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chapter3
回到工棚後天色已晚,和上次一樣,諾頓點亮燈為這個小屋照明。
我覺得自己有必要睡好點,便将床鋪整理得像模像樣,鋪上了新到手的被褥,還用衣服給自己疊了一個小枕頭。做完這些,我突然想到諾頓晚上該怎麽辦的問題。
“你要睡覺嗎?”
————他要是睡這裏,我寧可把床留給他也要去外面睡!
好在諾頓搖了頭:“我不用睡覺。”
我很高興:“那我要睡了,麻煩你出去前順便關燈……”
他居然拒絕:“我不想長時間在黑暗中度過。”
語畢一匹黑布迎面罩上了我的眼睛,我聽見諾頓叫我睡不着就蒙眼。
喪屍還怕黑?!我一把扯開眼罩:“你幹嘛要整夜開着燈?不至于看不見吧?”
話一出口我再一次後悔了,因為諾頓臉上出現了一反常态、飽含強烈情緒的痛苦神情。
他說:“我是從暗無天日的礦洞裏爬出來的。”
簡短的一句話在這種情況下勝過了千言萬語,因為當他回答時,流露出的是耿耿于懷與痛心徹骨兼而有之的陰冷狠戾,仿佛這個話題所喚醒的是他至死不忘的陰影,連牙齒都明顯咬得咯咯作響。
因此我忽的就愣住了,心裏面比起惶恐更多的是震驚,什麽都話說不出來:“……”
諾頓将黑布又蒙到了失語的我的頭上:“所以就這麽睡吧,不要奪走我彌足珍貴的光芒。”
我默不作聲地翻了個身,連要跟他整夜共處一室的別扭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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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拿了把鏟子,在工棚附近開辟了一小塊松軟的土地,将一直裝在衣兜裏的葵花籽播種進去。
這種變異向日葵的成活率和生長速度都比普通植物更為出色,并且作為其他變異植物的能量供給者,它對喪屍沒有攻擊性,還能在夜裏發出微弱的光亮,很适合緩解諾頓魂追夢随的陰影。
既然一時半會逃不掉,那我至少得通過讓他好過點來讓自己好過點。
種完後還得澆水,工棚裏只有為數不多的瓶裝水,我打算讓諾頓帶我去找附近的水源。
一回屋卻看見諾頓不知從哪兒找出了繩子,正将其套在牆壁的挂鈎上,然後将一大匹黑布挂上去。
見我進屋,他将黑布整理平整,完全罩住了我睡覺的地方:“快進去試試,看透不透光。”
“你這是?”我走到黑布前,發現搭建得很像蚊帳。
諾頓不由分說将我推了進去:“我不是晚上會一直開燈嗎?你一直蒙眼也難以休息好,就給你罩起來了。”
這句話要我猛地掀開簾子去看他的臉————雖然諾頓·坎貝爾長得确實不錯,我并不懷疑他生前具有扣人心弦的英俊潇灑,但這幾天下來,我要是盯着仔細其面容看,依舊會感覺到毛骨悚然的瘆人:畢竟他現在真的不像個活人,也确實不是活人。
那為什麽,他還能有這種層級的思想和舉止?
要知道關心、溫情等利他行為皆是由高層次的思維驅使……回憶起諾頓從一開始的舉動就很古怪,似乎他正是為我而來的一樣。
我忽然産生了一個離奇的猜測,盡管研究表明喪屍不會保留生前的人文記憶,只會隐約存在一些和生存息息相關的片段,但我還是問了,因為我只能想到這樣解釋:
“諾頓,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諾頓一臉茫然:“以前是多久?幾天前算嗎?”
“比那更久才算————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
“從地道進入你家的時候。”
既然如此猜測就不成立了,我開始感覺到詭異:難道他變異了?變異出了更高級的思維能力?這對整個喪屍群體會有什麽影響?對全人類而言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也許我得對諾頓更加留意才是。對他的行為多加觀察和記錄,以後若有機會回到基地,就可以将情況告訴迪魯西教授,如果能将他一并帶回去見教授會更好……
思及此,我落回諾頓的目光從難以置信變成了若有所思:“謝謝,這個床簾很适合我————我也在門前為你種了能發光的向日葵,能陪我去找水來澆花嗎?”
諾頓說礦區是有水井的,并拿着繩子和水桶帶我找了過去。他雖然力量強大,但細微的動作還是存在明顯不屬于人類的僵硬感,以至于捆了半天也沒拿系好水桶;我只能忽略他要強的表現,上前接手:
“讓我自己來吧。”
好在他把滿滿一桶水撈上來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井水有些渾濁,我用紗布過濾之後也只能失望地搖頭。
“這井水不行,達不到澆花的标準。”我讓他看尤有餘波的水面,“你看,過濾了沙石還是有顏色。”
“那溫泉那邊呢?周邊的水源就只有它了。”
我依舊是失望:“也不行,溫泉含有一些專門的物質,直接使用對植物有害的。”
諾頓再次看向那盆過濾後的井水:“無論如何都不能用嗎?會不會是過濾的紗布不夠細密?”
