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
本該昏睡的人忽然蘇醒,因為還發着燒,一雙眼眸霧汽迷蒙,從眼尾到雙頰都蔓延開粉紅的水色。
他抓着容穆的腕子,看上去氣勢洶洶,手指卻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後者望着他羞憤難當,泫然欲泣的神情,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自己或許,大概,可能……被誤當做了占人便宜的登徒子。
“王爺息怒,聽我給你解釋……”
容穆有些哭笑不得,想到眼前這人還生着病,只能盡可能簡明扼要地說清楚祓除蠱毒的流程。
高燒讓頭腦一片混沌,孟千秋蹙眉理解了很久,才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确實不是趁自己生病占自己便宜。
——如果要保命,就得按他的意思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種時候,總是你在”
孟千秋說話鼻音很重,調子也軟軟糯糯,眼裏積蓄的水光越來越多,仿佛下一秒就會溢出淚來。
他心知肚明,面前這個家夥盡管看上去溫和好相處,心悅值卻明明低得過分。
不過又是場溫柔的騙局罷了。
人難受時更容易心潮起伏。
他想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又被瞧了個底兒掉,這人還未必是心甘情願地幫自己,就止不住地覺得酸澀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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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
見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容穆只能忍住笑意,柔聲勸導,
“開個玩笑,你胸口的傷只能我來處理,我盡量快點,動作也輕些,好麽”
聽上去仿佛在哄小孩。
孟千秋被拿捏得死死的,又梗着脖子不願落了下風,索性別開臉,眼不見為淨。
容穆輕笑幾聲,繼續摸索起蠱毒核心的位置。
就算清楚這只是檢查的動作,孟千秋依舊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
昏睡的時候還好,一旦清醒,各種感官的覺察就被調動到極致。
溫熱手指摩挲過的地方仿佛都帶着酥酥麻麻的電流,他難為情地攥着被褥,壓抑住湧上喉頭的悶哼。
在孟千秋看不到的角度,容穆的後背也悄然緊繃。
他怎麽會感覺不到對方的緊張,看似穩定的手早已掌心見汗,心跳也無形中加快了許多。
此刻的孟千秋無疑是撩人的——
柔順的黑發散了滿床,秀麗的臉龐因為發熱泛着濃郁的緋色,濡濕的唇微微張開,和肌膚同樣泛着瑩潤的水光。
他半邊面頰貼着枕面,下颌,側頸到鎖骨連成一條流暢的直線,胸脯則因為輕喘而不斷地起落。
這種一觸即碎的孱弱美感,讓容穆油然而生“自己的任何舉動都是亵渎”的錯覺。
他急忙閉了閉眼整理思緒。
對方和自己同為男子,赤誠相對根本沒什麽大不了。
想來只是由于屋子裏太熱,一時被蒸昏了頭腦而已。
嗯,正是如此。
尋找的過程不過幾分鐘,時間很短,兩人卻都呼吸急促,汗水涔涔。
“好了……核心就在王爺右胸口下三指處。”
容穆只虛虛點了點位置,甚至沒敢向那抹粉色多瞧一眼:
“接下來我會為你祛毒,或許會有些疼痛,還請王爺多加忍耐。”
“知道了。”
孟千秋緊閉着眼,等到對方轉身出了房門,才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
容穆出門沒多久就回了屋,一手托着盞瓷質墨盒,一手握着支纖細的毫筆。
“王爺,為了确保祛除蠱毒時其不至于在體內游散,我需要在你的前後心分別繪就陣法壓制。”
“所以,需要你褪下上衣,先俯卧下來。”
大致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孟千秋本就泛粉的臉頰越發酡紅。
就算是為了救他的命,此種勾畫陣法的方式,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想偏。
這個游戲的展開,真是越來越教人琢磨不透了。
“你……動作快些。”
他咬咬牙解開中衣,實在羞赧得擡不起頭,自暴自棄地把臉埋進枕頭裏。
如雪的一截脊背浮在容穆眼前,晃得他思緒一陣短暫空白。
祛蠱的陣法本就複雜,他多年未執筆,手法早已不熟悉,加之心緒不穩,動作便越發緩慢小心。
特質的朱砂墨剛剛熬出,觸感溫熱潮濕,劃在後背上簌簌地癢。
孟千秋很快在枕頭裏憋到缺氧,實在忍不住,偷偷擡頭喘了口氣。
他餘光瞥見容穆,兩人距離很近,近到能看清那人金棕色的睫毛尖,和被羽扇般長睫輕掩着的碧綠眼眸。
這個游戲的建模,簡直逼真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恍惚間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游戲和現實,愣愣地忘了移開視線。
“……後背的陣法已經畫好了,王爺,”容穆輕笑, “你這般直勾勾地瞪着我做什麽”
“沒事,我只是有點緊張。”
孟千秋掩飾性地咳嗽幾聲,想到身前還得被塗畫,趕忙撐着身子想坐起來。
沒想到高燒讓他比平常更加使不上力,又或者起得太急。
他手臂一滑,整個人便軟軟撲進了容穆懷裏。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孟千秋滿臉通紅地想要解釋,唇瓣卻不慎擦過容穆的頸側。
剎那間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呼吸一滞。
這動作無限近似于一個吻,孟千秋腦海中閃過以往攝政王的斑斑劣跡,瞬間感到一絲恐慌——
容穆該不會誤會吧
比如以為他賊心不死,趁着旁人不備偷襲揩油什麽的……
他尴尬得完全不敢動,系統卻忽然狂喜提示:
“當前心悅值11.”
