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可追溯
不可追溯
孟千秋再次醒來時,殿外的天色已經昏暗了。
脖頸處被人狠掐過的淤痕依然在隐隐作痛,他慢慢側過臉,瞥見床邊木椅上端坐着的那道雪色身影。
“國師,好久不見。”
他的眼神與往日完全不同,沉靜又帶着通曉一切的然,蕭晚亭瞧在眼中,頓時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看來,你都想起來了。”
他微微颔首,素來清冷的面孔上浮現出淡淡的悵然,無奈與遺憾。
孟千秋仔細觀察,這才發覺,距離上次見面不過短短數日,蕭晚亭整個人竟清減了許多。
原本合身的長袍顯得空空蕩蕩,連兩頰都消瘦得微微凹陷,只有那雙眼還是清澄一如往昔。
聯想到之前經歷的種種,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雲镝……他去了哪裏”有些話旁人在的時候不方便開口,加之方才雲镝歇斯底裏的反應确實讓他心有餘悸,他勉力撐起身四處看了看,确定那個人不在近旁,才松了口氣。
“前塵種種,我都已經和他說明。”
蕭晚亭輕嘆道, “他雖性情強勢,加之仇恨摧折略微扭曲,但仍稱得上是個拿得起放得下,通曉事理之人。”
“先前他情緒失控,險些置你于死地,便是因為誤會你毀掉了他和那個‘孟千秋’重逢的唯一機會。但那人的魂魄早已消散,即使他動用離魂咒這等邪術,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更何況你我都清楚,他之所以能活下來,和那個‘孟千秋’的犧牲密不可分,所以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後,自然不可能再對你痛下殺手。”
“至于現在他到底打算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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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 “這個我也說不準,雖說你這邊的誤會業已闡明,但他接下來計劃如何對付另外兩人,卻是說不準的。”
“若有可能,你能不能幫忙,讓我見雲驚瀾一面”
如今雲镝稱帝,那人也已經不是原本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以他驕縱的性子,內心一時絕對無法接受。
雲驚瀾曾奮不顧身為他擋箭,甚至險些喪命,平日裏對他也多有照拂,他實在做不到就這般眼睜睜看着那人淪為敗犬,再無翻身之能。
“千秋,許多事件的真相,并非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即使如此,你也要堅持這麽做嗎”
蕭晚亭注視着他,話語意有所指。
孟千秋并不愚鈍,當然清楚雲驚瀾此前的所作所為并非完全動機純善,但在那人并沒有對他做出什麽過分行為的前提下,他并不願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
“好吧,我會勸勸雲镝,讓他放你去見雲驚瀾一面。”
說罷蕭晚亭起身欲走,卻被冷不防被孟千秋一把抓住了手腕。
“國師,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眼睫顫抖,良久才艱難地開口, “你是怎麽……讓系統用那樣的語氣說話的還是說,系統就是……”
這個問題讓蕭晚亭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僵硬,幾乎是立刻捋下了孟千秋的手,轉身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孟千秋錯愕地靠在床頭,半晌忍不住微微苦笑。
就算蕭晚亭悶不吭聲地幹了這麽多扭轉朝綱氣運的大事,甚至做到了讓人毫不懷疑地置身事外,他本人也實在是不太擅長掩飾和說謊。
他剛剛的反應無疑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即使蕭晚亭并不是系統本統,也和它有着相當緊密的關聯。
既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原主體內的介媒,那麽所謂的游戲世界就是一句空話,這裏所有的人也都是活生生存在着的。
為了東陸氣運複蘇目标的實現,作為知曉一切背景,主導着自己行動的系統,必須要在蕭晚亭的主導之下才行。
這樣一來他的虛弱憔悴也能解釋得通,自己動用“系統寶庫”中的道具,其實也就是在消耗介媒的能量,蕭晚亭不可能坐視不管,一定會想方設法補足介媒的損耗。
此刻孟千秋心中情緒格外複雜,當初的他的确不可能想到,自己每一次動用系統權能,竟然都是以蕭晚亭的付出作為代價的。
在他眼中,自己恐怕是個不得不應付的大麻煩吧。
萦繞在腦海中的諸多謎團得以解開,孟千秋忍不住長嘆口氣,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眼下就剩下心悅值的秘密了,為什麽蕭晚亭鼓勵他和這五人産生聯系,他又是如何斷定,對方對自己的好感程度是增是減呢
孟千秋漫無目的地想着,不知不覺過了許久,直到殿門被再次推開。
他回過頭,只見雲镝緩緩地走了進來。
不同于方才的淩厲兇狠,氣勢驚人,眼下的他整個人都蔫蔫地垂頭喪氣,望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再狠厲,反而帶了幾分狼狽和哀傷。
