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了我,殺了我
殺了我,殺了我
許陳拖着疲憊的身體,在每天都走的道兒上挪。
因為考完試直接回家,她和聶斯年沒有商量好,所以今天只有她自己,她突然覺得路有點長。
許陳有種莫名的恐慌,于是她壯着膽子唱起歌來。
“不過是大夢一場空~不過是孤影照驚鴻~不過是人生——”
她的歌聲驟然停止,因為從腳踩在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中,許陳意識到,自己被跟蹤了。
這是她第二次被跟蹤,跟第一次壓抑的腳步不同,這次是急促,淩亂,帶着點野獸破籠而出的興奮。
其實第一次被跟蹤之後她有準備防身的東西的——兩個圓規。
只是後來一直沒遇到過,加上有聶斯年陪着,她早已經不帶圓規了。
現在……很危險!
“啊!”
屁股突然被人摸了一把,許陳又害怕又惡心,面如白紙,她攥緊手,嘴唇發抖,往家跑。
“跑什麽!”
一個約莫四十歲,跟許陳差不多高,鬥雞眼、八字胡的男人扯住她獰笑。
“第一次被你吓跑了,之前又一直有人跟着你,不然老子早就得手了!”
男人說着就把許陳壓在地上,撕她的衣服,一副急不及待的樣子。
許陳又撕又咬,用力去捶這個狗東西。悲憤的淚水盈滿眶,就是不肯落下來。
她瘋了一樣,帶着強烈的恨意和徹骨的絕望從男人身下掙紮出來,又被拉住扭打在一起。
“嘿——你這賤貨,裝什麽裝!之前那個保護你的是你在學校的姘頭吧?長這麽漂亮,在學校勾引了不少男人吧?多我一個又怎樣!”
“賤”、“浪”、“勾引”這樣的話在樹林裏回環不止。
“幹什麽呢!”
男人突然被人狠狠踹在地上結結實實吃了一嘴泥。
他一擡頭,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碾壓自己的身高。
少年穿着黑色運動短衫短褲,露出手臂和腿上的肌肉。
他左眼烏紫,頭上淌着血,扯着嘴角,有血液從嘴角滲出,比自己更像個亡命之徒。
眼見“好事”将成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即使身高體格都比對方差一截,他也還是梗着脖子要出了這口惡氣。
于是他跳将起來,抻手去抓對方的領口,同時掄起一拳準備給對方一頓好揍,但拳頭還沒碰到對方的臉,就被對方一拳打出了鼻血。
他氣極,湊上去準備繼續,可是一看清對方的臉,立刻縮起身子跑了。
乖乖,那可是邢遠!
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打,也打不過啊!
男人跑了,許陳卻早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她頭發淩亂,一部分被淚水黏住糊住臉,朦朦胧胧,看見又紅又腫的眼睛,脖子上留有幾道青印,被掐的 。
邢遠望着她,嘆了口氣,把她背起來。
樹林上升起了月亮,照着他們前行的方向,他們披着,一身月光。
“你将成為我作品中最出彩的那一件。”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孩子!”
“賤貨!”
“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你這個死貨!”
“藝術品。”
“我怎麽生了你?”
“賠錢貨。”
“你怎麽不去死!”
………
背上的人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嘴唇不可抑制地顫抖,接着大滴的淚珠從眼角一顆接一顆地滾動下來……
她嗫嚅着。
邢遠歪頭湊上去聽。
“殺了我,殺了我。”
他突然心裏一緊。
許陳顫抖得更厲害了,但她雙眼緊閉,像是被什麽東西捆綁束縛,清醒不過來。
許陳嗚咽起來。
邢遠也不知道怎麽辦,就握住她的手,握緊。
她嗚咽顫抖了多久,邢遠就陪了她多久。
等她終于不顫抖了,邢遠突然想觀察這個女孩。
她皮膚很白嫩,像嫩豆腐,兩腮肉肉的,嬰兒肥。
眉毛彎彎,像柳葉。
睫毛濃又長,鼻梁不高,沒有壓迫感,看起來很舒服。
很像他小時候在商場看到的公主娃娃。
可是現在這個公主的連衣裙被撕扯,脖子上是跟那個混蛋反抗時造成的淤青,烏紫。
眼角的淚流向太陽穴,那裏擦破了,滲着血。
即使現在不顫抖嗚咽了,她還是嘴角緊抿,多了絲戾氣,看起來倔強又不好惹。
怎麽偏偏被畜牲盯上了。
這個畜牲他知道,在學校為非作歹了得有倆月,如今這麽嚣張,看來……
邢遠的臉色比今夜的月色還陰沉。
邢遠想摸摸她的嘴角,手剛伸出來又收了回去,見許陳情緒穩定了,他松開手,把許陳放到自家床上,關上了房門。
“她今天怎麽沒來?”