孟千秋:
怎麽會一下上漲這麽多
還沒來得及反應,容穆已經扶着他的肩令他坐穩,神情看上去依舊散漫自若,只是嗓音添了幾絲啞:
“這陣法我也久未執筆,王爺還是配合一點的好,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唔,好。”
孟千秋咬着下唇,見容穆比方才靠得更近,索性緊緊閉上眼,繼續沉默忍耐。
他依舊在細微地打顫,容穆瞧得分明,手上的動作也随之加快。
不久這幅陣法也已經畫成,他一手抵住孟千秋後肩,另只手撚起內息,三指瞄向邪蠱核心的所在。
“那麽王爺,我便開始祛除邪蠱,如果實在痛得狠了,一定要告訴我。”
孟千秋連連點頭,依舊不敢和他對視,只能把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容穆低垂着眼,匹練般的金發無風自動,口中念念有詞,忽地張開右手掌心,停留在距離他胸口半寸的位置。
與此同時,孟千秋也突兀地感受到一股劇痛。
仿佛一粒火種被引燃,剎那間星火燎原。
如果不是能親眼看到身體并無異常,他甚至快要認為,自己已經被烈焰吞噬殆盡。
不行,不能再給容穆添麻煩了。
他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痛呼,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對方的動作上,望着他五指緩緩收攏,淩空做出抓取的動作。
下一刻,後背和前胸的陣法同時變得滾燙。
那股在孟千秋胸膛裏亂竄的痛感頓時停滞,容穆驀地擡起眼,深綠的眸底悄然浮現一抹金色。
“……”
意味不明的低語被呢喃,聲音低沉,卻如同亘古鐘聲一般凝重悠遠。
下一瞬,孟千秋清晰地看見,一抹黑氣從自己身前逸出,再被容穆牢牢攥在掌心。
它仿佛有意志般,在緊握的手指間掙紮得極為劇烈。
容穆整個人看上去也極為緊繃,眉宇微蹙,額角青筋凸起。
他口中念詞始終沒有停止,直到那股黑氣驟然劇烈震顫,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萦繞不休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等到身上的朱砂被擦淨,孟千秋長舒一口氣,難受的感覺消退,連身體都一同變得輕盈了許多。
多虧了容穆幫忙。
他剛想向對方道謝,卻驚覺容穆的臉色也變得相當難看,額頭上也冷汗涔涔。
“你怎麽了難道是因為為我祛除蠱毒才……”
“無妨,只是輕微反噬而已,我休息一陣便好。”
聽到孟千秋顫抖的聲音,容穆安撫似的笑笑:
“不知王爺可否賞光,讓我在你身邊坐着歇會兒”
都什麽時候了,這人還能漫不經心地和自己打趣。
孟千秋一陣無語,立刻往後挪了挪,給他騰出一片地。
容穆不由莞爾,撐着床沿坐下。
在孟千秋看不見的角度,才隐忍地皺起了眉。
“你身中的蠱毒并不是東巫邪蠱,而是另一種混合蠱毒,毒性酷烈,而且似乎和你體內原有的蠱蟲有所關聯。”
沉默了一陣,他輕聲道。
“……什麽”
孟千秋正悉悉索索穿着衣服,聽罷雙眼大睜,震驚不已。
如果容穆說的是真的,那麽行刺雲驚瀾并殃及了自己的人……很可能與事先暗害原主的勢力有關。
——又或者,他們本就是沖着自己來的也說不準。
“你提醒我了,在行刺發生時,好像有些刺客的目标并不是陛下,而是……”
“我并不能完全肯定,一切還要等為陛下祛毒後再做定奪。”
容穆搖搖頭,休息了片刻,他的氣色看上去恢複不少。
“你先躺下吧,稍後我喚太醫過來為你沐浴更衣,蠱毒已除,現在你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你現在要去陛下那邊,是嗎”
孟千秋輕咬着唇,心道自己中毒尚淺,就費了容穆這麽多精力,雲驚瀾情況比自己嚴重得多,豈不是……
其實容穆本人對這個安排并沒有多大異議。
蕭晚亭他們吃準了只有他掌握祛除蠱毒能力這一事實,又拿雲驚瀾的性命做籌碼,即使是為了自己和西泷的安穩,這也是他必然的選擇。
至于反噬,在修習咒術的過程極為常見,于他而言并不算難以忍受的痛苦。
早便習以為常,更不需要他人憐憫。
可是眼下……
他垂眸望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袖,忍不住失笑: “莫非王爺還有其他考慮”
“……不是。”
手指有些發顫,孟千秋暗暗惱恨,剛剛自己居然頭腦發熱,想也不想便拉着容穆不放人走。
就算再怎麽感謝,也沒必要心疼一個紙片人,更何況雲驚瀾的情況确實不容樂觀,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
于情于理容穆都必須去,可他也确實不忍心讓那人再次白白被連累。
“陛下救了我,如今我沒事了,也該去他身邊好好照顧他。”
他眼眸低垂,如扇的睫羽在臉頰投下淺淡的陰影,掩去了眸底一絲赧然。
“……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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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的baby!