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意亂情迷
意亂情迷
“這幾日你去了哪裏”
似乎是覺得孟千秋皮膚冰冰涼涼的很舒服,雲驚瀾低下頭,小動物似的輕輕蹭着他的臉頰。
他的動作輕柔又小心,雖然親昵但不至于太過逾矩,孟千秋糾結片刻,還是沒有推開他。
“當時我被北狄北周兩位質子追殺,只能躲在山崖下的山洞裏,後來才想辦法逃了出來。”
這番話不似作僞,雲驚瀾點點頭,對他的坦誠很是滿意:
“聽上去就險象環生,只有你一個人麽”
“朕當時讓容穆保護好你,他難道丢下你逃走了”
他語氣驟冷,眼眸眯起。
“當然沒有,那段時日若是沒有他保護,我恐怕都沒辦法好端端出現在你眼前了。”
說出這句話時,孟千秋自己其實沒什麽感覺,但落在雲驚瀾眼中,他不自覺放柔的語氣和嘴角的笑意就顯得格外刺眼。
胸腔中的心跳變得越來越沉,他努力克制着翻湧的怒意:
“所以這幾日,他都和你朝夕相對,單獨相處,是麽”
“當時我病得厲害,容穆也不可能坐視不管。如今你也生病了,我不也正陪在你身邊麽”
孟千秋不願讓他過多糾結這件事,便自然地岔開了話題。
聽到他這麽說,雲驚瀾臉色稍霁,但随即又想起了什麽,眸色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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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叔,你已經見過我大皇兄吧。”
“他對你做了什麽,你們是不是已經相認……甚至商量好了什麽,他才讓你來見朕這一面”
他說着說着聲線開始顫抖, “以往你們就總是形影不離,就算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提起他時你依舊念念不忘……這次他如願奪回了皇位,你是不是就會和他重歸于好”
“別胡思亂想,我和他早就沒什麽關系了。如今他是東陸的一國之君,而我是前朝篡位的亂臣賊子,他不手刃了我已是仁慈,我們又怎麽可能再有關系緩和之日”
孟千秋試圖打斷他的恣意發散,但雲驚瀾明顯已經陷入某種癡狂的狀态之中,自己的解釋不僅沒讓他平靜下來,反而更加激動失控。
“是了,是了,你是恨他的……朕都知道,小皇叔,當初他不顧你的反對強迫于你,你恨毒了他,所以才會和明景钰那個女人一起,設計将大皇兄困在齊雲殿中,想要一把火燒死他……”
“可是,他最終并沒有死,而且他從朕這裏奪回皇位的那一天,還信誓旦旦地告訴朕,待你回到紫瑜城,他自會和你清算一切。”
“所以現在你不僅見過了他,甚至還能安然無恙地來見朕……”
他越說越是狂亂,孟千秋忍無可忍,只好打斷了他的話語:
“我與雲镝早已恩怨兩清,再也沒有任何關系,眼下當務之急是養好你的身體,至于旁人,你根本不必介懷。”
“小皇叔你總是這樣,顧左右而言他。”
雲驚瀾深深注視着他,忽然嘆了口氣。
他伏在孟千秋耳邊,低聲道:
“以往每一次,朕想要接近你時,都會被大皇兄拒之門外。你雖然厭惡他獨占你,控制你的行為,卻也同樣沒有給朕和你親近的機會。”
“之後大皇兄‘死去’,你也生了場病性情大變,許多事情都忘記了。于是朕便想,倘若朕真心待你好,保護你,親近你,你會不會多看朕一眼,多傾心朕一些”
“可是你始終不肯給朕這個機會。”
孟千秋手腕上傳來的力道陡然加大,他吃痛想躲,又被牢牢摁住。
“你以為朕不知道,但每次朕想和你親近,你的抗拒,排斥都是如此明顯。然而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時狀态完全不同,面對柳将軍,小太監,西泷質子乃至國師時,你從不會擺出那樣的态度。”
說到其中某個人時,他眼中的陰翳越發深沉。
“尤其是那個容穆……可恨,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思城府卻極深,不論朕做什麽,都仿佛被他盡數看在眼中,無所遁形……”
“所以小皇叔,你坦白告訴朕,如今你又一次喜歡上了旁人,是也不是”
孟千秋被他壓制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便是再溫和好脾氣,也不免怒從心頭起。
“我是否心儀他人,又與你何幹”
他奮力掙紮着, “你大概是高燒燒昏了頭吧,沖我發洩一通到底有什麽意義”
“果然,你又在搪塞朕。”
眼底最後一絲清明散去,雲驚瀾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完全被憤怒和悲傷沖昏了頭腦。
孟千秋啊孟千秋,你什麽都不明白。
經年累月,自己小心守候,精心呵護,将那些奸謀毒計一力擋下,甚至到了眼下毒入腦髓,藥石無救的地步,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讓他如何接受,如何忍下這口氣
他壓制着孟千秋的力道忽然大得出奇,口中發出陣陣冷笑,
