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
無
蛇叔叔，男人，黑蛇，半人半蛇。
白成志的腦子裏快速飄出幾個字眼，突然發覺，關于半獸人的事情，蘭蘭可能沒跟他開玩笑。他手足無措地将蘭蘭納入懷中，痛苦地皺起眉。蘭蘭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她的一切都顯得那麽荒謬！
“爸爸……”蘭蘭又害怕了，露出晦暗一面的白成志總讓她覺得又要被抛棄了。
“蘭蘭，”白成志抓住蘭蘭的雙肩，銳利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抿起的嘴唇昭示着他的猶豫，“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不要騙我，老實說，這對我很重要，因為……”雖然時間短暫，但是他想和她慢慢走下去，直到兩個人都老了。白成志喉間哽住，沒能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蘭蘭也顯得十分慌亂，她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問的？“爸爸就是爸爸，蘭蘭就是蘭蘭，我就是蘭蘭啊……”她反複念叨着，不懂其中的問題出在哪裏。
蘭蘭慌張的表情被白成志視作心虛，他不可思議地呼了口氣，雙手顫抖地放開她，左手食指指着蘭蘭的鼻尖，動了兩下，然而再憤恨她的欺瞞和不忠誠，白成志發現，他也說不出半句多餘的話出來。
大概，是真的失望了。用真心為她做出了改變，可她到現在還在瞞着他。
到底誰才是傻子？白成志不自覺露出諷刺的神情，電視裏的打蛇行動還在繼續，望着蘭蘭愈加焦急的神色，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白成志拿起鑰匙，邊走邊說：“帶你去找那條蛇。”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牽起蘭蘭的手。
到達那個地方，黑蛇已經被打得厲害，趁機溜走了。蘭蘭站在高速路邊上往下看，有些眩暈，原來這裏的山這麽高，如果有車撞開護欄掉下去，一定會摔碎的吧。
圍觀的人都散了，白成志沉聲問：“還要站多久？”
蘭蘭出神地眺望山下，翠綠的松柏擋住下方的風景，看起來一戶人家都沒有。山上的風很冷，蘭蘭用寬松的衣服裹緊自己，長發被吹得淩亂，想了很久才答：“我要等它。”
它一定會再來的。
心中的怒火幾乎要燃燒整個身體，白成志握緊了雙拳，竭力控制自己露出猙獰的表情，牙裏蹦出幾個字：“那我呢？”
蘭蘭搖搖頭，“爸爸過得很好，它不好。”蘭蘭堅信葉青也來了這裏，他既然選擇了和她一起死，那就要和她一起再生活下去。放不下葉青，也許他藏起尾巴後有點冷漠，但是大多時候他都很傻氣，容易被欺負，她要留在他身邊保護他。
至于爸爸，他會有更好的孩子。
分不清現實與未來，抑或過去，蘭蘭選擇了弱者。
車子的聲音越來越遠，蘭蘭洩氣地蹲下，抱住了自己的頭。長大好痛苦，她不要長大了……爸爸真的走了，蛇叔叔，你趕緊回來吧！
夜漸漸深了，黑得只有天上的月亮所發出的光線能稍稍照亮這片林子。
蘭蘭沒注意自己蹲了多久，風吹過樹林響起的沙沙聲讓她記起葉青卷她到樹上玩時的情景，白成志大多都在樹下嚴厲地訓斥葉青，而葉青總是委屈一會兒就忘了剛才的傷心了。
過去真好啊……為什麽要來到天堂，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不知不覺地捂住臉哭了，就連窸窸窣窣的異響也沒有聽到。下面那麽多樹，坡很陡，蘭蘭想下去找黑蛇，卻怎麽也不敢。
山路轉角處的白成志手一緊，半獸人！居然真的有半獸人！蘭蘭沒有騙他……多餘，多餘……蘭蘭已經選擇了它，自己還在這望着她做什麽，等她回心轉意嗎？傻透了！
轉動鑰匙，白成志掉頭離開。
聽到引擎聲，蘭蘭猛地站了起來，爸爸還在嗎？不對，爸爸不喜歡她了，他不會等了。
蘭蘭起身的同時，還有什麽物體撥亂草叢的聲音同時響起。低落地向聲源處看去，蘭蘭扶住護欄，身體傾斜，看起來像是要掉下去一樣。
