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鏡子
鏡子鏡子
許陳也忘了自己去KTV是什麽時候了,她家在京州雖然過得挺滋潤,但她家的生活水平并不是她的。
許成每天忙裏忙外懶得管她,陳豔每天看見她就煩。
其實她也不想看見他倆,只是她每周不得不硬着頭皮找他倆要生活費,明明是自己家裏,她卻生出寄人籬下的感覺。
“我要和許陳合唱!”
邢遠背靠沙發,跷着二郎腿,點了一首《稻香》。
許陳被他的聲音從回憶中拉回,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我不喜歡唱歌。”
“怎麽可能,每天早讀晚讀背書的時候你唱的可好聽了。”
容江打趣。
“嗨呀!”
許陳笑笑,其實她很喜歡唱歌,背書的時候唱,走路的時候唱,開心的時候唱,不開心的時候也唱,從小就是這樣。
只是每次她一開口陳豔就發出狠厲的斥責聲,“唱什麽唱!跟哭喪一樣!難聽死了!”
漸漸地,她就不怎麽在人前唱了,可能真的是她唱歌太難聽,所以需得借着背書的聲音掩蓋。
“唱啊!”
邢遠遞過來麥克風,“不要拒絕我。”
聶斯年靜靜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唱的不好聽你們可不要笑我。”
許陳小心翼翼地接過話筒,還是有些不自信。
“怎麽可能~”
邢遠拍拍許陳的後背進行鼓勵。
容江本來是笑着的,餘光瞟到聶斯年冷臉了,突然覺得也沒什麽好笑的。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許陳本來有些畏畏縮縮不敢開口,唱着唱着就好多了。
回家嗎?什麽算家呢?
許陳苦笑,父母健在時她況且算是寄人籬下,現在只有奶奶一個人,她倒更覺得有家的感覺,真有意思。
邢遠看着左邊唱歌的許陳,心情大好。又看看右邊的容江在不時偷瞄更右邊的聶斯年,心生一計。
“哇!許陳你唱歌好好聽啊!”
邢遠其實只顧看許陳了,根本沒聽進去她唱的什麽,但誇獎的話脫口而出是沒問題的。
“害,想到容江這沒有音樂細胞的人能天天聽你唱歌我就覺得……暴殄天物!對!暴殄天物!”
“吼!我竟然用了這麽一個高級詞語,我真牛!”
他輕輕捶了許陳一下,“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
許陳敷衍地回答,捶了拳回去,沒告訴邢遠那個字念tian第三聲,不念“珍”。
不忍傷害邢遠的自信心。
“我去!”
邢遠捂住自己的肩膀呲牙咧嘴,“你怎麽勁兒這麽大!”
“許陳最近每天放學可不找聶斯年補數學了,每天找聶斯年練拳呢~”
容江被聶斯年盯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說話酸溜溜的。
許陳聽着這話感覺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怪在哪裏,也就沒多想,只是抱歉地看着邢遠。
“好了好了,我跟許陳唱過了!該你倆了,你倆準備唱什麽?”
邢遠往許陳身邊挪了挪,又對着容江連連擺手“去去去!別擠着我們!”
一個沙發,總共就那麽點兒大,容江表面不情不願,心裏樂開了花,往聶斯年身上湊。
聶斯年看着許陳,許陳正在喝雞尾酒,他這個角度,看不出來表情。
容江點了首很火的《江南》,說實話,聶斯年也喜歡這首歌。
他喜歡的是那句“愛有萬分之一甜,我就葬在這一點。”
燈影交錯變幻,在人臉上打着光,忽紅忽綠忽藍忽黃。
朦朦胧胧,纏纏绻绻。
“圓圓圈圈圓圓,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臉——”
容江唱着,偷偷看聶斯年,聶斯年察覺到她的注視,低垂了目光。
其實有時候不回應,已經是回應了。
一曲終了,邢遠又出了個在自己家玩恐怖推理劇本殺的點子。
他要給自己和許陳,容江和聶斯年制造機會。
拿到的劇本是《女鬼奇怨》。
故事的背景設置在古代,一個大家女子在上元節出游之時被山賊擄上山,山賊頭子對她進行了非人的虐待。
女子正經歷着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山上突然起了大火,她迷迷糊糊地滾下了山,僥幸活命。
她跌跌撞撞跑回家,本來逃出生天是大好事,結果回家第三天,女子竟離奇死亡。
她死後,坊間常聞有女子深夜尖叫嘶吼之音,歇斯底裏,哀轉久絕。
只有找到兇手才能将她從混沌之中救贖,而尋找兇手,就是他們的任務。
雖然是自己家的劇本殺,邢遠倒從來沒玩過這個。
他非常不幸地抽中了女子父親的劇本,尚書徐虎。
容江也沒有想到自己抽中了女子母親的劇本,尚書夫人徐劉氏。
許陳看着手裏的劇本,有種天意弄人的感覺。
是的,她正是,女鬼徐氏。
聶斯年看着自己的劇本,臉色陰沉得像冬季夜晚的天。
按照流程,他們四個要進入屬于自己角色不同的房間,體驗人物經歷。
因為是夫妻,所以徐劉氏跟徐虎在一個房間,聶斯年自己一個房間,許陳自己一個房間。
許陳摸進那扇門,開始小心翼翼地前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走道。牆壁上點了幾只忽明忽暗的紅色蠟燭,黃色的燭光在土黃色的牆壁上斑駁跳躍,透出詭異的氣氛。
許陳壯着膽子繼續前行——這是邢遠的生日會,她不想提前打退堂鼓搞得大家玩不盡興——雖然當她一拿到這個本子,手就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往裏走,往裏走。”
突然傳來的,陌生的,低沉男聲把許陳吓了一跳,她掐着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只能服從指令。
往裏走,許陳發現牆壁上有紅“囍”字。
奇怪,她手裏的劇本女子沒有結婚啊?
