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遞話
第81章 遞話
宋觀玄擱下書, 迫不及待朝着高重璟走去:“你今天來得早。”
臺階下陽光剔透,一路順着小石子路走到花架旁,高重璟才停下腳步站在風口, 給宋觀玄找了個冷暖适宜的位置。
“孟知言怎麽來了?”
宋觀玄順勢在花架的秋千坐下, 撐腿晃悠:“顧衍叫他來給我遞話呢。”
秋千吱呀吱呀,高重璟早聽了風聲:“許生平在花月樓和邝家之間奔走,怪不得請命立刻就被準許。”
他看宋觀玄今日氣色好了許多:“今天沒再病了?”
宋觀玄晃悠着秋千,明明暗暗在光影間劃過:“哪能天天病,你也聽到這謠言了?照理不該傳到朝堂上去……”
他頓了頓,忽然轉言道:“這事情扯到我身上,你信不信?”
澄澈的眸子在高重璟眼前一錯不錯, 高重璟緩緩挪開視線, 落到他耳垂又順勢往下。
才發現宋觀玄今天穿着緋色衣衫,顏色淡淡自領口粉白漸深到衣擺。衣擺上繡着蝴蝶,随着秋千要飛起來似的。
高重璟看得呆呆,半晌才道:“不信。只是謠言頗多,主要都在許生平。”
宋觀玄腳尖輕輕登地,感受到一點微妙的滞空:“我不過是用來造勢而已, 倒也不是中心。”
“朝上無人将這事往你身上牽扯,我也沒開口。”高重璟往前站了一步:“你今天才好些, 這樣晃悠頭暈不暈?”
宋觀玄聽着高重璟問他, 沒事總說不出口,含含糊糊道:“嗯。”
一會沒注意蕩得高了些, 腳尖踢過高重璟衣擺, 故作鎮定道:“花月樓和邝家, 如今其實并不對付。許生平與你關系尚可, 謠言一起, 他和邝家的矛盾更深。如此一來,你與邝家也就疏遠了。”
高重璟正聽着,果然是來往間見招拆招。宋觀玄蕩得并不快,忽然間被腳尖撩了下衣擺,不覺盯着宋觀玄入神。
“嗯。”他也應一聲。
見宋觀玄似乎想停下,高重璟先一步伸手攔住秋千。
繩索乍停,宋觀玄整個人撞進懷裏。一瞬驚慌閃進高重璟眸中,高重璟順勢攬住。
兩人離得極近,高重璟只需微微低頭,就能親到宋觀玄。
薄唇上還留着些許甜味,想來是給孟知言換的甜茶。高重璟抿了下唇道:“是甜的。”
宋觀玄仰着頭看他,腳已經夠着地面,借機後退幾步,人卻卡在秋千和高重璟之間。他倏地臉上灼熱,伸手一推:“你就這麽攔秋千?”
高重璟喉頭滾動,說道:“所以這是曹峤泉散的謠言?”
宋觀玄捧了捧臉:“嗯。”
他起身從秋千邊離開,靠着旁邊的花架散了散領口:“你親完我又說什麽曹峤泉。”
高重璟摸了摸唇角:“換了甜茶?”
宋觀玄沒好氣道:“好喝我送你一袋。”
高重璟點頭:“好喝。”
話一出口似若有所指,高重璟眼神閃了閃,見宋觀玄也沒嗔他,覺得自己算是蒙混過去。
宋觀玄靠着花架站了會:“這樣孟浪,是知道我們今晚要去花月樓?”
高重璟一愣:“去花月樓?!”
“去瞧瞧許大人又是陷到什麽事情裏去了。”宋觀玄抖落抖落袖子,像是要刨根問底:“許大人以前什麽樣的人,你知不知道?”
高重璟聽他的問題,覺得宋觀玄對許生平生死的執念似乎少了許多,不知這是好是壞:“這剛巧,我今天問到的。他是個奇人,邝舒平從前被逐出家門,乾都沒有醫生敢去瞧傷。你猜他怎麽弄?”
宋觀玄無語:“又去哪跪了?”
高重璟道:“他給自己也來了一下,這傷藥不就有了。”
宋觀玄倏地望向高重璟,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真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高重璟撥弄了兩下空秋千,心想若是宋觀玄,或許他也是願意的。什麽上輩子的事情,這幾日心中千般萬般抵賴,只是将宋觀玄磨得病了,他已然心疼過一回。此時擡眼看宋觀玄,發現宋觀玄也在看他。
這話似有所指,所指他卻想不出來:“或許有吧,為朋友還要兩肋插刀呢。”
宋觀玄摸了摸自己的兩肋:“還好我沒早認識他,不然怕是會被氣死。”
“你覺得這很荒謬?”
