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思難測
心思難測
室內安靜了一霎。
話說的這麽明顯,孟千秋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身體恢複了些力氣,他便順勢披上外衣,撐身下榻:
“咱們快去看看陛下吧。”
“嗯,好。”
容穆沒再多說什麽,只放慢腳步,靜靜跟在他身後。
隔壁就是雲驚瀾的房間,屋裏血腥味極重。
即使已經被仔細處理過,傷口在蠱毒的影響下依然無法止血。
孟千秋屏退了服侍左右的太醫,又反複确認門窗關好無人打擾,才松了口氣:
“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回頭正撞見容穆微笑的眉眼。
他抿了抿唇,忽然覺得有些赧然。
“為陛下祛毒的方式和王爺相同,所以勾畫陣法時,恐怕需要你暫時扶着陛下。”
容穆溫聲道。
孟千秋點點頭,垂眸望着雲驚瀾緊蹙的眉,眼底滿是心疼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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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氣場全開并看不出,如今受了傷憔悴不堪,才突兀地顯出幾分少年人的脆弱。
被利箭穿胸蠱毒折磨,想必極為痛苦,而且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所致。
就算只是游戲設定,也不能不讓他焦灼懊悔。
見容穆已經備好了用具,他小心翼翼地撐着雲驚瀾的肩,剛準備将人扶起,手腕卻驀地被緊緊攥住。
“……是誰”
嗓音嘶啞,力氣卻大得出奇,孟千秋低頭看去,發現雲驚瀾不知何時居然已經睜開了眼。
盡管目光依然混沌,漫無焦距。
“陛下,是我,孟千秋。”
腕骨被捏得生痛,他微微蹙眉,努力放柔了嗓音, “你別擔心。”
“小……皇叔……”
雲驚瀾眨眨眼,此刻他完全談不上清醒,但能在灼痛的黑暗中感知到那人的存在,無疑是救贖般的幸福。
“嗚,我好痛……好痛啊。”
他連自稱都忘了,握着孟千秋腕子的手指不住發抖,眼角也濕潤發紅。
“別怕,陛下再堅持堅持,很快就能好起來。”
孟千秋騰出一只手來,雖然意識到有點僭越,還是忍不住輕輕揉了揉他的鬓發,
“我們陛下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思緒飄遠,他回想起許多年前,在叔叔家照顧生病高燒的小外甥時,也是這般小意溫柔。
他的力度正好,雲驚瀾顯然十分受用,甚至滿足地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小皇叔,不一樣。”
緊握的手終于放開,他緩緩閉上眼,放松身體,任由孟千秋動作。
雲驚瀾雖然看着瘦,卻肩寬背闊,肌理分明,孟千秋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慢慢撐着他坐直。
“呼,”他輕聲喘息, “可以了,容穆,開始吧。”
容穆瞥了眼他紅了一圈的手腕,沒多說什麽,執筆快速描畫起來。
身體狀況不佳,好不容易積攢的幾分力氣又消耗得七七八八,孟千秋手上不敢卸力,眼皮卻不由得越來越沉。
他忍着不适沒露出什麽異常,等到容穆收了筆,正想問問接下來的安排,對方卻搖了搖頭:
“你也是病人,不該這樣勞心勞神。”
說着他一手扶住雲驚瀾,另只手拉着孟千秋的手腕湊到面前。
白皙的肌膚已然泛紅,甚至微腫,幾道掐痕清晰可見,不難想象當時雲驚瀾用了多大的力。
“抱歉,明明你還沒痊愈,又連累得你受傷了。”
容穆離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拂在孟千秋皮膚上,讓他心頭不自覺地一陣驚跳。
托着手腕的指節修長,表面帶着點微微粗糙的繭,每一次揉捏都伴着清涼的氣息注入。
即使心知肚明他不過是在為自己療傷,孟千秋還是有些受不住,眼底蓄了水光,雙頰也溫熱發紅。
“我……我沒事。”
他抿着唇,慢慢縮回了手。
從他臉上讀出所思所想并不難,容穆看在眼中,不由得彎起唇角。
看來面對攝政王,還是得莊重些才行。
“我能騰出手扶着陛下,王爺要是不放心,不妨在一邊靜候休息。若是連你也支撐不住,恐怕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懷了。”
容穆的話意有所指,孟千秋卻不難聽出其中的關心之意。
他揉了揉還在發燙的臉蛋,依言乖巧地坐到了一旁。
和為自己祛毒時類似,容穆又喃喃念起了孟千秋聽不懂的話語。
比之前強烈得多的金光湧現,很快将他和雲驚瀾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盡管一切看上去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孟千秋卻始終無法放心。
自己中毒尚淺,都消耗了容穆這麽多精力,更何況雲驚瀾呢
手指深深刺入掌心,他都感覺不到疼痛,全副注意力都在相對而坐的兩人身上。
直到不久後,一陣放輕的叩門聲忽然響起。
孟千秋推開門,正迎上柳明川探過來的臉。
後者顯然沒想到開門的會是他,眼睛頓時瞪得老大,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王,王爺……你醒了”
“噓,”孟千秋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在身後掩上門,
“裏間不便打擾,有什麽事我們出去談。”
柳明川絕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這個節骨眼尋來,必然是有什麽不得不說的情況。
果然,在他們走進一間無人的靜室後,他便肅然道:
“王爺,關于今日刺客的調查,又有了新的進展。”
“雖然刺客均已伏法,但他們的潛伏路線已經被摸清,都是經由西角門便道出入。那裏是尚香坊運貨的專用通道,非通行令鑒不得入,而目前……”
他頓了頓,才低聲道:
“令鑒持有者除了尚香坊主,便只有王爺府上的主管太監——晚榕公公。經核實,坊主的那枚尚無調用記錄。”
“不僅如此,這些刺客在宮外的臨時據點也被查出,是一間名為‘浣溪沙’的茶樓。好巧不巧,這座茶樓同樣是早些年晚榕公公投資置辦的産業之一。”
孟千秋越聽越忍不住驚嘆于晚榕搞事情的能力,但轉念一想,又感覺大事不妙:
“晚榕曾是攝政王府的掌事太監,莫非将軍的意思,是作為受害人的本王,同時也與這些刺客脫不開關系”
“不不不,末将當然相信王爺的清白!!”