“既然可以是大皇兄,可以是容穆,那為何偏偏就不能是朕你憑什麽對朕如此殘忍”
“雲驚瀾,你說夠了沒有”
“人心非木石,不是你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能發狠摁着我這麽久,看來你的病也并非我料想的那麽嚴重,今日你我言盡于此,放開我,我去喚太醫……”
孟千秋被他惹得煩不勝煩,加之雲驚瀾狀若癡狂,早已不剩什麽理智,也不覺得還有繼續和他溝通的必要。
但他顯然低估了雲驚瀾的執念,只是掙紮起身的瞬間,頸側便一涼一痛,似乎有什麽被注入了皮膚之下。
“你對我做了什麽”
在他眼中,雲驚瀾笑着收回手,掌中握着枚針管狀的物事,其中的液體已經一滴不剩。
“是毒藥哦,小皇叔,作為你一次又一次欺騙朕的懲罰。”
銷骨噬心的疼痛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理智,也無形中助長着內心的怨毒和怒火。
倘若眼前人注定是自己得不到的人,那麽他人也別想得到。
唯有毀滅才是最理想的,最完美的結局。
“你,你……”孟千秋氣得臉色漲紅,也很快明白雲驚瀾并未騙他——
原本清明的頭腦漸漸變得暈眩,眼前也一片朦胧,強烈的空虛感和灼熱感在體內左沖右突,讓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毒藥,不如說是……
“看來你也感覺到了,怎麽樣,藥效是不是格外強烈”雲驚瀾輕撫着他越發燙起來的面龐,聲音低啞溫柔, “不枉朕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從那個女人手中得到它……”
那個女人……
孟千秋原本以為是明景钰,仔細想來又覺得不對,無奈頭暈得越發嚴重,他只能喘息着,拼命掙紮着推開壓着自己的人。
“你走開,走開……”他不住喘息,眼裏水光盈盈,
“雲驚瀾……別逼我恨你!”
“恨吧,小皇叔,要知道,恨可比愛更長久,朕求之不得。”
劇烈的頭痛讓雲驚瀾面色慘白,但他面上的笑容越發甜蜜,甚至微微低頭,找上了孟千秋溫熱的嘴唇。
濕濡的觸感宛如電流湧入孟千秋周身,他嗚咽着側開臉,随即被惡狠狠地掰回,被壓制得更用力。
雲驚瀾初嘗此果,氣勢十足姿勢卻無比笨拙,根本撬不開對方咬得死緊的齒關。
“小皇叔,別抗拒朕,”他一面喘息,一面加大了力道,
“這份加強後的‘凝香散’會迅速催生內火,加快血液流動,倘若得不到交。合纾解,至多一個時辰,你便會經脈爆裂,丹田焚毀而亡。”
“比起你的性命,難道朕還是那樣不可接受麽”
屈辱絕望的淚水從眼角湧出,孟千秋深深明白,即使自己出聲引來殿外的侍衛,将眼前這個瘋子拖走,帶來的後果也絕非自己所願。
一個聲名狼藉,無力自保的前朝攝政王,落到他們手裏會有什麽恐怖的下場,幾乎是不言而喻的事。
但眼前這個人……
朦胧的視野裏,曾經熟悉的俊美臉龐變得陌生無比。
如今他終于能透過雲驚瀾精致的畫皮,窺見早已腐朽凋零的內裏,也終于懂得正是因為自己識人不清,恣意妄為,才落得眼前這個無解的田地。
他緊閉雙眸,朝着雲驚瀾的唇用力咬下。
濃郁的血腥氣息蔓延開來,雲驚瀾吃痛後退,捂着鮮血淋漓的下唇,鳳眸中煞氣四溢,望之令人膽寒。
“即使如此,你還是不願接受朕”
手指覆上孟千秋脖頸處尚未消退的紅痕,他的聲音仍有顫抖,語氣卻漸漸詭異地興奮起來,最終化為張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
喉頭湧上鹹腥,他卻毫不在意,任由唇畔豔色蔓延,臉容霜白墨發披散,宛若食人飲血的厲鬼,朝着孟千秋肆意張開爪牙。
“小皇叔,你就和朕,一同下地獄吧。”
抓握着頸項的手指緩緩收緊,胸中的氣息被一點點擠壓,孟千秋推搡抵抗的力道愈發弱下去,直到無力地垂落在榻上。
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似乎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臉頰上,不知是鮮血還是眼淚。
孟千秋想再睜開眼看看,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蔓延開來的墨色中,那道颀長軒秀的身影悄然浮現,看上去相隔并不遙遠,但他內心已經懂得,這其間橫亘着生與死的距離,近得一步之遙,實則永遠觸不可及。
對不起,容穆,對不起……
他輕聲呢喃,想要伸手抓住那個漸行漸遠的人,意識卻止不住地向黑暗沉落。
這一次,他或許真的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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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也是個可悲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