孟千秋抿了抿唇,坐起身來。
他其實沒準備好如何面對眼前這個人,更說不準如今自己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剛才險些被掐喪命,更是讓人心有餘悸。
兩人相對無言,直到氣氛顯得格外僵硬和沉悶,雲镝才澀然道:
“方才的事……抱歉,是我失态了。”
所有的愛恨癡纏,都再也投射不到他尋覓的那人身上,他早該認清的,現在面前的人只是一具容貌肖似的空殼。
至于那縷來自異世的靈魂,早已承受不住,也不該承受他業已扭曲的情愫。
年少時他全然不懂該如何去愛一個人,一味想着将人拘在身邊,以為只要自己一廂情願便能捂暖他人真心,殊不知只會給對方帶來痛苦和折磨。
最終那個人也用了最為決絕殘酷的方式,斬斷了和他的羁絆。
他看向孟千秋的目光有悵然,有遺憾,但情緒沉澱後逐漸清醒,就算再痛悔惋惜,眼前人已非心上人。
“你想見雲驚瀾,自然無妨,只不過有件事需得提前向你說明。”
雲镝沉默片刻,眼裏浮現出複雜的情緒:
“他現在的狀況不太好,自從我奪回帝位,将他軟禁在養心殿以來,他便一直飽受頭痛折磨,一病不起。”
“怎麽會這樣”
孟千秋心頭一緊,腦海中瞬間閃過諸多可能,莫非雲驚瀾的頭痛之症也并不是什麽自然病痛,而是也和自己一樣,由他人刻意造成
“太醫也看不出病因,這些時日他的症狀愈發嚴重,過度頭痛難以自控時,我也不得不安排內侍将他捆起來,以免他自傷自殘。”
“眼下他剛剛發作過一回,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犯,你若是想再見他一面,便去瞧瞧吧。”
……
直到乘着轎辇抵達養心殿時,孟千秋的神思都有些混沌。
短短半日發生的一切都在強烈地沖擊着他的神經,讓他頭痛欲裂,不知所措。
倘若……倘若這時容穆在身邊,該有多好。
這個念想剛冒了個頭就被他狠狠壓下,先遑論那人身體恢複的怎樣,單是想到要将他拉入這般危險的境地,他心頭就随之一緊。
還沒進入養心殿,撲鼻而來的濃郁藥味就讓他忍不住蹙眉,再走得靠近些,甚至能隐約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王爺,小人便不陪您進殿了。”随從的侍衛雖然對他的态度還算恭敬,目光投向養心殿時,眼中的畏懼和嫌惡卻根本掩飾不住。
孟千秋點點頭,多少也意識到雲驚瀾如今的尴尬處境,便獨自一人走進殿中。
沉重的門扉在身後緩緩叩緊,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與往日迥異的嘶啞嗓音:
“是誰……是誰來了”
“陛下,是我。”孟千秋朝着聲音來源走去,遠遠便望見榻上被錦被包裹住的蜷縮着的一團。
辨認出來人聲音的同時,雲驚瀾幾乎是立刻掀開了被褥,驚跳而起。
他整張臉殊無血色,眼窩深陷,額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隐約能看到殷紅的血色從中滲出。
“小皇叔……小皇叔……”
雲驚瀾顫抖着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卻毫無溫度,整個人冷得如同剛從冰水中被打撈出來一般。
那雙淩厲的鳳眸也顯得黯淡無光,眼底血絲密布,漆黑的瞳眸中映不出分毫光彩,宛若深不見底的黑淵,教人心中發憷。
“你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孟千秋不忍再看他的眼神,擡手輕撫着紗布覆蓋的額頭。
“你終于來看朕了,朕等了好久好久,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雲驚瀾似乎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麽,自顧自地輕聲呢喃,拽過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他身上冰冷,臉頰卻燙得驚人,明顯是發着高熱,全身虛寒的狀态。
“你發燒了,我這就去叫太醫過來……”孟千秋心道不妙,正準備喚人過來,握着自己的那條手臂卻忽然發力。
分明病着,雲驚瀾卻不知從哪裏攢來一股力氣,生生拽得孟千秋也摔倒在榻上。
他翻身而起,跨坐在對方雙腿之外,雙手分別鉗制住孟千秋的兩只腕子,使其根本動彈不得。
“你這是做什麽”
孟千秋驚慌不已,想反抗卻又擔心傷到生病的他,只好暫時按兵不動。
雲驚瀾雙眸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瞳仁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燒,要将自己和身前這個人灼為灰燼。
“別叫旁人過來,小皇叔,朕很好,從未像現在這般好過。你就在這,單獨陪陪朕。”
他說着說着唇邊竟染上笑容,愉悅又甜蜜,仿佛這些時日的驚變和軟禁都不複存在,他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任性妄為的小皇帝。
孟千秋被這笑容晃的心底酸軟,也頓時失去了反抗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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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以後一定好好養胃,胃病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