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難消盛暑
第34章 難消盛暑
高重璟在回禀時提了宋觀玄的腳傷, 随着高乾的聖駕到了雲影殿。
宋觀玄也是剛回來,支着嚴回春艱難地上樓梯。
高重璟在殿上說得誇張,講得宋觀玄的腿像是斷了似的。現下遠遠一看, 覺得倒也看不出幾分誇張。只是高乾在身邊, 他也不好走過去幫忙。
宋觀玄疼得厲害,不知身後這麽些人瞧着。進了雲影殿裏,嚴回春将他扶到羅漢榻上,拿小凳将小腿支着。褪去鞋襪,高腫的腳踝已經泛着瘀傷的親紫。
“你這走回來實在是不妥,要是傷着骨頭可麻煩。”
說話間高重璟和高乾進來了,兩人擠在這羅漢榻前, 瞧得宋觀玄不好意思。
他扯了扯自己一片泥漬的湖藍褂子, 撐身子想朝高乾行禮:“微臣走路不小心,驚擾聖上罪該……”
高乾擺手,朝着嚴回春道:“怎麽這樣嚴重?”
嚴回春斟酌一會,宋觀玄意思肯定是不讓和高重璟扯上關系:“小宋大人未傷到骨頭,但他體質易受瘀傷,此時放血散瘀便可舒緩。”
高乾微微颔首, 目光點了點高重璟:“人你重華殿,你且照看着無妨。”
高重璟正盯着宋觀玄的腳踝, 聽了這話謝恩比那工頭還快, 眨眼間将高乾送到門口。
宋觀玄見人走了,盯着嚴回春手裏的梅花針, 好商好量:“像是不大嚴重, 不必……”
嚴回春皺起眉頭:“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這沒傷到骨頭, 但這麽腫着也是不行的。”
“喝藥不行嗎……我覺得喝藥也可……”
嚴回春低頭拿火折子燒過竹筒, 嚴肅地看着宋觀玄:“傷了筋,以後要走不好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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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罷,竹筒扣在宋觀玄腳踝上。
宋觀玄頓時疼得面色慘淡,唯獨薄唇被咬的發紅。
他疼得哆嗦,夾雜着抽氣聲道:“不好走路便不好走路吧……”
“早知道我該扶你一把的。”
高重璟折返回來,盯着竹筒也跟着眉頭緊皺。
宋觀玄分心和高重璟說話,稍稍纾解些揪心的悶痛:“你要是扶了,我豈不是白……”
嚴回春趁此良機揭下竹筒,淤血散在竹筒裏,梅花針又在腳踝處紮了兩下。
“……白費力氣。”
宋觀玄實在想躲,他倒是能細細密密的疼一個月,卻偏偏最怕這樣猛地疼痛。
“殿下搭把手吧。你這樣躲,我還得放三回血才能散幹淨。”
高重璟聞言,伸手按在他肩頭。被宋觀玄掙了掙,連着發絲一道糾纏在掌下。
宋觀玄氣若游絲:“我是崴腳了,你不必再将我頭發也……嗚!”他吞下嗚咽:“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嚴回春臉上溝壑褶成丘陵:“你說。”
宋觀玄小聲:“比我蹦跶回來的時候更疼了。”
嚴回春針尖又刺在其餘關竅穴位各放了幾滴血:“疼過就好了。”
宋觀玄瞧着針尖微微目眩,徹底放棄掙紮,偏頭抵在高重璟手臂上眼不見為淨。
高重璟猛地站直,一動不敢動。垂眼宋觀玄額角幾縷濕發狼狽不堪,像只暴雨裏尋求庇護的雀鳥。
他發愣的功夫,嚴回春已然處理完,拎着藥箱去和宮人囑咐。
屋裏只剩下兩人,窗外驟雨再臨,蒸得熱氣透着窗縫鑽進來。
高重璟忽然有些不習慣,推了推宋觀玄,小心将手挪開:“宋觀玄?嚴回春走了。”
“嗯。”這會疼痛緩了緩,宋觀玄松了口氣,放松身子往後靠去。他忘了自己坐得太前,若非高重璟伸手撈住,腦袋恐怕就磕在雕花的背板上。
宋觀玄眼前稍明,擡手推開高重璟。兀自撐着床榻坐好,身上冷汗濕透。宮人随着高乾去了,他有些犯愁:“能幫忙取件幹衣來嗎?”
高重璟在鬥櫃裏翻出新衣,抱着層層疊疊的衣料站在雀梅飛罩下:“我去叫元福來。”
高重璟尋出去片刻,沒見着元福身影。折回來宋觀玄等得不耐,正撐着扶手準備自己換了。
“你坐,你坐。”高重璟忙摁着他:“尋不到人,我來……我來?”