見他眉尖緊颦,柳明川騰地驚跳起來,連連擺手矢口否認。
末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顯得太着急了些。
解除了對孟千秋的誤會,如今自己眼中的他便是個病骨支離,溫柔孱弱的王爺。
還是身邊虎狼環伺,處境不容樂觀的那種。
“将軍別着急,你聽我解釋。”
自己都沒什麽動作,對方反倒先亂了陣腳。
孟千秋覺得他的反應相當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
奈何傷病未愈,他只笑了幾聲便一陣胸痛,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
“唔……咳咳咳,晚榕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下屬,行事卻極為乖張,根本不受我控制,咳咳……甚至還曾經暗害于我,你可有聽說”
“确有耳聞,我們也知曉他如今已經被軟禁。請王爺相信刑部和禁衛軍,定能将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你也是受害者……我們絕不會錯怪于你。”
他看孟千秋皺眉咳個不停,整個人頓時有些慌張:
“你沒事吧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呼……咳咳,我沒生氣。”
方才不過是沒忍住笑,就咳得喘不上氣,孟千秋對這副脆弱的身體簡直無話可說。
喉間已經起了淡淡的腥氣,他心道這麽咳下去怕是不妙,急忙拉着柳明川的手求助:
“呼……将軍,能不能……咳……幫我順順氣,我有點難受……”
他痛苦地咳嗽着,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柳明川當即顧不上這麽多,讓他靠坐在自己腿上,撫着他的後背将內力注入。
有了他的疏導,孟千秋才慢慢能夠順過氣來。
“呼……多謝……”
胸口還是悶得難受,他抓起手帕捂嘴喘息了一陣,才忍不住咳出一口淤血。
緊繃的神經剎那放松,他忽地脫了力,臉色蒼白地往旁邊一歪。
“王爺……王爺”
柳明川急忙摟住他,念及他身上有傷也不敢妄動,只好略微調整了姿勢,讓孟千秋躺得更舒适。
看起來他似乎是身子太弱,暫時閉氣暈了過去。
羽扇般的長睫在蒼白兩頰上投下密密的影,琉璃般精致易碎。
從柳明川的視角,能清晰地望見他纖長的脖頸,和半褪衣衫下白皙渾圓的一側肩膀。
自己的手掌也緊緊貼着他的腰側,觸感更是不盈一握。
怎麽這麽瘦
行難勝衣,弱不禁風,怪不得生病這麽久也沒見好。
王府的下人們到底是怎麽伺候人的,當真可惡。
柳明川默默想着,餘光忽然瞥見孟千秋依然染血的下唇。
他拾起手帕為那人擦拭。
動作間,手指忽然不慎碰到了溫熱的唇瓣。
觸感驚心動魄的柔軟。
柳明川渾身一顫,手中的帕子頓時被落到地上。
轉眼間他就呼吸急促,心跳激越,臉頰也微微泛起紅色。
怎……怎麽回事,為什麽手腳突然使不上力氣
而且……
自己的目光為什麽不受控制,一直往他嘴唇上瞟
鬼使神差地,他用視線描摹着那兩片軟紅的形狀,分明秋日清寒,周身卻沒來由地發起熱來。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嗚……”
細眉簇起,孟千秋眼睫顫抖,總算是悠悠醒來。
這是怎麽了……他剛才是又暈過去了麽
他環顧四周,這才驚覺自己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柳明川懷裏,立刻掙紮着試圖坐起:
“對不起,我,我方才……”
他力氣很弱,折騰半天不僅坐不起來,更讓柳明川險些招架不住。
後者漲紅着臉,實在別無他法,只能摟着他在自己懷中坐正:
“病人就該有病人的自覺,之前是我欠考慮,才讓你勞心勞神。你現在這幅樣子,還是快點卧床休息才是。”
“可陛下那邊還沒結束,我實在不放心,必須去看看才行。将軍……你放我下來。”
孟千秋還是沒放棄擺脫眼前坐人大腿的窘境,全身上下都尴尬非常。
他清楚是自己身體不争氣,柳明川也是好心別無他意。
但不知怎的,心裏總有種莫名的危機感,仿佛繼續保持這個狀況,事态就很容易變得脫離控制。
“當前心悅值12.”
“當前心悅值14.”
“當前心悅值16.”
與系統提示一起密密匝匝響起來的,還有柳明川越發強烈的心跳聲。
“你……你先別亂動。”
将軍的嗓音沙啞異常,箍着他的手臂鋼鐵般緊繃。
心有所悟,孟千秋不知是震驚還是害怕,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兩人四目相對。
他分明能看出柳明川眸底多了些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喉結滾動,他剛想發問,身後卻驀地傳來冷冷一聲喝:
“放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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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總是有些特別的機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