宋觀玄理着袖袍,衣服粉嫩他不大習慣,只想着穿出來襯氣色罷了:“我不知道,乾都誰敢不賣藥給我。”
高重璟慢慢讀着宋觀玄的強硬态度,忽然發現,宋觀玄每每這麽說話的時候,似乎都是心裏沒底。
于是他拉過宋觀玄的手腕:“許大人有許大人的一見鐘情而已。”
這話好巧不巧,敲在宋觀玄心坎上。
宋觀玄輕輕推了推那手腕,沒再繼續下去:“進去坐會吧,還要等解天機來呢,我站不住了。”
高重璟當他氣力不濟,立刻牽着他進了水榭。
走到水榭門口,兩人都頓了頓腳步。宋觀玄微微扶了下額頭,将這突兀掩蓋了過去。
頭頂的一葉知秋四個字太過紮眼,宋觀玄朝高重璟遙遙頭:“沒事,剛才眼前一花,差點沒看見臺階。”
高重璟手上微微加些力道:“藥喝了沒有?”
宋觀玄朝他笑了下:“一時沒站穩,別緊張。”
兩人坐在水榭一側,看着孟知言苦讀解悶。宋觀玄閑來無聊,支着桌案瞟向茶壺,又看了眼高重璟。
“哎喲,這茶我不喝,你倆別看了。”
孟知言渾身發毛,将茶壺朝兩人推過去。
暮色四合時,解天機到了。
孟知言默默無語和高重璟上了馬車,見宋觀玄和解天機在另一輛車上:“你們這又是怎麽了?”
“他這幾天風寒,怕傳給你耽誤了考試。”高重璟義正言辭,他方才看那邊駕車的似乎是桃蘇,覺得是別有用處。再說他倆一塊去花月樓,未免太過招搖。
孟知言連連拱手:“多謝關心。”
宋觀玄跟着解天機上了另一輛馬車,輕輕咳了兩聲:“麻煩解司承了。”
解天機開門見山:“顧衍給你遞話了?為着許生平的事情?你病了幾日,去那烏煙瘴氣的地方怕要受不了,我換在與花月樓相望的兩山茶館頂樓,你看行不行。”
“我只是聽聽流言蜚語,自然是行的。”宋觀玄點頭,顯得格外聽話。
解天機看他這樣子,忽然說道:“你知道什麽最惹人憐惜嗎?”
宋觀玄登時解釋道:“我下午站得久,不是有意,病已經好全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突然說了這話,解天機卻嚴肅地看了他一眼,随後又柔和眉目:“小宋大人,身子要緊千萬別糟蹋。高重璟總是皇子,只怕不能時時照拂。”
随後又接着話頭道:“銷金窟裏養出來的姑娘小官,腰肢柔軟歌聲曼妙,一輩子見不得外面的天空,可不可憐,你憐不憐?”
宋觀玄搖頭,還在疑惑解天機所說時時照拂又是何意。他心裏想了想高重璟最近舉動,不像是煩心照看的樣子。
“你不憐。”解天機道:“你只會覺得花銀子買他笑,也買自己開心。用得順手,最為重要。”
“嗯。”
“但是這裏頭若是有這樣一個人,軟若扶風卻生疏媚術。因為他從前是好人家的孩子,做不來這些。你憐不憐?”
宋觀玄松了口氣,這話不是為高重璟說,而是接着王述懷那嘗珠的事情來講的。他接下去道:“你是說……奪人功名的嘗珠搖身一變,曹峤泉給了他這樣一副生世?”
解天機撫掌:“小宋大人想得對,這樣的傳聞動他一分你都覺得摧折。所愛者趨之若鹜,覺得全天下都欠他。”
宋觀玄無需解天機多言,推斷道:“這麽說那次宴會上人人都以嘗珠為題做了文章,是他為自己造勢安排。旖旎文章許多,都是嘗珠授意。唯獨要害的,只有莊和。”
解天機點頭,話已經帶到沒再往下,轉開話題道:“王述懷說你不大好,怎麽又日日這樣操心?”
“嚴回春改了方子,我這幾日好很多了。”宋觀玄心裏捋的是顧衍遞話的目的,花月樓這事王述懷是想壓下。
舉子事情是他先利用,現在收尾也是應該。
宋觀玄心思正深,袖子忽然被解天機一扯,脈門被他按在手裏。
解天機一雙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幾分透徹:“你覺得強行讓自己好兩日,喝點猛藥傷了胃腑沒關系是不是?”
宋觀玄一驚,竟被解天機看穿,慌忙收回手去。
“事急從權,只需這一陣子就好。”
解天機搖了搖頭:“我只會看這一種脈象,探不出小宋大人到底身子如何。”
宋觀玄支支吾吾:“不算嚴重,只是有些懼生冷燙食。”
車內靜了一息。
解天機翹着二郎腿,卻拿出些嚴肅的模樣:“你就這麽幹,兩三年下來,有你好受。”
宋觀玄想起顧衍那茬,理出來這是解天機的苦心,并非高重璟的埋怨。總算是放下疑惑,小聲道:“就這兩個月,再多也不敢的,不用高重璟知道。”
解天機嘆氣:“乾都要變天了,是嗎?”
宋觀玄眉眼彎彎,靠着車角道:“算不上變天吧。”
他坐了一會,忽然問:“解大人,你會為別人死嗎?”
“小宋大人問我會不會為別人死、”解天機換了條腿翹,将小窗車簾輕輕撩起:“我不會。”
宋觀玄頗為滿意的點頭:“我就說,哪能人人都是這該死的鬼?”
解天機又道:“但那高重璟肯定是會的。”
宋觀玄揉了揉眉心:“唉,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