燭光上下跳躍,映在猩紅的“囍”字上,顯得格外瘆人。
“讓我死。讓我死。”
仔細聽,還有微弱的女聲。
“啊!”
許陳驚叫出聲——走道的盡頭是一個穿着紅嫁衣戴着紅蓋頭的新娘!
“走過去,掀開蓋頭。”
男聲發號施令。
許陳的腿不受控制地一邊哆嗦一邊往前走。
是活人還是假人?
她思索着,想着面對活人該怎麽辦,要是個假人又要怎麽辦。
離新娘不到一步距離,她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蓋頭下面,是一面鏡子!
砰!
新娘的“頭”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正映着許陳扭曲的面孔。
尖叫,嘶吼,……
聲音穿透整個工作室。
邢遠聽得頭皮發麻,一邊發麻一邊感慨許陳還怪厲害,這麽快就走到劇情最後女鬼嘶吼的情節了。
容江隐隐感覺有些不對,但想到是許陳在尖叫,就忍着沒有出聲,心裏甚至有種暗暗出氣的快感。
鏡子!
怎麽會是鏡子!
為什麽!
許陳靠着牆蹲下來,抱着頭尖叫,又是鏡子!
是的,又是鏡子。
那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關的第幾天。
屋裏的空調,莫名其妙被關閉,大夏天,她汗流浃背,想着沖個澡。
其實這段時間,她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恐慌,甚至能跟監控裏的男人說兩句話。
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是個所謂的“藝術家”,他之所以囚禁許陳,一不圖財,二不圖色,只是覺得許陳很有靈氣,想靠她來創作自己的“藝術品”。
至于怎麽創造,就不知道了。
許陳洗完澡,正站在浴室鏡子前擦頭發,“嘭”的一聲,燈滅了!
她忍着害怕,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只是在擦頭發的手,一直顫抖。
鏡子裏她面無表情。
“真美麗的頭發啊!”
一張臉突然出現在鏡子裏,與許陳的臉交疊,許陳的臉消失,他的臉帶着殘忍的笑,瞬間完完全全出現在鏡子中!
“啊啊啊啊啊——”
許陳一邊扯着自己的頭發拼命嘶吼,一邊發了瘋一樣撞牆,胸口梗着一團氣橫沖直撞。
“砰——砰——砰——砰!”
走道好長,長得很,長得聶斯年破門跑來,許陳已經半混不迷了。
他看着許陳像一只貓咪一樣縮在牆邊,兩只手扯着頭發,頭發撕着頭皮,頭埋在膝蓋裏,尖叫嘶吼聲變成了抽泣聲。
聶斯年心裏的某塊地方,像被千根、萬根針,狠狠刺了一下。
他不敢靠前,只盡量穩住聲音柔柔地開口,“別怕,許陳,別怕。”
也不知道許陳有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還在顫抖着,顫抖着。
像一篦子抛向天空,又落下來,在地上滾動的綠豆。
“我在呢,陳陳不怕,啊?”
聶斯年一點一點靠近。
他伸手把許陳摟進懷裏,沒想到許陳像觸電了一樣,用腿蹬,用手捶,喊叫着,往死裏反抗。
聶斯年拼命按住她,把她圈在懷裏,下巴放在許陳頸窩處,跟許陳臉貼臉,“乖,沒事的,乖!”
許陳慢慢安靜下來,聶斯年就放松了她,輕輕拍着許陳的後背。
許陳頭一歪,好像昏死過去,聶斯年心下一緊。
他抱着許陳緩緩往前走,一步一步。
“怎麽了?”
邢遠意識到不對勁兒,慌忙地跑過來,就看見聶斯年懷抱許陳,許陳昏死這一幕。
容江咬着牙,眼神好像要吃了許陳。
聶斯年目不斜視,抱緊許陳,走出邢府。
“栗子,喜歡。”
懷裏的人突然講出話。
聶斯年心裏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