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心思
第24章 小心思
王若谷接手了紅綢将宋觀玄趕了回去,果不其然,回到屋中宋觀玄便開始發熱。
高重璟看着藥爐,無聊地盯着熏爐上的披風。想起宋觀玄袖籠裏的香味,仔細湊到熏爐上聞了聞。
“頭發都要燎着了,高重璟。”
高重璟扇了點輕煙到面前:“這爐子怎麽沒有香味。”
宋觀玄揉了揉眉心,将額頭上的涼布揭下來,撐着身子朝高重璟望去:“明天我給你尋點有香味的炭火來,煩請殿下行行好,先幫我把藥罐子從爐子上撤了好嗎?”
藥爐咕嚕咕嚕冒泡,湯汁險些撲出來。
高重璟不假顏色地拿了布巾包住長柄,倒出冒泡的濃稠藥汁。
宋觀玄重新躺了回去:“那是我擦臉的布巾。”
高重璟懶得和他糾纏,布巾大不了還他一條就是。他晃了晃藥碗,遞到宋觀玄手裏:“這還能喝嗎?”
宋觀玄捧在手上吹了吹,品茶似的喝了一小口:“是藥三分毒,多一分不礙事的。”
話音未落,就聽見高重璟的一聲輕笑。
宋觀玄将藥喝盡,想着這招對高重璟也不那麽有用了。
“喝了三碗了,你這溫度沒見好。”高重璟嚴肅地站在床邊不走,試了試宋觀玄的額頭:“這樣還要去祈福?”
宋觀玄淡淡:“病去如抽絲,看着麻煩而已。你別擔心,我行的。”
高重璟揭去宋觀玄頭上變熱的帕子,放在涼水裏搓了搓,從新搭回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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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宋觀玄像是越病越習慣,這樣的熱度只當尋常,心下不免擔心幾分:“嚴回春上次那副藥就挺好的,藥到病除。”
宋觀玄身上酸疼,一時清醒得很。聽着這話沒做聲,他倚在床頭不置可否。
屋子裏沒了熬藥的咕嘟聲,一時靜得可怕。
高重璟将藥壺遞出去,回來沒去宋觀玄面前晃悠,轉到書架上摸索。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遠不近的,高重璟無中生有地忙碌,透出一絲無端的尋常。
宋觀玄燒得面上發燙,覺得自己有許多事情要想,卻一時陷在這尋常中什麽也想不起來,只是盯着燈火發呆。
朦胧間,他聽見高重璟在問:“你這怎麽也有乾都的小兔子。”
沒一會,嶄新的小兔子搬玉米舉到宋觀玄面前。
高重璟捧着書坐到宋觀玄床邊,音調上揚帶着些愉悅:“你喜歡這個?”
乾都的小兔子都勞作到玉虛觀來了。
宋觀玄咳了兩聲,感覺頭更痛了,伸手把高重璟的書按下來:“你想要爐子有什麽香味?”
高重璟擡眼觑着他的神色,斟酌地描述着:“就是那種像梨子一樣,有點甜的,又有點清香的味道。”
宋觀玄手指從他書頁上挪開,頭一歪:“哦,你是想要我身上的味道。”
什麽東西?什麽味道?
高重璟将書舉高完全擋住臉,深吸一口氣冷靜道:“不,我只是想找個熏香。”
宋觀玄将手腕伸到高重璟面前:“那不是香料熏蒸出來的,但我也不知道怎麽來的,大概玉虛觀待久了就是這樣。”
許是發熱的體溫,淡淡的梨香更加清晰。
高重璟仿佛被這淡淡的香氣包裹住,他猛地往後一躲。後背砰的撞上床頭板,迅速逃離出來。
他瞧了眼宋觀玄的神色,将視線別開:“我信了。”
宋觀玄不動聲色:“那我明天叫幾個師兄來,你看看誰身上還有你喜歡的味道?”
