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土窯烤爐
土窯烤爐
胖嬸刀子一般的眼神恨不得将佟溪就地紮傷。
“那就辛苦嬸嬸了。”佟溪卻轉過身來,對着胖嬸行了一個謝禮。
胖嬸臉上堆出尴尬假笑,忍氣吞聲咬牙道:“不辛苦,為了店裏的生意,應——該——的——。”
佟溪挑挑眉毛,剛好落得一身輕松。她正打算拉上秋籬,去京城的各個糕點鋪子轉一轉,做做市場調研,就聽到有夥計從鋪裏走到後院來。
“溪兒,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不對,應該是有人找溪兒,佟溪自知自己剛來這個世界不久,若是要找,找的也是原主,她聳聳肩膀,好在自己已經逐漸适應這裏。
佟溪信步走到宏祥坊的前廳,門口站着一個人,身形矮小,穿着邋遢,身上的衣服髒兮兮,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佟溪一看,這人獐頭鼠目,沖着自己谄笑,那笑裏陰森森的,讓佟溪有點後背發涼。
這大概是原主的生理反應,佟溪回過神,她認了出來,這個人,就是差點害溪兒被賣進窯子的繼爹——王老四。
佟溪還弄不清王老四過來的目的,她不動聲色道:“爹,你怎麽找來了?”
王老四一看,今日這溪兒一見他,并未像往常一樣疾言厲色,大抵是因為賣點心賺錢了,所以态度也溫和些。
王老四這麽一揣測,聲音又放得更加和軟,“最近你都未曾回家看看,我和你娘都惦記着你呢。”
他又靠近過來,湊到佟溪身邊道:“你娘最近老是犯腰腿痛,我看還得是找個大夫瞧瞧,就是——,唉,你爹我手頭沒銀子,你娘的病,就這麽一天拖過一天去。”
王老四的話佟溪聽的真切,她皺起眉頭,做痛心疾首狀:“怎麽才這麽些日子,娘就得了這麽個病,這讓當女兒的,如何放心的下,只是——,只是我們鋪子裏生意清淡,我手裏也沒有幾個銅板,要不如,不如爹也進來我們鋪子裏做工,每月還能得幾十吊錢,這樣攢上數月,咱們父女倆也能給娘湊出一筆錢來看病。”
王老四一聽這話,又不好當即發作,他舉起手指,指指佟溪,又指指自己,狠狠地道:“我若能打工,又何必來找你,你這丫頭翅膀硬了,我看你是忘了本了是嗎?若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帶大,你怎麽又能生得這個模樣,又怎能進沈家?”
“爹娶我娘的時候,我已經十歲有餘,爹何時給我把屎把尿過?爹成天進賭場,別是賭壞了腦子,連這事都記不住了。”丫頭溪兒有個賭鬼爹,佟溪冷冷地反擊。
“你——,”王老四目露兇光,“哼,才幾天不見,你倒是長本事了是嗎?你別忘了,你當日已經被人牙子賣進窯子裏了,若不是我看沈家給的銀錢更高,我才不會去窯子裏把你給接出來送回人牙子那裏,沈老爺才能吩咐下人去買了你。”
“爹接我出來,不過也是為了賺沈老爺給的價錢的差價罷了,你和那人牙子一人得了一半,你當我不清楚嗎?”佟溪回想起那本的內容,在書裏,溪兒被賣進沈家前,的确是被輾轉賣進過窯子裏。
王老四氣得暴跳起來,他按捺住性子,只覺得今日的溪兒有些異樣,牙尖嘴利,說出來的話又頭頭是道,看來別無他法了,王老四壓低聲音道:“你別忘了,你進窯子那回事,我還沒給你抖摟出來呢。你不是一直想嫁個富庶人家嗎?你說若是人家知道你這段故事,還會娶你進門?”
佟溪死死盯着王老四那張猙獰的臉,她終于明白為什麽書中的溪兒性格會如此極端和要強,攤上這麽一個後爹,無論是什麽人,都會被逼得不像正常人。
在書裏的後半部分,因為受不了王老四的反複勒索,溪兒親自動手将她後爹害死,而這段經過,陰差陽錯被白蓮花林素素得知,她沒有第一時間揭穿溪兒,只是留着這個把柄,在溪兒反複害她未遂之後,當着沈子然的面将此事裝作無意間透露出來,使得沈子然大罵毀容躺在柴房的溪兒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讓溪兒在心愛之人的嫌棄中悲慘死去。
佟溪看着這個作惡多端卻又不知道自己的命運終點是被繼女殺死的無賴,她輕輕嘆一口氣:“你要說便說罷,我沒有意見。”
溪兒為何要涉險親自害死她這後爹,與她這後爹貪的無恥的壓榨也無不關系。
她不會殺他,當然也不會再受他威脅。
嫁不嫁給沈家什麽的,她佟溪一點都不在乎。
王老四愣在原地,溪兒竟不像往常一樣,一聽到他提窯子的事,就立馬吓得戰戰兢兢,把口袋裏所有的銀錢都交出來堵他的嘴。
他納罕地看着佟溪那張無動于衷的臉,有點摸不清他這繼女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王老四吃了癟,他那只枯枝一般的手顫抖着指着佟溪,“你這丫頭吃了豹子膽了,你給我等着。”
王老四嘴裏說着狠話,他心裏卻有點心虛,他拿捏不清他這繼女現在的心思,他總覺得以往那個怯懦又有野心的溪兒好像不見了,佟溪現在這副淡然的模樣,實在讓他有些難以捉摸。
“爹,你說完了嗎?說完了那我退下了,若是回村沒有路費,來,我這裏有兩個銅板。”佟溪掏出兩文錢,拉着王老四懸在半空中的手,塞到他掌心裏。
王老四:“!!!”