“你扶我起來就行了,我只是崴了腳,哪裏衣服也不會穿了?”宋觀玄分揀好衣袍,撐着高重璟的手站起來。
他要換衣,高重璟側身站着,目不斜視地仰頭看着窗戶。
宋觀玄撐着他手臂,身側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高重璟兀自想起些閑言碎語,即刻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高重璟望着窗戶裏透出的一點光亮,想起宋觀玄的眼裏的燈火。他向來和宋觀玄不遠不近的,他應該要和宋觀玄不遠不近才對的。
宋觀玄攏了攏衣袍:“多謝。”
高重璟應了一聲,回身将宋觀玄扶着坐下。
瞧他坐在朦胧明光裏,高重璟有些慌亂道:“你這幾日不好走,我去把元福叫來。”
兩場短暫的暴雨過後,乾都暑熱更盛。
宋觀玄腳上裹着繃帶靠在榻上,屋裏殘留着艾葉熏香。
孟知言搬着凳子坐在床邊,目光落在門前的陽光裏:“你這也不涼快,可惜了,明日我們都去行宮,你卻走不得。”
宋觀玄擡起目光,這消息早些時候在高重璟那聽過。
方先才新居動工的事情雖拖了又拖,到底也把宋觀玄拖在了乾都:“左右我這腳也不方便,去了也麻煩。”
孟知言看了眼他的腳:“瞧着怪嚴重的。”
宋觀玄抿嘴:“骨頭沒裂,倒是疼得快裂開。”
“唉,你這禍兮福所倚的身子,得好好養才行啊。”孟知言眼神轉了轉:“方大人倒是沒受什麽牽連。”
宋觀玄正想着這事,點了點孟知言的心思:“我記得春汛的工程是工部提的,方先才怎地聚了一身民聲。”
孟知言道:“這本是我爹提的,事還是我說給你聽的呢。”
宋觀玄想了想:“那就棘手了,此時不是提起的好時候,顧少師教習行策之道,也繞過春汛捷報。”
孟知言會意收斂神色:“崇賢館一道随高重璟去的行宮,不會讓殿下提起被送上風口浪尖的。”
“行宮托你看着了。”宋觀玄信得過孟知言的品行,将書本交到他手上:“這裏有本算術集冊……”
“你這腳……”
高重璟站在門口。
孟知言咻的一下将集冊收進袖籠:“小宋大人放心養傷,包在知言身上。”
宋觀玄目光撞進高重璟眸中,猛地想起高重璟昨日落荒而逃,他不動神色:“咳,腳還行,沒那麽疼了。”
不由得微妙起來。
高重璟朝榻上掃一眼,兩手一背:“那我送送孟知言。”
孟知言連連擺手:“別別別,我認路。”
高重璟不由分說,出了重華東門問道:“宋觀玄許你點什麽東西?”
新芽嫩綠的袖子裏,抖落出一本算術集冊。
高重璟:“……”
三日後移駕行宮,宋觀玄腳傷未愈不曾送行。
聖駕離都後,半月裏乾都越發暑熱。
行宮裏頭傳來信件消息,高乾的意思許他往來,但沒賜常駐。叫他來了也無需通報,去長閑殿湊合就是。
宋觀玄接下恩典,自然不能真将方宅動工的事情抛下跑到行宮去。他看了幾頁高重璟暑熱難耐的信箋,崇賢館除了谏天谏地的孟知言,都被顧衍的行策折磨得焦頭爛額。
“展信佳……我瞧着你倒是不太能舒顏啊。”纖長的指尖劃過燥亂的筆跡,宋觀玄将那小卷紙條扔進匣子,擡腳去監天司上工。
長閑殿後的水簾亭前水珠飛濺,元福迎着孟知言:“殿下回來了?”
孟知言一臉驚恐:“何止,我瞧着在寫算術題集,你看看多吓人。”
元福難掩喜色:“不忙,小宋大人消息來了。”
高重璟納着涼意,心思不在行宮。
宋觀玄這半月過得不太平,先是腳傷沒好又在新居那邊磕碰一回。前幾日問他來不來,卻從解天機那聽說這人中了暑氣差點暈在宮道上。
這會消息傳過來,兩指寬的小條用的監天司信鴿送到。字跡靜好,像是恢複得不錯。
高重璟将小卷放在一邊眉心微聚,宋觀玄将他晾了幾天也不答複來行宮的事,只說送了東西。
“晚間去趟行宮東門。”
元福道:“小宋大人送了東西?這暑天奴才去拿就是。”
高重璟莫名有些期待,只是面上不顯:“我倒瞧瞧是什麽。”
朗月星稀夜,涼風過街。
高重璟候在東門檐下等了一刻,似乎聽見馬蹄聲。
元福探着身子往乾都方向上的官道望去:“殿下,聽着不像是馬車的聲音。這麽幹等,您要不先去營房歇歇?”
一匹紅棕良駒踏月而來,載着曉天晴藍的身影。
清輝流于素袍之上,高重璟微微揚頭瞧着他肩頭披散的烏發。不覺晃神:“宋觀玄?”
“瞧着殿下苦于行策論述,字裏行間盛暑難消。”宋觀玄勒馬輕巧地落在高重璟面前,眸光裏月輝一晃:“今夜可能納涼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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