高重璟連連搖頭:“大可不必。”
說完他像要證明什麽似的聞了聞自己手背,一點味道也無。
宋觀玄瞧着高重璟的架勢,覺得高重璟是困迷糊了,以後想起這事很難不笑出來:“你別聞了,去睡覺吧,我給你講這個搬玉米的故事。”
“我不聽,你別講。”
高重璟撤到屋子另一頭睡下,隔着屏風宋觀玄沒能将小兔子搬玉米講完,似乎熬不住先睡了。
燈火吹熄,他松了口氣,埋在一室黑暗裏默默提醒自己,和宋觀玄是不能這麽近的。
一夜無話。
清晨,宋觀玄醒來時手上還捏着書本。
他摸摸額頭沒那麽燙了,心裏有些僥幸。想來這病是舟車勞頓而至,不似上輩子那樣死去活來。
宋觀玄摸索着撐起身子,穿衣着靴。記得上輩子祈福之前自己燒暈過去好幾日,想來是中了高歧奉那點好心下山找藥的圈套。
面盆裏的涼水凍得他猛地縮手,宋觀玄一點點清醒。不出三月他就會回乾都,倒時玉虛觀群龍無首,王若谷也不會一直在觀中。
剩下的這些人在觀裏如同養蠱,他得确認最後養出來的蠱是屬于高重璟的才行。
門外輕扣三聲:“師叔,醒了嗎?我進來了。”
常行江閃身進門沒透進涼風,放下食盒寒暄道:“師叔,昨夜我回得晚,未能來看你。”
宋觀玄見是常行江,朝他點了點頭,挪到桌邊坐下:“無事,昨晚病着也不好見你。”
江此人中規中矩,總留一絲善念。宋觀玄從前一意孤行離開玉虛觀時,還是托他幫忙送到山腳。
若是為玉虛觀選個可靠之人,常行江的善心與高重璟或許相投。
他支着頭想着,忽然手腕上一熱,擡眼見常行江正替他搭着脈。宋觀玄身上發軟懶得聚力,就由着去了。
常行江神色擔憂:“師叔怎麽弄成這樣了,乾都不好呆,還是回來罷。”
宋觀玄默默收回手,回身朝高重璟道:“我不要緊,吃飯沒有?一起吃吧。”
他擺了三副碗筷,朝常行江笑道:“行江,這是五殿下。”
行江?
高重璟微微蹙着眉頭,這師侄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麽忽然走得這麽近,宋觀玄怎麽不懷疑他。
常行江起來行了一禮,請高重璟坐。
高重璟看着粥碗,又看了看夾在宋觀玄和常行江之間的位置,一言不發擠了進去。
夾在宋觀玄和常行江之間,反倒是不自在起來。兩人聲音在耳畔來回,一時說着儀典的禮樂,一時說着宋觀玄的起居。
這師侄聽着不壞,似乎從前在玉虛觀裏就是跟着宋觀玄的,對他打水洗衣這些事了解甚多。高重璟埋頭苦吃,許多話他也聽不出頭緒,只覺得心中煩躁。
“殿下,三清殿禮樂我要去看看,你慢慢吃。”
高重璟放下碗筷,門前只剩下宋觀玄領着常行江出門的背影。
他張了張口,無聲道:飯還沒吃完呢……
門沒關嚴實,冷風從門縫裏鑽進來,吹動簾栊砰砰輕響。
高重璟聽着冷風獨自坐了一會,恍然發覺自己正坐在從前宋觀玄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十七歲宋觀玄到乾都,端的是金尊玉貴的玉虛觀掌教,手持朝板的國師。
原來他是住在這裏,唯有書架茶爐炭火暗紅。藥香混雜着病苦,了無生氣。
高重璟指尖蜷了蜷,微微捏緊袖擺。
同這清修枯寂坐在一起,他仿佛看見玉虛觀的宋觀玄……寒到骨子裏。
他心中微微發澀,好像也沒那麽了解宋觀玄。
門扉輕叩,屋外傳來溫厚的聲音:“宋師叔在嗎?”
高重璟聽見李休其說話,收起心思開門道:“他不在。”
李休其見是高重璟,拱手有禮:“五殿下……師叔不在?!這可怎麽是好。”
“什麽急事?他和常行江出門去了。”
李休其觀他神色,故作懊惱:“那想是去林子裏了,師叔符紙沒寫完,我擔心他要受罰。”
高重璟昨日見識了玉虛觀裏對宋觀玄的态度,先将王若谷搬出來:“這事得去問王道長。”
“這便是掌教的安排了,符紙只有師叔能寫。”李休其面露難色說話溫吞,除了擔憂看不出端倪:“不過……殿下的符也是天家吉兆,同師叔是一樣的。”
同宋觀玄是一樣的?
高重璟鬼使神差地想着,腦中閃過宋觀玄和常行江出門去的背影。宋觀玄似乎并未痊愈,恐怕受不了罰。既然寫符,也就應了下來。
雪霁天晴,寒意未散。
宋觀玄和常行江走在三清殿看過禮樂器具,分道揚镳折回偏房去找些新的符紙來寫。
偏房清淨,若有若無的煙灰氣彌漫在空中。
宋觀玄嗆得咳了一陣,發現高重璟正呆呆站在門口。
“你怎麽站在這?”
高重璟本在發愣,聽見宋觀玄的聲音,偏過頭去沒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臉。
宋觀玄放過他跑到屋子裏一看,堆符紙的地方一片狼藉。火勢剛滅,泛黃焦黑的紙片還沒來得及清理。
他轉回門外站着的高重璟,過去拉起他的袖子查看一番。見他雖然面上沾了煙灰,好在身上沒有哪裏燒着,傾身喚道:“高重璟。”
宋觀玄掌心泛着潮熱,似乎病勢反複。高重璟沒再躲,扯回自己的衣袖:“李休其将火滅了。”
宋觀玄頓時了然:“他騙你替我寫符?”
