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章
青瓦白牆間的閣道上，身披鎖子甲的将軍俯身凝視着一朵小花苞，小花苞被種在盆栽裏，遮風又避雨的，一看就是被細心呵護着。
回廊外飄進來的泠泠細雨撞在鐵甲上，滑出清冷弧度，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
“我走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你總該開花了吧，屆時她見了，定然很歡喜。”
小花苞抖了抖，仿佛是在回應。
将軍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淡淡一笑：“你這是答應我了？”
他直起身望着遠處：“你若真的有靈性，不如替我護着她。”
可能是自己也覺得荒謬，遂自嘲一笑，拿慣了刀劍的大手輕輕碰了碰小花苞，看着莫名有些笨拙。
“罷了，好生長着吧，他們約莫沒有我這般用心，但也不敢虧待了你的。”
蒙蒙細雨中，小花苞以幾不可見的角度朝寒光鐵甲遠去的方向動了動，仿若在替那個人送行。
我等你回來，等你看清楚，你心心念念的人其實早就錯了，她不是她，我也不是我。
窗外嘭的一聲悶響驚得顧梓熙直接坐了起來，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先前還晴空萬裏，打個盹的功夫就狂風暴雨了。
顧梓熙緩了緩神，急忙起身去關窗，趁亂鑽進來的雨絲撲在臉上刺骨的涼。
關上窗後她抽了張紙出來擦了擦臉和手：“怎麽就變天了，這天氣預報太不準了。”
眼睛掃到桌上的那本書，突然想起夢裏最後聽到的那句話，顧梓熙不由得坐下來仔細端詳起這本書來，不知道是不是剛睡醒鼻子沒那麽靈敏的緣故，此刻書上已經沒有那股香氣。
顧梓熙下意識地去摸了摸封面上的花：“你若是有什麽心願，說給我聽就是，托個不清不楚的夢算什麽，還讓我去網上找個周公解夢不成？”
書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得仿佛顧梓熙是個自言自語的瘋子。
顧梓熙換了個手托着腦袋：“嘶～你也不會說話對吧，要不這樣，我問你問題，你能回答的就寫在這日記上，好吧？”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許了。”
顧梓熙正想翻開它，肩膀上就突然一陣冰冰滑滑的觸感：“姐姐～”
顧梓熙吓得魂都飛出去一半：“哎喲我的姑奶奶，你怎麽突然就出現了，走路都沒聲的。”
小白咧嘴一笑：“嘿嘿，我一直都這麽斯文的嘛。”說着就把腦袋往前面探了探，“姐姐你在看什麽啊，還一直自言自語。”
顧梓熙忙護住書：“沒看什麽，我發呆呢，你不是跟穆之南在一起嗎，怎麽過來了？”
小白用食指點了點下巴：“啊，他叫我來看看你醒了沒有呢，店裏來了個胖胖的叔叔，邀請你們去吃飯。”
顧梓熙有點疑惑：“胖胖的叔叔，還請我們去吃飯？”
小白攀上顧梓熙的手臂：“是的呢，姐姐既然起來了就趕快下去吧，小白想吃好吃的啦。”
顧梓熙被她拉着往外走：“可是，外面這麽大風大雨的，怎麽出去吃飯？”
小白将顧梓熙推到一邊，拉上門：“姐姐放心啦，這個雨只有一下子，很快就好了。”
顧梓熙雙手環在胸前：“怎麽，你有親戚在電視臺做天氣預報？”
小白有些疑惑：“電視臺是什麽，天氣預報又是什麽？小白沒有親戚哦。”
顧梓熙不由得扶額：“沒什麽，你當我沒說，那你就是亂說的咯？”
小白扶着她下了樓：“才沒有呢，這個天很明顯的嘛，不尋常的雨，向來下不久。而且，”小白說着還探出腦袋往外面看了看，“估計只有我們這裏有雨呢。”
顧梓熙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問，架着腿靠坐在沙發上的穆之南就先開了口：“起來了？曾先生來了。”
一旁坐着的曾富貴朝顧梓熙嘿嘿一笑：“顧小姐。”
顧梓熙看了眼穆之南，見穆之南朝她點點頭才放下心走到沙發邊：“曾先生，好久不見，最近感覺怎麽樣？”
曾富貴憨笑着搓了搓手：“多虧了二位大師，自從上次回去以後我都不做夢了，吃得好睡得香，心裏格外踏實。”
顧梓熙點點頭：“那就好，曾先生大可放心，往後也不會有這些事了。”
曾富貴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挪了挪位置：“那是，大師辦事信得過。我這次來就是想好好謝謝二位，誰知這，大師怎麽都不要報酬，那這飯總是要請二位吃的，結果車開到這邊就突然下大雨了，之前我出門還好好的，夏天這個天啊真的是…”
小白探出腦袋插了句話：“叔叔你放心，這個雨下不了多久的，過一下就能一起去吃飯了。”
顧梓熙扯了扯她的手，不好意思地對曾富貴笑笑：“小孩子不懂事，曾先生別見怪。”
曾富貴搖搖手，手指上的金戒指跟着晃了晃：“沒有的事，小姑娘長得可愛的很，白白淨淨的。”
