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擇日
第33章 擇日
元福和顧衍打過照面, 閃進崇賢館裏:“打聽到了,小宋大人昨晚在太和殿就沒回來,這會應該去監天司了。”
高重璟猶猶豫豫拿起桌上的冊子, 出了崇賢館就朝監天司的方向走去。
監天司裏涼氣缭繞, 銅紋冰鑒冒着白煙。
常行江從成山的度牒裏冒出個腦袋,朝着桌案後的宋觀玄道:“師叔,這西瓜不吃就凍得太涼了。”
宋觀玄細筆寫冊,頭都不擡:“一會有人來吃,不着急。”
孟知言剛走,桌上還留着他吃剩的瓜皮。這幾塊是新鎮的,外頭熱得一言難盡, 崇賢館過來定是尋些消暑的東西。
話音剛落, 高重璟跨了進來。
宋觀玄聞聲笑笑,走筆不停:“今天崇賢館這麽早就散學了?”
高重璟一手拿着算紙,朝常行江掃了眼。常行江看了眼算術書,悉悉索索地去了裏間。
“今天只有我一人被顧衍叫去。”他吃了塊瓜解暑,看着桌上的瓜皮:“孟知言也來過了?”
宋觀玄起身收起桌上的冊子,将他手裏的算紙抽出來:“孟知言嫌崇賢館炎熱, 來我這裏蹭點冰鑒,我叫他和常行江一道吃瓜。”
他從旁拖了張椅子過來放在長案同側, 手上的筆已經被高重璟接走。
高重璟見他恍惚, 熟練地領着他坐下:“我不問題目。”
宋觀玄支着頭坐着,緩緩将算紙挪開些:“嗯。那是什麽事情?”
“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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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宋觀玄找了支嶄新的毛筆架在硯臺邊, 手上随手将一只密封小箋推到高重璟面前:“昨晚在太和殿通宵達旦。”
高重璟掃了眼, 上面是方先才的新居動土請的吉日:“就為了這個?”
算紙上歪歪斜斜寫了幾行, 宋觀玄随手算了兩道題, 定睛一看居然算錯。
宋觀玄擱下筆:“倒也不全是, 還為了我倆不和的事情。”
高重璟正看着錯題,視線頓住:“我倆什麽?”
宋觀玄托着腮,神色渙散:“方先才春汛治理有民聲在手,參你我有相謀過密之嫌。禦前問話把這密折給我看了,想是我倆應該不和一陣子。”
高重璟心領神會宋觀玄的意思,看着宋觀玄算錯的幾行,心想這人定時困得狠了:“我該參你點什麽?”
宋觀玄将算紙揉成一團:“你不用參我,哪天我去崇賢館和你不和吧,方啓不是在那嗎?”
高重璟瞧着宋觀玄眉眼間的幾分把握:“方先才知不知道你知道?”
宋觀玄揚起嘴角:“不知。”
高重璟心下過了一道,熟練地知道了該如何配合。
桌上累了一疊造冊,宋觀玄熬了一夜難免疏漏。高重璟看他不打算走,伸手撈起度牒替他檢查起來。
查了半個時辰,造冊卻是無一錯處。高重璟聽得外間響動,應當是到了收工的時候。
宋觀玄查着度牒,困得頭直點。恍惚間一頭砸向桌子,桌子還怪軟乎的。
高重璟手掌推了推他的額頭,将人扶正了才收回去。
宋觀玄捋了捋碎發,朝着刻漏望去:“可以走了。”
他混沌地由着高重璟将他牽扯回雲影殿,這事也不是一兩回,早都習慣了。
他拖沓地跟在身後,忽然笑了兩聲:“還不合呢。”
高重璟點頭:“這裏離戶部倒是近,我在這打你一頓?”