聶斯年用筆戳了一下容江的後背。
容江搖搖頭,一臉茫然。
聶斯年在位置上坐立難安,一節早讀四十分鐘,他愣是一個單詞也沒背進去。
“請假?”
班主任魯深攤在辦公椅上,氣定神閑地摘下眼鏡,對着它哈氣。
接着,他從辦公桌上抽出一張紙擦着,漫不經心地開口:
“請什麽假?早上許陳請,現在你請,你們都請假那老師還教誰!請假條都是要上報學校的,就我們班學生事兒多?”
“許陳也請假了?”
“當然,據說是生病了——”
魯深戴上眼鏡,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跟許陳是同桌,同學之間相互照顧照顧。”
他又抻手拍拍聶斯年的肩膀,“你請假什麽事?”
“老師……我,我家裏……”
聶斯年忘了先想個理由再請假,他眼神躲閃,耳根都紅了。
“得,我知道了,你們這些小屁孩,啥事沒有,就想出去亂竄。”
他本來想把聶斯年轟走,可桌子上手機亮了,是昔日高中好友找自己約酒。
真是讓人不禁心情大好。
“行——”
他飛速地扯下一張假條,簽上他的大名遞過去。
“注意安全哈。”
聶斯年飛奔回村,一步不敢停地跑到許陳家。
終于到了她家門口,看見的卻是許陳跟一個男孩在車前說話,邁巴赫。
能在鄉間開這種車的,只有邢遠了。
邢遠有着古銅色的皮膚,身形挺拔有力,寸頭劍眉眼睑下垂,鼻梁高挺,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主——如果他不笑的話。
可邢遠正瞧着許陳,笑得像一朵向日葵,紮眼。
許陳一會兒鞠躬一會兒又鞠躬,聶斯年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總是覺得她在笑。
她身上的白襯衫黑褲子松松垮垮的,一點也不像她的。
……
不過幸好她看起來沒事,聶斯年終于松了一口氣。
正要走卻看到許陳轉過來了……
什麽!她臉上、脖子上的傷……
他沖到許陳面前,雖然邢遠攔着沒讓他撞上去,可許陳還是吓得踉跄了一下。
邢遠挑眉,扯着嘴角作壁上觀。
“聶斯年,”許陳看着他,“你怎麽來這裏了?”
“你今天沒來上課,我擔心你。”
或許是聶斯年眼裏的關切太明顯,許陳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微笑歪頭看聶斯年,此時正好逆光,她帶着傷痕,像墜落人間的天使。
聶斯年想起他第一次給許陳送飯吃的情景。
許陳當時身上也帶着傷,比現在的傷還重。
聶斯年心裏有一塊兒像剝落的牆皮一樣塌了下來。
“沒事就好,我回去上課!”
聶斯年跑得飛快,因為心裏疼。
邢遠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消失了,許陳一回頭,就看見許峰猥瑣的笑容。
小時候父母不在家,爺爺奶奶下地幹活,他哄她開門讓她脫衣服的事突然就被想起。
她假裝不認識他,也不敢回去開自己家門,就呆呆的立在那裏。
“呦,這不是陳陳嗎?幾年沒見,長得越發漂亮了!”