穆之南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白白淨淨的小白，手指在沙發靠背上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曾富貴看了看外面的天：“這雨好像沒有開始那麽大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出去吧，免得到時候雨大起來了又麻煩。”
小白高興地點點頭：“好呀好呀，小白快餓死了，要吃飯。”
顧梓熙強忍住想把她按進沙發裏的沖動，一邊尴尬地笑了笑一邊暗自戳了戳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穆之南。
穆之南回過神點了點頭：“那走吧。”
雨打在車窗上劃下曲折水痕，穆之南随手點了首歌，低沉曲調在車裏緩緩散開：“尹子明中了探花，娶了江漫雪兩個人還生了幾個孩子，尹家倒是世代在朝為官了，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诶？”顧梓熙的目光從車窗上移開，“這麽快？”
問完她才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愚蠢，江漫雪和他們本身就不是一個時代，過去已經被徹底改變了，如今看已經可以一眼看到老了。
心裏一時有些低落，那個刺繡宛若活物的少女，終究不會再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了。
穆之南一個急剎車讓顧梓熙狠狠往前沖了一下，她有些不悅：“你幹什麽，謀財害命啊？”
穆之南看着前面，眉頭微微皺起：“出事了。”
顧梓熙茫然地順着他的實現看了看，這才發現，曾富貴的車本來一直在他們前面一段路，現在卻突然停在了路中間，前後交錯響起刺耳喇叭聲，路邊行人卻紛紛圍了上去，也不知是人堵了車，還是車擋了人。
一直在後座打瞌睡的小白不知是不是被剛剛的急剎驚醒了，揉了揉眼睛湊到前座，略帶惋惜地說：“胖叔叔撞到人了诶。”
顧梓熙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說什麽，這可不能胡說，你怎麽知道的？”
小白一臉無辜地搖搖頭，指了指前面：“我沒有，你看嘛，那個人過去的時候，胖叔叔撞了他，他現在一身血躺在地上呢，我們快去看看吧。”
顧梓熙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前面，因為中間不僅隔了幾輛車子還圍了一群人，所以完全看不清狀況。
還沒等顧梓熙摸清狀況，穆之南已經直接打開門下了車，小白見他走了不由得扯了扯顧梓熙的袖子：“姐姐，我們也過去吧。”
顧梓熙沒有辦法只好也跟着下了車往前走，果不其然就見曾富貴的車停在首位，七八米開外的地上躺了一個穿紅白色相見襯衫的男人，血水以他為中心蔓延開，仿佛一朵妖冶的紅花。
這花看着極其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但眼下也沒有時間去糾結這個。曾富貴和躺在地上的男人被人群死死圍住，大家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拍照錄視頻的，唯獨沒有人打急救電話。
“你撞了人還想跑，沒門。”
“出了這麽多血，估計懸。”
“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穿得花花綠綠，又是金鏈子又是玉圈子的。”
“怎麽撞成這樣了，快打電話吧。”
曾富貴見顧梓熙和穆之南扒開人群走過來，顫抖的雙腿才終于緩了緩：“大師，這可怎麽辦，我真不是有意要撞他的，他突然…”
穆之南打斷他：“先別說了，打電話救人要緊。”然後回頭示意顧梓熙撥電話。
救護車來得很快，趕在那人血流幹之前拉走了他，顧梓熙上車前又回頭看了眼地上的血跡，刺得她眼睛疼。
穆之南陪曾富貴去了警察局，留下顧梓熙和小白守在搶救室外等消息。小白坐在凳子上看着顧梓熙焦急地踱來踱去，有些無聊地蕩着腳。
時間久了，她實在看得有些眼睛花，走到顧梓熙身邊扯了扯她衣角：“姐姐，坐會兒吧，不會有事的。”
顧梓熙低頭看着她那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心裏踏實了些，這個小丫頭片子，似乎總能預見一些什麽事情。
小白從兜裏摸出一包不知哪裏來的點心：“吃點東西心裏會舒服些噢。”
顧梓熙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後才後知後覺地說：“你這點心，不會是古董吧？”
見小白咧嘴一笑，眼角微微彎起，顧梓熙急忙抽了張紙包着吐出來，拿點心的人卻自顧自地吃起來：“姐姐又不認識他，也不是姐姐撞的，怎麽這麽擔心。”
顧梓熙正将紙連着古董點心一塊扔進旁邊的垃圾簍裏，聽到她這話時手頓了頓，是啊為什麽呢，明明是素昧相識的人，她卻緊張得不行。
小白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的點心渣子：“姐姐身上，有未亡靈的氣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