“那你輕點……我不抗揍的。”
宋觀玄困得模糊,不知高重璟看着他好笑。
轉天,解天機為方先才的新居動土,選了個驟雨的“吉日”。
宋觀玄仰頭看着烏雲密布的天空,沒想到這新居動土他居然得親自到場:“方大人遇水發財,好福氣。”
方先才氣到發抖,面上壓着笑意:“借小宋大人吉言。”
得罪監天司,還想借吉言。
表面功夫做足,宋觀玄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泥水下到地基,心情愉悅地與開工匠人照面一番。
柱礎石四周拉了四梁八柱的細線方子,工頭小聲:“小宋大人,這下雨動工不是好事。”
宋觀玄斂眉:“咱們都是依命行事,好與不好哪是天氣說了算。”
這話點到為止,工頭會意。
宋觀玄誠心:“下雨危險,工期沒有各位平安重要。”
工頭本就是為了今日少上工說話,沒想到宋觀玄挂記得這樣爽快。他心頭一熱未将感謝說出口,土方上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雨下得這樣大,聖意體恤,今日開工動土儀式過了便可休息。”
高重璟?
宋觀玄擡頭往土坡上望去,可不正是。高重璟今日玄色廣袖,腰封玉帶而來,像是太和殿議過。
工頭立刻在泥地裏拜謝聖意,轉眼輕快地出了土方。宋觀玄瞧他生怕改主意的模樣心中理解,也撩起袍子艱難地朝土方外走去。
方先才站在高重璟邊上給聖意陪笑臉,原本順利開工上柱的日子成了爛攤子,不免額角青筋暴起不好發作。
高重璟站在土方上,看宋觀玄的神色是不打算讓他伸手借力。宋觀玄衣上濺了泥點子,下雨濕滑走得并不順暢。到了坡上一腳踩空,險些摔下去。
旁邊方先才看得反常,不得已朝宋觀玄伸出手去。這坡太陡,宋觀玄不借力沒法上去。朝着方先才遠遠的指尖夠了夠,腳下哧溜險些将方先才也帶進地基裏。
腳踝處劇烈的疼痛蔓延上來,宋觀玄來不及反應方先才到底是掙脫還是推了他一把。
高重璟到底還是伸手了,将他拉上來自己身上也濺了些泥點子。此時再想宋觀玄的意思,又冷嘲熱諷道:“若非小宋大人逞能,怎麽會在地基上崴了腳。”
宋觀玄及時推開了高重璟,順勢蹦跶着朝一邊去,抱着顆木方指桑罵槐:“分明是殿下推的,簡直是小肚雞腸居心叵測心術不正為人不端!”
高重璟愣了一息,還盯着他的腳想看看有沒有腫起來。話倒是依舊接下去:“還不是你選的時日晦氣,否則方大人的動土之日怎麽會出現傷人的事情。”
宋觀玄又蹦跶兩下:“簡直荒謬,監天司選的吉日吉時怎麽可能晦氣。”
高重璟一甩袖子:“不是吉時,難道你是想說這塊禦賜的地不吉?”
宋觀玄:“難道是這房子不……”他立刻打住,‘好意’朝着方先才一笑:“抱歉方大人,是我口不擇言了,怎麽會是房子不吉呢?”
方先才打碎牙齒往肚裏咽,心說你倆吵架拿我當飯炒呢: “小事小事,今日不上工就是了。”
高重璟瞧着宋觀玄滿頭冷汗,這事又不想就這麽了,回身道:“方大人別擔心,我回去定然将小宋大人的做為如實禀告。”
宋觀玄蹦跶着拱手,截斷方先才的話:“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送!”
方先才仿佛被身正不怕影子斜打了兩巴掌,愣在原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這下明白了,那折子定然是叫宋觀玄知道,如今報複到門口來。
這事可大可小,高重璟往聖上面前一捅,他這沒坐穩的位置還坐不坐了。
高重璟大步流星出了方宅,想起宋觀玄疼的發白的面色。雲流水的動作一滞,掀開車簾朝元福道:“你去前頭替他找輛馬車,然後回宮先去請嚴回春吧。”
宋觀玄言語之間叫他快去太和殿通報,總是沒錯的。
他催着馬車快行,心裏覺得配合得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