗帷帽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三皇兄，近日你又背着我出宮了罷？”女子邊說邊掀開罩在臉前的白紗，露出一張明媚驕傲的臉來。
“戴着這勞什子，跟做賊一般，都說宮外萬般好，可每回偷跑出去，桂嬷嬷都千叮咛萬囑咐我戴着這個，可真是膩煩人也。”七公主李靈霜古靈精怪，她随手将頭上的帷帽一揭，一把塞入身後的宮女懷裏。
“你若不願戴，又何必非要出宮去。”李晟堯不動聲色地将手中冊子收到一邊，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情。
“皇——兄，我真羨慕你，是個男兒身，想怎麽偷溜出宮，就怎麽出宮，唉，我真是女兒身，男兒心，可惜了，一把好年華，蹉跎在這深宮大院裏。”靈霜唉聲嘆氣道，她一轉身，看到一臉拘謹的霍刀，霍刀跟着她三皇兄，也總是成日出去鬼混，她自己雖說是公主，但終究還是被這個身份給拘住了。
靈霜眨眨眼睛，從案上供桌上拿起一個蜜桃，咬了一口，鼓着腮幫子湊到李晟堯面前道：“大皇兄天天拉着個臉，總是給我們一衆弟妹們臉色看，管三管四，擺出一副皇太子的架子來，誰不知道是他自己，天資愚鈍，卻總想在父皇面前出風頭，弄巧成拙，把氣往我們頭上撒，唉，三皇兄，你明明更得父皇的器重，為何卻總是游手好閑，弄得滿朝文武頻頻上折子參你，父皇縱是再護着你，也架不住你纨绔作惡的名聲在外，要不然，三皇兄你當上太子，妹妹我的日子也能好過多了。”
“靈霜——，”李晟堯厲聲打斷七公主的話，“休得胡言。”
靈霜停下咬桃子的動作，翻了個白眼。
李晟堯收起剛才那副疾聲厲色的模樣，語氣緩和了下來，“你不是總吵着說宮裏的禦膳房做的膳食和點心不合你胃口嗎，等皇兄擇日出宮，替你看看咱們這京城裏，哪裏的東西好吃，哪裏的戲班子好玩，等下月你生辰到了，你若能守住秘密，我便帶你出去。”
靈霜一聽這話，喜得丢下手裏的桃子，一下蹿過來抱住李晟堯的胳膊，大言不慚地谄媚道：“還是三皇兄好，三皇兄最懂吃喝玩樂，等三皇兄帶我出宮，那才叫過瘾呢。”
**
不過是仲夏時節，宏祥坊這些日子賣了不少糯米發糕，佟溪在後院裏，因為眼下沒有人手幫忙，砌烤爐的計劃這是暫時擱淺，她近日把鋪子裏的每一樣點心都嘗過了，店裏點心多是甜口的，吃多了便膩，況且店裏除了糯米發糕以外，其他點心都賣不動，所以很多點心都放壞了，佟溪心裏琢磨着是該做一樣鹹口的點心出來，因為後廚只有吊爐，所以這點心還得方法簡單，她在後廚裏找到了些做湯圓餡料的黑白芝麻，又看到後院裏長了幾顆花椒樹，她靈機一動，打算做點椒鹽牛舌餅出來。
花椒樹下，樹上的花椒紅彤彤一串一串，花椒果似珊瑚一般，結的正好，佟溪站在樹下，小心翼翼地避開樹上的刺，将花椒一串一串采進背簍裏。
宏祥樓的正廳裏，林素素一早便趕到，自從沈子然注意到這糕點鋪子的生意有所好轉之時，林素素便上了心，她打算今日過來裝模作樣跟王掌櫃問問話，也好把自己在沈少爺面前撒的謊圓一下，順便看看溪兒那死丫頭，到底是走了什麽狗屎運開始會做糕了。
林素素正翻看着宏祥坊的賬簿，王掌櫃一臉殷勤地在旁邊坐陪着，門簾子被人突然一掀，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只見那個翩翩少年，玉質金相，一身高貴之氣，眉眼間又透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玩世不恭來。
林素素眼前一亮，她一眼便認出，這是那日在鬧市裏救下她和溪兒的姓黃的男子，一想到這位公子價值萬兩黃金的汗血寶馬，林素素心中不免又起了漣漪，那日因為溪兒在，她未能好好同這位公子說上話，今日正好來了機會。
林素素回轉頭去，手扶一下頭上的簪花，心中慶幸今早出門，打扮得還算精致。