她看見，黑色的蛇尾和棕色的長發，隐匿在草叢中，只露出非常小的一部分。
蘭蘭揉揉眼睛，那抹棕色還是沒消失，眼淚沖眶而出，小聲地喊：“蛇叔叔……”
那邊的蛇尾動了動，飛快地藏了起來，蘭蘭卻是像得到了鼓勵一樣大喊起來，嬌甜的嗓音在山間回蕩，撕破深邃的夜境。
“蛇叔叔！蛇叔叔！蛇叔叔！”蘭蘭閉上眼拼命地喊着，生怕他聽不見，再離開她。
長草不停在動，很快就不見了剛才那條蛇。蛇叔叔又不認識自己了？蘭蘭心急，邁開腿就要跳下去找他，結果，當然也就是真滾下去了。－０－
“啊——”蘭蘭尖叫。身體不受控制地滾動，好幾處皮膚都被尖銳的樹枝劃破了，好疼……爸爸快來救蘭蘭呀！
向下墜落的速度陡然慢了下來，冰冷的物體纏住了身子，和她一起滾落，直至撞到一顆勁松上，蘭蘭松口氣，終于不用摔下去了。
蘭蘭自然不疼，疼的是抱住她的蛇，他的後背全靠在樹幹上，剛才沖擊力很大，他一時連眼都睜不開，全憑本能摟緊了懷裏的人。
“蛇叔叔……蛇叔叔！你流了好多血……”
蘭蘭望着蛇人，他此時的面容比以前要稚嫩一點，但是，這傻氣溫暖的呆蛇才是她的蛇叔叔啊！下巴一皺，蘭蘭環住蛇人的腰肢哭得更加傷心。
蛇叔叔，蛇叔叔。沒想到在這裏唯一沒變的，只有蛇叔叔。
手掌摸到的冰冷的液體，又濕又黏，蘭蘭知道這是他的血。
蛇人緩緩睜開眼，金色的眸光在夜裏格外明亮。他擺開蛇尾，悶哼一聲，雙臂将蘭蘭改為橫抱，臉色蒼白地慢慢爬到一個隐蔽的山洞。
把蘭蘭放到幹草上，蛇人也累極，躺在了她的身側，深深地凝視着眼前的人類。
他有點不記得前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了，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他會失憶，完全不知道那幾天幹了點什麽。但是這一次很特殊，他晚上醒來後，依舊全都忘了，卻意外地還記着這個人類抱起一條小蛇奔跑的樣子。他不知道那條蛇是哪個洞裏的，但他喜歡這個人類溫柔的樣子。
沒有人類會對一條蛇如此細膩，帶着完全疼愛的眼神。
想起這一段，蛇人害羞地擺了擺尾，不懂為什麽，母人類對那條小蛇的每一下觸碰都像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又輕又癢，驚人地舒适。
蘭蘭見到熟悉的呆蛇表情，噗嗤笑了出來，她就知道那條蛇是蛇叔叔！什麽母蛇啊，爸爸應該是沒看清楚吧。只是蛇叔叔一會兒人一會兒蛇一會兒又人又蛇的，變來變去的好奇怪。
對了！蛇叔叔還受着傷呢！“蛇叔叔，快給我看看傷口。”
蛇人睜圓了眼睛盯着蘭蘭看，蒼白白皮膚透出一點紅暈，可愛得不行，也傻氣得可以，好像在問她在說什麽。蘭蘭嘆口氣，扶着他的肩膀，引導他翻過身。蛇人很乖，聽話地趴在草墊上，蛇尾卻是不乖地纏上蘭蘭的腳踝。
除了明顯的割傷和劃傷，蛇人粗糙的背上還有鞭傷以及各種不名傷痕。蘭蘭鼻頭發酸，問：“要怎麽辦？”是不是該拿清水處理？
蛇人一臉迷茫，聽不懂人類的話，但他看到了蘭蘭眼中的焦急，她是在擔心他嗎？可是這種傷不是經常有嗎？蛇人臉越來越紅，也不知道這貨想了點什麽，慢慢爬向山洞深處，然後……他牽了一頭羊出來。
一！頭！羊！這是寵物麽，好……奇特……
哪知那頭羊竟随着蛇人躺下的動作而跪在了草墊邊，伸出舌頭細細地舔着他身上的血口。
蘭蘭的記憶突然穿越到得病的那天，葉青也是這麽想要一只羊用這樣的方法給她治病的。蘭蘭臉色嚴肅了起來，一把推開無辜的小羊，仔細看着蛇人受傷的肩頭。
痛苦一聲哼，蛇人眯着眼睛看那頭被自己揍了半年才老實了的山羊飛一般逃出山洞，傲嬌地用尾巴拉回了山羊，翻過身。比起背部，他最嚴重的傷口在尾巴上，人類的口水并不能為他療傷。
可憐的山羊再次充當了山野大夫，認命地給蛇人治療。
傷口差不多好了一點之後，蘭蘭這才放心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蛇人眼睛明亮，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夜裏寒風灌入蛇洞，蘭蘭推開了冰冷的蛇人，自己蜷縮起來，溫暖自己。
第二天早晨，蘭蘭又尿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