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逢不識
相逢不識
“雲镝”這個名字讓孟千秋眉心一抽。
對這個人的恐懼和抗拒仿佛已經植根在靈魂深處,即使還沒見面,掌心已經冒出冷汗。
見他沒回應,柳明川猜測或許他也和自己剛聽說這個消息時一樣難以置信,索性繼續解釋:
“當時我被調遣至獵場外抵禦獸潮,趕回紫瑜城已是次日,那時整個宮內全體戒嚴,聽聞太後因涉嫌安排人破壞獵場,已被軟禁在翊坤宮。”
“當我們想要面見聖上時,羽林軍卻表現怪異,不僅顧左右而言他,甚至對伏虓軍的兄弟們随行監視。後來我們便尋了個由頭離開紫瑜城,甩開跟随的将士,在城外找了處歇腳地遠遠觀望。”
“果然沒幾天,就傳出了紫瑜城易主的消息。”柳明川的神情越發凝重,
“更為詭異的是,這件事竟未引發軍中嘩變,甚至連朝中大臣也無人置喙,仿佛只是正常輪替……我們如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暫時駐守在外,靜觀其變。”
孟千秋掩唇咳嗽幾聲,忽然想起一件事。
當初他剛穿越進“游戲”時,系統就和他詳細地介紹過攝政王的聲名之狼藉,雲驚瀾的惡名較起他則更為尤甚。
那人不僅以攝政王和太後監國之名鮮少上朝,甚至動辄因洩憤濫殺無辜,如今的東陸群臣離心,污宦橫行,早已不複三年前風清氣正,廉潔有序的模樣。
而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前太子的形象被襯托得無比偉光正,某些流言也不胫而走。
此前阮崇曾向他提過,這幾年來不論軍中,朝堂還是民間,質疑雲驚瀾的聲音都越來越多。想來倘若出現一個導火索,又或者天降一位身份正統,能力卓越的領導者,将其取而代之,也符合衆人內心的期待。
而雲镝的“死而複生”,無疑便迎合了他們心中所謂的“天意”和“神跡”。
“想必他當初假死,潛伏籌謀多年,就是為了這一日吧。”
孟千秋苦笑道, “如果我猜得沒錯,現在紫瑜城正派人四處搜尋我的蹤跡,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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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麽知道的”
柳明川大為震驚,他本以為這段時間孟千秋都被困山中,不可能對外界消息了解得這麽清楚。更何況四處搜捕攝政王的消息,至今還是軍中隐秘,他能知道這件事,還是伏虓軍的探子新近報來。
“按照那個人的性子,他不可能費盡心思手段,最後再輕易放過我,我們之間,總得來個斷。”
孟千秋合上眼簾,臉色蒼白,柔軟的長發散了滿枕, “勞煩你,柳将軍,待我身體好些,便送我回紫瑜城吧。”
經年累月的仇恨足以扭曲人心,無論是雲驚瀾,明景钰還是他,都和三年前那場大火脫不了幹系,首當其沖便是雲镝的複仇對象。
他若想獲得真正的自由,便必須向對方證明,自己早已不再是他苦苦尋覓的那個人。
況且,雲镝似乎暫時并不想要他的命,甚至想從他口中套取出關于原主的信息,從他不惜用攝魂笛種下離魂咒,就可見一斑。
至于那家夥之前使用的隐藏身份,他也隐約有了猜測。
有些事,必須得當面結。
“你先在這裏好好休養,軍醫說你的身體太虛弱,短期內還是靜養為宜。”
“我會陪着你,如果你難受了,可以随時喚我用內息幫你調理。”
柳明川話音顯得前所未有的溫柔,說到“調理”一詞,俊臉上還泛起層可疑的紅暈。
即使沒有系統提示,孟千秋也不難猜到,眼下他的心悅值只怕在不斷攀升。
但柳明川的話無疑戳中了他內心的痛處,那張清俊柔和的面容在眼前一閃而逝,他忽然心痛難當,忍不住将臉深深埋進枕頭裏。
“是又難受了嗎”
柳明川不明所以,但看着他這副痛苦疲憊的模樣,也止不住地心疼。
他終究還是沒等到孟千秋的回答,只能嘆了口氣,放輕手腳離開了卧房。
孟千秋又昏昏沉沉地躺了幾天,病情還是沒什麽起色,他顧不上身體完全恢複,便向柳明川再次提出了進宮的想法。
“你身體不好,還是在這裏多休養一陣吧。”後者難得的好聲好氣,
“伏虓軍在紫瑜城中的探子每日來報,都稱陛下人身安全無礙,宮中亦無兵亂,你大可緩些時日再去。”
他說這話其實存了私心,希望趁着孟千秋養病的機會,在身邊多和他相處。
然而孟千秋态度卻很堅決。
如今他已和容穆确定心意,若無其他必須的理由,再和他人随意暧昧糾纏便是不妥。
況且,雖說柳明川同樣是男主之一,可随着諸多謎團接連浮現,他也已經意識到,系統所言不可不信,也絕不可盡信。
獲得所有人的心悅值也許并不那麽重要,至少以雲镝為例,他若如自己所料真是男主之一,便永遠不可能真正心悅自己。
更重要的是,原主殘存的記憶,也讓他對這個人的認知與旁人不同。
與其說他是經天緯地之才的治國棟梁,不如說他是城府極深,控制欲極強的陰鸷之人。
這樣一來,在他掌控中的雲驚瀾即使生命無虞,處境也絕對不容樂觀。
不論小皇帝之前做過什麽,至少他對自己的關懷心意是真,在立場上,他們也算是同一陣線。