高重璟心思搖擺不定,騙他,他下意識蹙起眉頭。
這符紙宋觀玄寫得,李休其也
替他試了筆墨,偏偏他一落筆就燒起來了。
李休其也許沒騙他,宋觀玄興許也沒騙他。
他從來運氣不佳,另擇他人或許才是正确之舉,上輩子宋觀玄倒是沒錯?
“也不一定……許是我天生黴運……”
“是他騙你。”
高重璟恍然擡頭,宋觀玄被煙塵嗆得咳嗽不止,眸中凝光卻不見閃爍。
宋觀玄又道:“你得信我。”
符紙燃燒無非在紙筆墨水上下功夫,不是硝石摻進墨水,便是紙上抹了白磷。
此時四下有人聞聲聚來,這江湖手段宋觀玄一時不好說清。
高重璟從低落中清醒幾分,宋觀玄的話敲在他心上,總是比李休其要可信幾分的。
他剛要開口,就聽見王若谷的聲音。
“這裏出了什麽事情?”
随着王若谷一同來的,還有幾個弟子,聽見問話三言兩語答起來。
“李師兄請五殿下幫忙寫符,誰知道殿下剛來,便起火了。”
“所幸火是滅了,只燒了符紙而已。只是這符本是福運只說,弟子不敢……”
不出所料,這幾人都将兇吉運勢往高重璟身上引。
宋觀玄看高重璟有些失魂落魄,應當是被李休其唬住想要攬下這罪名。
此事先得和高重璟劃清界線,若是“不小心”傳回乾都,莫說不吉的名聲傳起來。即便消息能困在玉虛觀內,那麽觀中也很難再全信高重璟。
四周安靜下來,高重璟啞口無言。
火勢确實因他而起,可宋觀玄的話也不可不信。只是事情到此,他再說李休其什麽打算也無濟于事,只有全然撇清關系才能明哲保身。
正想着,聽見身邊撲通一跪。
宋觀玄忽然跪在雪地裏,叩拜道:“是我寫的符不好,驚擾了五殿下。”
高重璟心中驀地被攥緊,将雜亂心思蓋去。厚雪沒過他的腳踝,定然冷得很。
王若谷心思轉過,迅速将這事蓋了過去:“觀中失儀,取香去三清殿跪着吧。”
宋觀玄領了罰,幾個弟子立刻閉嘴散開。
“是。”宋觀玄聲音微啞,規規矩矩地起身。
高重璟伸手想去扶他起來,卻見宋觀玄腳步虛浮地走遠了。
四下寂靜。
王若谷開口道:“三清殿天寒難耐,宋觀玄沒替誰跪過香,你若想瞧就去。”
驿站裏宋觀玄說他的命也是命,高重璟想不出他會拖着病為旁人受過。
寒風擦過臉頰,紛亂的心緒糾纏着。不知是為他自己的處境,還是為宋觀玄擔心。
高重璟即刻朝三清殿跑去。
作者有話說:
公主請看預收:
下本開《朕偏要禮崩樂壞》
文案:
太上皇還沒死,沈扶硯就做了大祈的傀儡皇帝。
這是沈扶硯第四次重生,每世都上當,當當不一樣。
有人教他做賢良,将他勞累病重枯槁而亡試出奇藥。
有人憐他帶他走,将他推進兵荒馬亂中換軍功。
有人扶他登高堂,将他送去當質子受盡屈辱來幫心上人奪位。
這一世,溫良恭儉的沈扶硯死透了,現在是禮崩樂壞的大祈帝王。
這床榻太冷聽說将軍天生體熱,請他來一趟。
将軍目眦欲裂,解甲暖床。
這舞姬姿色不如太傅顏面,這盞酒請太傅喝,誰準他用手拿杯的?
清冷太傅口含薄盞,酒液淋了滿襟
謀?這裏哪個人不會謀?
父皇年紀大了,該讓權了。
只要他比這世界還瘋,這世界不就正常了?
可這些人漸漸開始求他一憐争他一顧,要為他出生入死,要請他長命百歲。
他斜倚禦座: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沈扶硯前幾輩子沒體會過至高的權力至誠的忠心,但想起有個叫賀朝瀾的。
做質子回朝的路上大雨泥濘,他一雙赤足備受羞辱。這人折纓去甲跪伏在地,叫他踩着脊背上車。
雨是冷的,泥也是冷的,腳下的脊背卻是滾燙。
沈扶硯微笑,把他找來。
惟命是從忠犬攻x禮崩樂壞病美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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