也行他說得對,我把紗布迎着光展開,的确織不那麽緊,那麽要淨化水的話……順理成章的便只有指望淨水器了。
礦場沒有那種東西,而我也實在說不清楚淨水器的具體模樣,要諾頓去廢都找出來是真的難。
我便問他:“能帶我一起去廢都找淨水器嗎?”
諾頓沒有拒絕,卻搖頭:“可是怎麽去呢?”
———面對山路上那點零散數量的喪屍,他保護我不成問題,但是通往廢都的路上數不勝數……
“也許有車就好了……”說到這裏我只能嘆氣,畢竟末世降臨了那麽久,要找到還能用的廢棄車輛的難度可想而知。
于是我的生存物資只能繼續依賴諾頓的外出,至于澆水之事倒陰差陽錯地解決了:沒過多久下了一場雨,我收集了一些雨水,向日葵也順利發了芽。
嫩綠的新生命在充沛的水汽中恣意生長,與形如枯木的人類文明形成了鮮明對比;我很喜歡這些嫩芽,它們特有的生長希望鼓勵了我在喪屍身邊堅持下去。
但是雨過天晴後依舊濕潤的氣息使得諾頓帶回的食品有一些受了潮,為了避免生病,我不得不選擇浪費食物。
見我悉數将受潮的食品整理出來要扔掉,諾頓說要外出為我補充一批食物。
出發前,他問我想吃什麽。
我把廢棄食品填進埋垃圾專用的土坑裏,興致缺缺地擺手:“你随便弄吧,反正罐頭壓縮餅幹們在我嘴裏都是一個味道了。”
他卻以為我随口一說是生病的表現,開始追問人類生病需要什麽藥物。
“呃,不是的,只是這幾天一直在吃這類枯燥的食物,我不太習慣,畢竟以前不會連續這樣吃。”
“那一般吃什麽?”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和諾頓讨論吃飯的問題,而且這些天我用餐他都在一旁圍觀,但我卻從未見過他進食……我常常懷疑這喪屍是不是想把我養肥好多吃點肉。
但我也沒那個膽子不搭理他,只能硬着頭皮說實話,自己以前所在基地農業養殖業都不錯,還能在湖泊和河邊釣魚,因此日常的食物以新鮮蔬菜和家禽家畜的肉為主。
諾頓點點頭,要我留在工棚等他回來,可能時間要久一點。
我突然大感不妙:“你不會是要去基地偷……啊不,是拿肉和菜吧?”
————使不得啊!他要是交待在基地,我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片礦山裏?
好在諾頓說廢都的郊區有末世前留下的農田,應該還能找到一些沒有徹底野化的蔬菜,并讓我教他蔬菜的特征。
“別擔心,我只是要多走一段路罷了。”
他一出門,我就把手裏沒扔完的受潮餅幹砸到了門上:要不是被你抓到了這個破地方,誰會擔心你啊!
但是我沒想到,自己不去擔心他,卻依舊不缺需要擔心的事情。
那是諾頓離開一天一夜後,我在睡回籠覺的時候被門口磕碰的聲音吵醒了。
起先我以為諾頓回來了,畢竟他還沒靈活到自己用鑰匙的程度,只能敲門叫我開,然而我還沒摸到鎖,就聽見門外傳來一聲稚嫩的“哞”————
我:……?
我打開了貓眼的蓋子,定睛朝外面一看:一頭小牛犢正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津津有味地舔門把手……
視線上移,諾頓正在拉扯小牛犢身上的繩子,還對它屍同牛講,這門把手不能吃。
我震驚地把門打開一條縫,門卻由于小牛犢趁機用頭頂而被迫徹底敞開,萬幸它沒有闖進來,而是繼續舔門。
“你你你這是怎麽回事?”
諾頓也終于發現它只是舔門而沒有啃門的征兆,放棄了将它拽走的努力,聲稱此乃給我的新鮮肉食。
我差點沒跳起來:“你上哪弄來的?!”
“放心(我沒擔心他!還放什麽心!),我沒去基地,但是這頭牛迷路到了基地最邊緣,那兒是人跡罕至的一大片草地……”
得了,他一說我就發現小牛犢脖子上有基地牧場的标識,看來基地今天将多出來個傷心的人了,放牛的那位。
我當然不可能真把小牛犢吃了,不說吃未成年牛劃不劃算的問題,也不說忍不忍心的問題,光是自己不會宰牛這一點就夠勸退了。
我只能說:“諾頓,這牛現在吃不了,養着從長計議吧,喂草就行……”
諾頓忽然躲閃了目光,我下意識地沿着他眼神的落腳點看去,是我種向日葵的那片地————
顯然已經被牛糟/蹋過一輪了,原本欣欣向榮的花苗現在無精打采,幸存者只剩下可憐的獨苗一株。
礦山也随之多了個傷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