“多謝你,柳将軍,但我必須早些回去,眼下……我不得不當面見見陛下,确認一些事。”
疏遠的稱呼讓柳明川的雙眸暗了暗。
心中雖然多少有些酸澀,他還是努力克制着沒有表現出來,見實在拗不過他,只能無奈點頭:
“那由我親自護送你回去,如何”
沒想到孟千秋依舊拒絕了他: “柳将軍,如今紫瑜城中局勢未明,你是伏虓軍的元帥,能號令千軍,倘若連你也随之受困,伏虓軍群龍無首,屆時如果一切難以挽回,我們連最後的底牌也留不下。”
話語字字在理,卻字字不關情。
柳明川牙關緊咬,以往他對孟千秋好意溫存,那人即使也會推辭,卻從未像眼前這般冷淡,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障壁憑空豎起,橫亘在了兩人之間。
在自己和他分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是在回避我麽,千秋”他喉頭酸楚,眼眶微微泛紅。
柳明川這個人自有種不同于旁人的坦率執拗,或許來自他多年的軍旅生活,諸般情緒都是那樣歷歷分明,毫無隐藏。
可惜眼前這個人脆弱得不可思議,他縱使心底有再多不甘不願,卻也沒辦法真正兇起來硬氣起來。
手指攥緊被角,孟千秋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或許傷到了柳明川,但眼下除了這樣委婉的拒絕,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
實在沒辦法,他只能皺着眉一臉痛苦,用力地咳嗽起來。
“你別着急,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見他咳得越來越厲害,連眼淚都溢了出來,柳明川心疼又難過,怎麽也舍不得繼續苛責下去。
孟千秋原本只是佯裝分散他的注意力,熟料自己的身體實在太不禁折騰,咳着咳着又喉頭腥甜,就着手帕嗆出一口血。
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掙紮着抓住柳明川的手腕,長睫簌簌顫抖: “答應我,一定……不要親自涉險,你不能也……”
“好,好,”柳明川閉上眼,認命般嘆息,
“一切都依你。”
得到允諾,孟千秋總算是松了口氣,很快雙眸緊閉,又沉沉昏睡過去。
高熱斷斷續續又綿延了兩三日,總算是平靜下來,加之柳明川毫不吝惜地給他準備各種藥物,本人更是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為他輸送內力調養,約莫一周後,他已然恢複得七七八八。
秋獵後臨近初冬,天氣迅速降溫,柳明川将一件雪白狐裘披在他身上,注視着眼前人清減許多的面龐,眼底憐惜又難舍。
“真的不再多留一陣麽”他低眉牽住了孟千秋的衣袖。
他最是剛烈耿直的脾氣,卻在對方一次又一次的軟釘子面前敗下陣來,整個人仿佛争鬥中失利的獵犬,蔫頭耷腦,态度軟和又卑微。
孟千秋看在眼裏,他絕非鐵石心腸,不可能感覺不到對方的溫存柔情,但既然已經注定無法回應,再這般拉扯拖延下去,只會讓他人更傷心。
垂在身側的手指蜷起又松開,終究還是沒有做出柳明川期待的撫摸動作,只是輕輕地,決絕地拂開了他的手:
“我要走了,柳将軍,你多保重。”
……
天色陰翳,烏雲漫卷,璀璨潋滟的琉璃瓦和雕梁畫柱,都顯出詭異的死寂和黯然。
宮門兩側都分列着衆多将士,名為戍衛,實為監視,孟千秋掀開轎簾,婉拒了內侍的攙扶,獨自向着高處的乾元殿走去。
那裏曾經是紫瑜城最大的宮殿,齊雲殿的舊址。三年前一場大火将其化為廢墟後,也是明景钰力排衆議,執意在廢墟上重新修建了這座乾元殿。
此時此刻,那個本該随着烈火一同消逝的人,正伫立在大殿門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他身着一席深碧蟒袍,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深邃周正,一雙眼眸燦若桃花,波光流麗,一側卻被猙獰的傷疤橫貫,美玉微瑕。
被他注視的瞬間,孟千秋脊背一陣發寒,仿佛某種無形的禁锢攀附上他的周身百骸。
帶着屬于過去的掙紮,痛苦和獰惡,呼嘯而來。
他一步步拾級而上,來到男人面前,仰起頭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雲镝,你可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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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小将軍不哭不哭
前太子堂堂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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