許峰湊上去,露出一口黃牙,一個牙縫裏還卡着肉絲。
“我是你許叔啊!聶斯年的舅舅!你跟他不是同學嘛,怎麽今天沒去上課?”
他一直在外打工,今天剛回老家就碰着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
“我,我,這……”許陳不想理他,可礙于禮貌,就逼着自己說兩句話,沒想到竟無話可說。
“嘿嘿——”
許峰一步步走近,心裏的野獸要破籠而出了。
“舅舅!你怎麽回來了?”
聶斯年跑得快,手表跑丢了,回來找。
那場事故中,叔叔拼命把他往外推,他在醫院昏迷了好久終于醒來,只是背上受了點燒傷。
然後就有一個人自稱是自己的舅舅,無兒無女,把他接到這裏。
舅舅家雖然不如叔叔家富裕,但也算小康,就是舅舅平時都在外工作,家裏只有身體不太好的舅媽。
“啊,是年年啊,舅舅在村裏溜達,看見陳陳了,這麽多年沒見,敘敘舊。嘿嘿。”
許峰有點尴尬的扣扣頭皮。
“怎麽不先回家呢!我舅媽最近身體還不錯呢,你回家她肯定更高興!”
“好好。”
許峰點點頭,不情不願地回了家。
沒想到這個小蹄子跟我寶貝外甥玩得還不賴。
許峰回頭狠狠剜了許陳一眼。
“你舅舅是許峰?你在你舅舅家住?”許陳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冷漠。
“嗯,我沒有爸媽,之前一直跟着叔叔住,後來……叔叔那出了事故,舅舅就把我接過來了。我也是剛到這裏不到半年。”
聶斯年小聲地說。
他看許陳家裏沒人,猜測老人出去看病了,覺得留她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就勸她一起上學。
“聶斯年,你以後能不能,一直跟我一起回家?”
許陳抽泣起來,然後她又癟着嘴,“不對,聶斯年,你以後能不能教我拳擊?”
“好。”
他的笑像月光下海水的波瀾。
容江的腿一時半會兒好不了,這不,放學後許陳和聶斯年一左一右攙着她。
“表哥!”
容江有些詫異,“你怎麽來了?”
他不會是來接我的吧?不是吧?表哥你可別壞我好事了。
“你爸媽不是不在家嗎,我媽聽說你腿受傷了,讓我來接你放學。”
邢遠從車上下來。剛好,二高放學時間比一高早點。
不止容江,許陳其實也并不想看見邢遠,因為會想到那天樹林裏發生的事,她覺得恥辱,盡管她沒有任何錯。
真是可笑,有一種事情,明明受害者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是卻比施害者更怕事情捅出去,明明是受害者,卻還要受別人的歧視指指點點。
只因她是受害者,所以她的罪名成立。
她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只是袖子突然被人握住,她擡頭,是聶斯年。
他們剛好站在路燈下,昏暗的燈光照在聶斯年身上,又給他添了一縷溫柔。
“許陳,我低血糖犯了,有些頭暈,你拉緊我。”
他偏着頭,将漲紅的臉隐藏。
“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我也拉緊你。”聶斯年低聲說。
許陳突然愣了,鼻頭有些發酸,那,為什麽那個時候沒有人拉緊她。
許陳握住聶斯年的手,他手掌的溫度好像很久之前感受過,有些像……剛炒好的栗子。
“邢遠我家在那邊啊!”
容江坐在他後面有些迷茫。
“帶你兜風,放松放松。”
邢遠面不改色,往許陳和聶斯年的方向疾馳。
“男的挺不錯啊,你喜歡的類型?”
邢遠回頭,像是不經意地問。
“哎呀!”
容江不好意思地笑,“可別亂說了。啊——”
她的頭發在風中淩亂,用手整理,結果沒想到邢遠這時候轉彎,她摔了下去。
這條路現在只有他們四個。
“快來幫忙!”
邢遠聽到叫聲,立馬停下車子,容江摔得不輕,他很愧疚,也不敢亂動她,怕加重傷勢。
許陳和聶斯年忙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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