佟溪淺笑一下,扭着腰離開前廳,她忙着回後院,這些日子冷眼旁觀,這店裏的吊爐實在是難用得很,她打算在後院的牆角裏砌一個烤爐。
後院的大柳樹下,剛好有個池塘,池塘旁邊的那些紅土,佟溪這幾天觀察了一下,剛好就是可以拿來砌土窯烤爐的材料。
佟溪站在院子裏打量着,心裏默默籌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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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議事廳裏,沈家各家鋪子的掌櫃的,都聚在這裏,他們一人拿着一本賬本,沈子然坐在正位上,身邊跟着林素素和一個賬房先生,他生得模樣周正,又出身富庶,是這京城十裏八鄉有女兒的人家競相追逐的乘龍快婿好人選,沈老爺最近有意着重栽培他,所以很多事兒,沈老爺都不經手了,讓他這個獨子少東家出來管事。
少東家雖然年紀輕,但人生得老成持重,所以這幾房掌櫃的,都不敢小瞧他,也都拿出對待沈老爺的恭敬謹慎的态度,來對待沈少爺。
“這個月除了錢莊和當鋪的賬面上好看以外,其他幾家鋪子都各有盈虧,和去年的這個時節無兩樣,只是長東街上的那個糕點鋪子,這一月,竟然未虧幾個錢,不僅如此,賬面上還有了進帳。”帳房先生“劈裏啪啦”地扒拉這手裏的算盤,對着賬本擡頭道。
“是嗎,果真如此?”沈子然顯然起了興趣。
長安街只有沈家的一家宏祥坊,那鋪面位置偏僻,掌櫃的老王又年紀大了,人老眼花,但看在他多年随追沈老爺的份上,沈子然一直沒有出手将他換掉,但那鋪子一直虧錢,沈子然也心存芥蒂,一直在尋找合适時機将鋪子閉店關門。
坐在一衆掌櫃身後的王掌櫃一個激靈,從昏昏欲睡中清醒了過來,他捋捋花白的胡子打起精神道:“這月生意的确有了起色,少爺放心,我定勤勉盡力。”
沈子然微微點頭。
待衆位掌櫃的都散去,帳房先生也合攏賬本,他擡頭左右看一眼沈子然和林素素,林素素一直同他們少東家不清不楚的,府裏盡數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沒有過明路而已,賬房先生若有深意地躬身道:“少爺若沒有別的吩咐,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轉眼間議事廳裏只剩下沈子然和林素素二人。
林素素今日特地穿了一身嬌豔的石榴紅裙,剛才提到宏祥坊,她心裏還有些擔心,怕溪兒那賤丫頭賣糕的事傳到沈子然耳朵裏。
“真沒有白費我一番功夫,我平日裏無事時細心翻看各方鋪子的賬簿,就看這個宏祥坊是個一直虧錢的,我心裏一直挂念着這事,前些日子隔三岔五去長東街店裏轉轉,怕王掌櫃和那些夥計們偷懶懈怠,如今倒好了,這月宏祥坊生意也有好轉,少爺也能放心點。”林素素揣度了片刻,方語重心長地說出這番話來。
她這番話說下來,沈子然果然心生感動。
見四下無人,沈子然轉身握住林素素的雙手,林素素一臉嬌羞,假意掙紮了幾下道:“少爺勿要如此,卻被人看見,豈不是要被說閑話。”
“素素,近日裏辛苦你了,還是你最懂我,幫着我協理家中事務,如今又幫我照管生意,”沈子然不願放手,他情深意重地道:“等我接管下爹的生意,到時候就有我說話的份了,素素,你且等我些時日,我定會娶你過門,給你一個身份。”
聽到沈子然這話,林素素若吃下一粒定心丸一般,她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來,香囊上面栩栩如生地繡着兩只戲水的鴛鴦。
“能為少爺分憂,素素願意做任何事情,不怕辛苦。”林素素低垂着眼眉,将香囊送到沈子然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