“這位可是黃公子？”林素素假意剛剛才看到李晟堯，聲音百轉千回，故作嬌媚。
李晟堯眉毛一挑，并不接她的話，只是擡頭去看這鋪子裏櫃面上擺出來的形形色色的糕點。
桂花糕、五毒餅、棗泥酥……
都是些尋常點心，跟宮裏的紅棗血燕酥、松子粉糕沒法比。
林素素吃了一回癟，心中有些氣惱，但看在價值黃金萬兩的汗血寶馬車上，她臉上複又堆起笑來：“黃公子可有什麽喜歡的點心？那日在市集上，多虧黃公子舍身相救，這些日子也一直未來得及登門答謝黃公子救命之恩，實在慚愧。”
李晟堯看完擺出來的所有點心，他緩緩搖頭，冷峻的臉上甚是不悅。
“夜市上賣的糯米發糕可是你們店裏的？”李晟堯從櫃面上擡起頭來，他那雙桃花眼，不笑的時候直讓人膽寒。
林素素被他那道犀利的目光有點吓到，她忙不疊點頭。
“是、是，我們店裏，除了糯米糕，還有許多別的點心，您要不再多看看？”林素素轉移開話題，她可不想這位看上身份不凡的黃公子，再跟溪兒扯上什麽關系。
李晟堯對林素素的話卻置若罔聞，他堅持追問他的糯米糕。
“那糯米糕，是誰做的？”
林素素仔細看了看李晟堯那張絕美又滲透着冷淡的臉，她怎麽也不相信這位氣質出衆的貴公子，會沒吃過好吃的糯米糕，所以他跑到這裏來反複追問關于那塊糯米糕的事，到底是因為腦子進了水嗎？
不過她還是一副好涵養的樣子，臉上笑吟吟地撒着謊：“是我們店裏的老師傅做的，老師傅這手藝好多年沒做過了，最近才想起來做一點試着去賣，沒料到竟然賣的不錯。”
林素素敏銳地從李晟堯的臉上捕捉到了一點失望的神色，看來這位黃公子對糯米糕真的很上心，不過好在他沒有再繼續追問，她松了一口氣，還好沒告訴李晟堯這糕是溪兒做的。
就在林素素想要再度推銷店裏其他點心時，她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來，因為她看到溪兒這死丫頭不知何時出現在後門口。
不過溪兒一身粗布麻衣，背後還背着一個背簍，裏面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發出刺鼻嗆人的味道。
穿着一件絹紗繡花長裙的林素素，腰板挺直了一些，她覺得在容貌上，自己怎麽也更勝一籌，不過還是得趕緊把溪兒弄走，以免夜長夢多。
“溪兒，你背簍裏裝的是什麽東西，味道這麽沖，還不趕緊把背簍背走，別妨礙我們店裏的貴客。”林素素拖長嗓子，聲音裏盡量壓抑着對佟溪的厭惡，她心裏忐忑着，還有點擔心剛才她扯謊的那一幕，溪兒到底有沒有看到。
佟溪摘完樹上的花椒，她準備從店裏的樓梯上閣樓去，那裏有一個露臺，剛采摘下來的花椒晾曬在那裏，被風吹幹，晚上把花椒爆炒一下加入粗鹽，碾成椒鹽，摻入黑白芝麻碎裏，就可以做牛舌餅的餡料了。
不料剛一進門，便看到兩個不速之客，一個是這本瑪麗蘇古早言情故事的女主角——林素素，還有一位是書中的纨绔混賬皇子——李晟堯，佟溪想起之前自己和林素素當街打得那一架，還有李晟堯在自己面前反複裝逼炫富的模樣，她覺得她今天真的是出門前忘記了看黃歷。
林素素先前沒看見她，只顧着對着李晟堯嬌笑，這會兒看到她了，竟是一副看到鬼的樣子。
李晟堯明明看見了她，不過他卻做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
佟溪遠遠瞧着李晟堯那副高傲的模樣，她想起先前碰到他的種種。
這個人，若不是長得好看又有個皇族的身份，不然以他說話裝逼的模式，早晚會被人打死。
“家妹下個月生辰，她喜好吃些別致的點心，以後定時做上一些，送到黃府去，這是定金。”李晟堯聲音懶懶的，他身後的霍刀忙上前來，将一錠重重的銀子放在櫃臺上。
那錠銀子看上去有二兩重，白花花閃着細微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